宁勿缺虽然不知自己出去之后该何去何从,但总比在这儿与左扁舟纠缠不清要好,当下他赶紧便走。
哪知此时左扁舟调息了之后,已恢复了过来,他判断出宁勿缺要走,立即追了上来。
宁勿缺心惊意乱,反手胡乱挥出一剑,左扁舟一掌拍出,“咔嚓”一声,剑身竟折了。
左扁舟的右手眼看就要搭在宁勿缺肩上时,小尼姑初怜突然喝道:“你这人好生无理!”
喝声中,她已向左扁舟后腰踢来。
宁勿缺与左扁舟同时吃了一惊,因为初怜的样子看起来纤弱娇小,没想到竟也有一身极为不俗的武功!
左扁舟为了自保,无暇再去拦阻宁勿缺,右手反勾,迅速向后一扫一带。
他的右手已将初怜的右足勾住,便要顺势准备点住她右足穴道时,忽然觉得对方的右足如同一条极为灵巧的灵蛇一般,以一种诡异的巧劲,竟从自己手上脱开去了。
他神色不收一变,喝道:“你是什么人?”
初怜一笑,道:“怕了么?”说话间,又已快疾异常地攻出数招!
宁勿缺本是可以借此机会走脱的,但他又怎能让初怜因自己的缘故而去一人对付左扁舟?所以他反倒又折了回来。
初怜却并不领情,反而责骂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嫌作的乱不够大么?”
左扁舟已在此时又一把扣住了初怜的右手,孰料初怜右手一曲一抖,竟又从他手中滑脱。
像左扁舟这样的高手,一旦被他沾上了,几乎是不可能摆脱的,但初怜竟两次从他手底逃脱了!
其实初怜的武功自是无法与左扁舟相匹敌的,只是她这种摆脱对方束缚的手法极其诡异,在那一瞬间,她的手或脚会突然如同全无关节骨胳一般,可以任意曲折变形。
在初怜第二次逃脱左扁舟手中的时候,左扁舟像是被锤用力击中了胸口一般,脸色已煞白如纸!
他的身子突然凭空后掠,倚在一堵墙边,“看”着初怜这个方向,惊骇欲绝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陶然手’?”
初怜道:“我法号初怜!我不会什么‘陶然手’,只会我师父教的‘有怨手’!”
左扁舟一愣,喃喃自语:“有怨手?有怨手?是了,是了,你是有怨的!”
初怜不明白左扁舟为何会发怔,遂喝道:“虽然你凶横无理,但我们静音庵却不怕你的!我们可以救你,也一样可以教训教训你!”
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
左扁舟这次似乎已不在意了,却急切地道:“你师父现在何处?我要见一见她!”
初怜冷笑道:“我师父岂是可以随便见的?你们两人还是乘我师父未动怒之前悄悄地走吧,否则便吃不了兜着走!她最恨恩将仇报之人了,我师父好心收容你们,而你们却在这儿胡乱吵闹厮杀!”
宁勿缺赶紧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这便走了。打坏了的物什我认赔,只是我身无分文……对了,我这儿有几卷书,虽不能说是旷古奇书,但也不是凡物,我留下一本,也可权作赔偿……最好日后我能来此用银两赎回去。”
说着他便要解开包裹,初怜一竖眉道:“谁要你赔了?”
宁勿缺一听,忙一揖至地道:“多谢多谢,见谅见谅!”
说完转身便走,他实在不想与左扁舟这样蛮不讲理的人纠缠下去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初怜道:“小……啊,师太,此人性子古怪,他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你莫强加于他,免得吃亏!”
初怜道:“他敢!”
宁勿缺听她如此一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转身又走了。初时脚步匆匆,后来越走越慢,行不及半里,终于停了下来。
他竟仍是放心不下,他担心左扁舟会对静音庵有什么不利!若真的如此,那自己便是作孽了,因为左扁舟是自己带进静音庵的。
权衡再三,他竟又重新折回静音庵,心中暗暗苦笑不已,心道:“自己先是担心左扁舟被人伤了,现在反倒又担心左扁舟伤了人,这又是何苦来着?”
他不想再撞见左扁舟,只想万一见左扁舟要与静音庵为难时,他才出手相助——事实上他对自己出手之后能有什么作用却是没有底的,只是觉得这事是因自己而起,自己便有责任对此事负责。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慢慢地靠近静音庵,见门已掩上,便贴着墙根走,约摸到了自己呆过的那间房子了,便停下来,从窗户中向里面望去。
因为窗户蒙了窗纸,所以也看不清里边的情形,只能见到三个模糊的人影。
不用说,多出来的那个人影一定是了清师太了。看来左扁舟的确是不好对付,终是惊动了清师太了。
宁勿缺心想了清师太是初怜的师父,武功自然比初怜更高上许多,想必此时的左扁舟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放下心来。正准备撤走时,却听得左扁舟的声音道:“阿瑾,难道你至今还不能原谅我吗?”
宁勿缺吃惊不小,暗道:“原来我竟估计错了,多出来的人影根本不是什么了清师太,而是一个叫阿瑾的人,想必应是一个女子吧!却不知她与左扁舟有何瓜葛,她又怎会出现在静音庵中?”
却听得初怜喝道:“我师父便是我师父!哪有你所说的阿瑾?”
宁勿缺又是一惊,心道:“我又估计错了,原来那人真是了清师太,只是左扁舟错将她当作别人罢了。”
左扁舟的声音怪怪的,像是口中含了一颗石子:“阿瑾,虽然我看不见你,虽然你怕我听出你的声音而不说话,但只要你站在这儿,我便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存在于我的身旁。我并不想祈求太多,二十年前是我辜负了你,如今我只想能够听一听你的声音……”
初怜怒喝一声:“大胆狂徒!”
然后是“乒”的一声响,一个纤小的身影与另一个高大些的身影一接即分,便见高大的身影竟踉跄而退。
宁勿缺先是有些不解。按理高大的身影应是左扁舟,怎么反倒应付不了初怜?但很快地便明白过来了,一定是左扁舟在让着初怜,没有反抗。
至于他要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认定了清师太便是他所说的“阿瑾”,而他与“阿瑾”之间想必又有什么未了之渊缘,所以才甘心受初怜一击而不还手。
那么,了清师太究竟是不是左扁舟口中所说的“阿瑾”?
宁勿缺想到了清师太见到左扁舟时吃惊的神情,暗暗揣测这种可能性不小!
看样子初怜下手倒是颇重的,左扁舟踉跄退出之后,佝偻了好一阵子,才直起腰来,缓缓地道:“阿瑾,你要我如何做才肯原谅我?”
一阵沉默。
宁勿缺觉得已可以听到自己的“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了。
突然响起一个圆浑的声音:“罪过罪过!”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不是初怜的声音,那么只可能是了清师太了!
宁勿缺一直以为了清师太口不能言,如今见她突然开了口,心中之吃惊着实不轻!
她一开口,便等于承认了她就是左扁舟所说的“阿瑾”。
左扁舟急切地道:“阿瑾?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显得极度的惊喜!
只听得了清师太道:“贫尼法号了清,施主所说的阿瑾,早已不在人世了!”
左扁舟道:“不!你的声音我一辈子都能听出来!何况,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也能使出‘陶然手’?”
了清师太缓缓地道:“世事皆苦,何来‘陶然’,贫尼只会我们空门的‘有怨手’,施主误会了!”
左扁舟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什么?这二十年来,为了寻你,我日夜奔波,食无味寐不思,可我双目失明,也许你就在我身边擦肩而过,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许许多多的人想杀了我而后快,我本不能抛头露面,但为了找你,我已顾不了太多!”
了清师太双手合什道:“罪过!去者已矣,复又何求?施主又何苦如此?”
左扁舟道:“不,我知道你的个性,这种孤佛清灯的日子并不适合你!只要你肯原谅我,你便蓄发还俗,与我一同归隐山林,从此不再理那世事,这岂不是你我多年夙愿!”
了清师太道:“施主怎可如此亵渎佛门清规?身入空门,便是菩萨的人了。”
左扁舟道:“我不管!二十年前,你又何尝把一些臭规矩放在眼中?做人依照自己的本性,直来直去,哪需要那么多委曲求全?”
了清师太开始变得平静了:“施主与我佛门净地格格不入,那请便吧。”
左扁舟颤声道:“你……你还恨我吗?”
“一了百了,一清百清,了清清了,无爱无恨……”
左扁舟惨笑道:“好,好,没想到你对我竟恨得如此之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作了三种打算,一种是我能幸而得你宽恕,那自是再好不过,另一种打算便是若你不肯原谅我,那么我便只有——以死谢罪!”
话音甫落,他的右手已向一侧一摸,立即有一把长刀在手。
失明者不仅耳力异于常人,连记忆力也远在常人之上。惟有如此,他们才能记住物什所置之方位,免得找不到需要的东西又要碰坏了别的东西。
左扁舟手持长刀后,立即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颈部抹去,动作极快。
“四师兄!”一声惊呼,已有一件东西从了清师太手中飞出!
“铮”的一声脆响!
宁勿缺站在外面,也看不清屋内的情形,不知左扁舟伤势如何,还是死了!不由心头狂跳不已,有心推窗而入查看一番,但又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进去有些唐突。了清师太已呼出“四师兄”,这便等于已承认她就是“阿瑾”,想必她会照应左扁舟的伤势了,自己此时出面反倒不好。
只是他没想到左扁舟竟说到便做到!却不知了清师太急救有没有奏效。
响声之后,左扁舟并未倒下!宁勿缺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对左扁舟并无太多的好感,却也觉得他罪不致死。
了清师太颤声道:“初怜,去采些‘血见愁’来。”
初怜哼了一声,显然很不乐意,但终还是去了。
了清师太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四……施主何苦如此自残?”
听起来,仍有掩饰不住的关切。
左扁舟似乎显得颇为高兴,大概是因为在紧要关头了清师太还是出手救下了他的缘故,他喘息着道:“阿瑾,你始终还是舍不得我……我死!”
了清师太这次却未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宁勿缺见左扁舟还能站着说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他想如左扁舟这样的人最好再多受点苦才好,只要不致送命即可。
正思忖间,初怜进来了,走至左扁舟面前,将手中之物递给左扁舟,想必就是“血见愁”,口中生硬地道:“拿着!若不用它,让伤口的鲜血一直流着,倒也可了结你的心愿!”
她的意思像是在说:你不是要寻短见吗?那么你便不需用药了。
显然她对左扁舟成见极深。
宁勿缺暗自道:“你身为出家人,怎可如此狠心?”
却听得左扁舟道:“我不愿死了。”语气自然得很,听不出有什么尴尬难堪之情。他又道:“我相信我……我总有一天能说得你……你师父回心转意!”
想必此时了清师太是心乱如麻了,对左扁舟这种话竟也不加喝止。
宁勿缺在心中也不由叹息了一声,暗想:“大概他们之间一时不会有什么冲突了,我也无需再夹于其中!”
正待起身准备离去时,却听得有人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一对情侣‘青衣白雁’竟在二十年后的一个尼姑庵内约会,菩萨若是有灵,恐怕早已气疯了。”
宁勿缺赶紧又伏下身子,他已听出这声音来自屋顶上。
话音甫落,便听得"咔嚓"之声不断,似是房椽断裂之声!然后,便见房内已多出了三个人。
只听得左扁舟道:“是千目堂的朋友吗?”
那人道:“好耳力!一别这么多年,你还能听得出来!”
左扁舟平静地道:“我就靠这双耳朵活命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左扁舟受了伤,宁勿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已前后两次受伤,而且有一次还是几乎致命的重伤。他说话虽然很慢,但吐字却很清晰,清晰得让人根本听不出这是一个重伤之后的人所说的话。
一个尖锐如刀刃划过金属般的声音响起:“左扁舟,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们千目堂找你是为何事?”
左扁舟道:“不错,你们自然是为晁穷而来的。”
尖锐如刀般的声音道:“看来你也明白杀人必须偿命的道理。”
左扁舟缓缓地道:“晁穷不是我杀的。”
另一人冷笑道:“那么你为何一直要回避着我们千目堂?”
左扁舟道:“因为我只有一条命,我既不愿死在你们的手上,也不希望你们死在我的手上!”
尖锐如刀的声音道:“你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可惜,这件事已为天下人所承认了。谁都知道我们二当家的是死在你左扁舟的白雁刀下!除了白雁刀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刀能留下那样的刀伤!”
左扁舟道:“被天下人公认的事情,未必就一定是真的,我左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
尖锐如刀的声音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总是要算的,二十年前青衣白雁形影不离,但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想你也不愿让鲜血玷污了佛门清修之地吧?了清师太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你的修心养性吧?”
左扁舟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到另一个僻静无人处与你们作个了断?”
那人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左扁舟忽道:“一直不开口的朋友是谁?”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道:“燕单飞。”
左扁舟道:“很好!燕单飞、王千户、宫尺素,都是有些名儿的主,看来我左某面子倒还不小,只是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又冒犯了燕朋友?”
燕单飞朗声道:“我与你素无过节,只是我生性爱管闲事,见有什么不平之事,便要插上一手。”
左扁舟道:“就这么简单吗?”
燕单飞道:“当然不是,还有一个理由说出来就不太中听了。”
左扁舟道:“说说也无妨。”
燕单飞道:“谁都知道能杀死左扁舟的人定是位大英雄,而我现在还不是大英雄。”
左扁舟道:“其实这个理由挺好的。我已是身受重伤之人,而面对的又是三个成名高手,看来我大概是没有赢的机会了。”
燕单飞道:“好像是没有了。”
左扁舟道:“那么你们为何还不出手?难道你们是忌惮青剑白刀?”
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年轻男女,双栖双飞的青衣白雁!
“白雁”左扁舟!“青衣”卢小瑾!
白雁刀,青衣剑,刀剑合璧,所向披靡!
燕单飞居然也承认了:“正是如此!虽然即使青剑白刀再现江湖也未必能胜得了我们,但终是不如只有白刀好应付。”
左扁舟叹了一口气,道:“白雁虽在,但青衣却已成缁衣,你们又何须担忧?”
忽听了清师太道:“青衣虽已不在,但青剑却还是在的!”
尖锐如刀的声音道:“看来了清师太俗尘未了啊!”
清朗的声音道:“否则他们两人又怎会相会于此!”
一直伏于窗外墙根下的宁勿缺心道:“这三人说话真不中听!却不知千目堂都有些什么角色?”
左扁舟道:“了清师太,他们可是善者不来啊。”
他忽然不再称“阿瑾”,而改称了清师太,想必定是不愿牵累了清师太,不想让她出手。
了清师太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杀过不少人,但你一定没有杀过晁穷!”
左扁舟道:“为什么?”
了清师太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晁穷根本不配让青剑白刀杀!”
宁勿缺大吃一惊,心道:“想必当年她一定也是一个狂傲之人,即使今日出了家,说话仍是如此咄咄逼人!”
燕单飞朗声笑道:“能再目睹青剑白刀的风采,也不枉此行了!”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却已掩饰不住其中的惊怒,想必他们对青衣白雁的联手是颇为忌惮的。
左扁舟忽道:“江湖中曾经有一种说法,不知三位是否听过。”未等三人回答,便听得他继续道:“不少人说我左某去做千目堂的堂主是再好不过了,乍一听,我不明其意,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了。”
王千户与宫尺素二人皆是千目堂的人,听左扁舟如此一说,不由杀机大炽,心道:“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活过去了!”
却听得初怜插话道:“这却为何?”
左扁舟道:“因为我是瞎子。”
初怜一怔,道:“瞎子?千目堂?堂主?”突然她明白过来了,忍不住“咯咯咯”地娇笑不已。
原来,千目堂一向以探秘寻踪为特长,堂内人物个个行踪诡秘,他们也一向以此为自豪之事,自诩他们要找哪个人,除了死人之外,没有他们捕捉不到的。但自从二当家晁穷死了之后,他们认定是左扁舟杀了晁穷,却一直未曾准确地捕捉到左扁舟的行踪,而左扁舟此时是双目失明之人,所以左扁舟才如此出言相讥!
左扁舟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受了某人暗中点拨,才找到这儿来的吧?”
三人面面相觑,心道:“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莫非这竟是他设好的一个圈套不成?”如此一想,不由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当下,三人将心一横。宫尺素抢先怒道:“事已至此,一切只待杀了左扁舟再说了!虽然卢小瑾——亦即现在的了清师太会出手相助,但看样子左扁舟伤得着实不轻,武功也应是大打折扣了,而这小尼姑应是不足为患。”
王千户道:“既然了清师太已决心要插上一竿,那就别怪我们千目堂无情了!”
他仍称卢小瑾为“师太”,显然是仍然希望了清师太不要插手此事。
了清师太冷笑道:“你的涵养倒是不错!”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此时,外面的宁勿缺暗道:“看来又难免一番恶战了,没想到左扁舟这人倒真能惹祸,处处都有他的仇家!”
宁勿缺从无江湖经验,自然也不知道江湖中事。否则,他听了“青剑白刀”,就应该知道这是在二十年前极为棘手的一对年轻璧人!“青剑白刀”刀剑合一威力惊人,再加上他们两人性格偏激,几乎软硬不吃,更是让武林中人大为头疼。所以他们有这么多仇家也不足为怪了。
宁勿缺分不清他们双方孰对孰错,谁的话真,谁的话假,所以也不知该帮哪方,最后打定主:见机行事!
却听得了清师太道:“初怜,你去看看,香烛续了没有。”
她是想以此支开她,免得对方伤及了无辜。
初怜焉能不明白师父的用意?也正因为明白了,所以她更不肯离去,只是说了声:“弟子刚看过了。”
了清师太心知自己这个弟子性子之执拗不在自己之下,也就不再勉强了,只是道:“这三位都是前辈高手,你可要看仔细了,多学点东西。”
她明里是告诉初怜要她多在燕单飞三人身上悟些武学出来,暗里却是在提醒燕单飞三人:初怜乃武林后进,你们身为前辈,应该不会去为难她吧?
燕单飞三人都是老江湖了,当然听出了她话中之意,但却是故作未知。
王千户率先拔出了兵器,他的兵器是一对铁筷子,铁筷子之间有细链相连。
然后是宫尺素,宫尺素的腰间插着两把斧子。说它是斧子,是以形状而言,若是以分量而言,那就只有寻常斧子二成光景了。但它的柄却又奇又长,竟长达三尺左右!
所以把它称作斧子,是有些牵强了。
燕单飞的兵器却仍未拔出来,他的右手一直探在自己的怀中,大概兵器就在他的怀里。
为了能看清屋内的情形,宁勿缺已用手指沾着口水,把窗纸捅出了一个小小的洞,从那个小洞口向里望去。此时双方已各自严加戒备,谁也没去注意窗外之事。
但见了清师太右手一曲一沉,再一翻腕,手中赫然已多出了一把短剑。
剑短得有些异乎寻常,这与左扁舟的长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勿缺暗暗称奇,因为他一直是看着了清师太的动作,但他却丝毫未看出了清师太的剑来自何处,又是如何到她手上的。
左扁舟叹了一气,有些感慨地道:“我已有十几年没有感觉青剑的存在了。”
王千户冷笑道:“恐怕这也是你最后一次感觉到它的存在!”
话音未落,他已如扑食之鹰隼般直扑而出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好可用来形容此时之局面。一旦王千户率先出了手,室内立刻人影翩飞。
紧随王千户之后出手的是宫尺素。他的那对奇特的斧子已挟着凌厉之劲风,向左扁舟狂卷过去!从招式上看,他所用的倒极像是枪招,但又与使枪时的招式略略有些不同,所以便同时具备了枪的诡变与斧子的凶悍!
王千户却是攻向了清师太,看得出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左扁舟与了清师太未曾联手之前便把他们隔离开来!
了清师太冷哼一声,身子没有任何变形,却已突然凭空暴进!其速快如惊电!在即将与王千户的铁筷子相撞触之一瞬间,她的身形突然一晃,“铮”地一声金铁交鸣响过之后,了清师太已从铁筷子的狂扫之中欺身而入,与王千户几乎近在咫尺!
而她的剑则已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自下而上,直插对方下腹!
角度之刁,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王千户的肌肉不由自主地一阵收缩,似乎已感受到了剑刃的寒意。
当下他不敢怠慢,立即疾提真力,同时铁筷一挫,在剑锋上一挡,立即借力向后飘出。
了清师太并不顺势而进,而是借机向左扁舟那边平滑数尺。
燕单飞对王千户没能很好地封挡住了清师太而显得很是不满,当下一声不响地贴地飞出,右手一扬,但见一道银光一闪,却是一根银练子!
银质之物并不牢固,而燕单飞却以它作为兵器,想必这银质之物也仅是外面可视之部分,而内部究竟包裹着什么,却是无从知道了,大概是些坚韧的兵器吧。
再看银练子之尖端却是有些蹊跷,上边是一只犹如蛇头般之物,红色的蛇信已吐了出来,即尖端的尖锐之物,阴森锋利!
单看这件兵器,便可知燕单飞的武功走的是有些诡异的路子。
燕单飞的银练子在地上一抖,便如同一条灵蛇般,快捷异常地直卷左扁舟的双足!
这与宫尺素的直奔对方前胸的长斧配合得十分默契!
左扁舟的长刀一直是斜斜地指着地面,似乎已不打算防守疾攻而上的两件兵器一般。
就在宁勿缺看得差点要惊呼出声时,才见左扁舟一声清啸,手中之长刀突然耀出一团十分诡异的光芒,似乎左扁舟手中所持的并不是一把长刀,而是一团寒光。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便见一斧一练已被长刀封死了!
宁勿缺忽然明白过来,左扁舟之所以要在对方的兵器即将触及自己身体时,才突然出手,也是不得已之举。因为他双目失明,所以对方便会多些空子可钻。而他只能从声音中去判断攻击的方向、力度等因素,对方极可能会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变招,而在此之前,左扁舟以耳力听出了攻击线路,便依此去防守。于是,他便注定要吃亏,因为对方已变了招!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对方招已用老,无法再变时才出手!
这样一来,虽然免去了一方面的弊端,但同时对他的应变的要求却也相应地大大提高了。因为王千户三人均为高手,所以动作一定很快,在招式用老到得手之间,只有极为短暂的一瞬间!
而被左扁舟利用的也就只有这么极短的一瞬间!此堪谓生死系于一发了!
当然,对于左扁舟来说,要做到这一点比寻常人要容易些,因为这二十年来,他就是以此方式顽强地生存下来的!
但左扁舟终是伤势太重,这大大束缚了他武功的发挥,对付燕单飞的银练子倒还好些,因为银练是以轻灵见长,只要自己招式到位,也不难防守。更棘手的倒是宫尺素的双斧,他似乎看准了左扁舟的弱点,每一招都要逼使左扁舟以内力相搏。
一动真力,必须会牵动伤口,使左扁舟刚刚愈合的创口此时又迸开了!
这使得他的招式更显迟缓了,在燕单飞、宫尺素二人的狂攻之下,已难以支撑,只是仗着刀法诡异多变,才不至于马上败下阵来。
燕单飞与宫尺素两人脸上均有喜色!尽管他们对付的只是重伤之后的左扁舟,但只要能杀了左扁舟,仍是足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何况,他们认定除了他们之外,又有谁知道左扁舟是在重伤之后与他们决战的呢?
“嗖”地一声,宫尺素的长斧一闪之下,已挖走了左扁舟肩上的一小块肉!若不是左扁舟躲闪得快,那把斧子就要往他脖子上招呼了。
外面的宁勿缺看得心惊肉跳,心道:“这次恐怕左扁舟已是在劫难逃了。”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帮左扁舟一把,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即使出了手,是否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宁勿缺心中嘀咕道:“听他们的口气,好像青剑白刀联手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我看大概是言过其实了。”
正思忖间,忽闻左扁舟一声清啸,长刀突然凝形一动,直指前方!刀尖所指的方向,正是了清师太所在之方位!
立闻了清师太也是一声清啸,手中短剑已直指左扁舟这边!
而王千户、宫尺素、燕单飞三人恰好俱在一剑一刀之间!
便见三人的神色突然大变!
宁勿缺心中暗暗奇怪,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动容。
只见左扁舟与了清师太身形不变,剑势、刀招不变,几乎如同平平飘出般向中间靠拢!
但见三人略一犹豫,身形一变再变,似乎试图挡住两人的去势,但不知为何,最终他们竟放弃了这种努力,而是齐齐向两侧倒掠而出!身形甫定时,三人脸色已极不好看。
宁勿缺大惑不解,心道:“左扁舟与了清师太方才所用的招式已简单得不像招式了,似乎只需信手一挥,便可以扰乱他们的步伐招式,可为何他们看上去对这平平一指的招式竟如此忌惮?”
宁勿缺哪里知道这一招看似平常,却是隐有无数后着,更兼双方可以遥遥呼应,几乎无人能够拦阻他们的靠近!
此招名为“心有灵犀”!
只听得“铮”地一声,刀剑竟然极为准确地接于一点,迸出一串眩目的火花!
宁勿缺看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明白左扁舟双目失明,而且双方动作又快捷异常,最后居然能将剑尖、刀尖交于一点,而且干脆利索,无任何矫捏之感!
刀剑一触,两人同时平滑一步,刀剑便已斜斜交叉!
看似平凡的姿势,却又显得那么的协调!
便有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从他们二人身上弥漫开来,连外面的宁勿缺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心也开始狂跳不止。他这才明白“青剑白刀”的确不同凡响!
燕单飞三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有了惊骇之色!对于“青剑白刀”的惊人组合,他们也仅仅是闻其名而未谋其面。因为二十年前卢小瑾便已离开了左扁舟,“青剑白刀”亦不复存在了。
今夜,他们三人竟亲眼目睹“青剑白刀”再现江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燕单飞的银练倏然抖得笔直,练身颤抖,发出极为清晰却又极为刺耳的“嗡嗡”之声,神鬼莫测地暴缠向左扁舟的左腕!
同时,王千户、宫尺素也已发出了凌厉的一击!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此时与先前的情形已大大的不同了,青剑白刀相辉相映、相辅相佐之后,威力暴增,攻则如狂风骤雨,守则密不透风。长刀之狂傲狠辣与短剑的诡异多变配合得天衣无缝,左扁舟的破绽似乎已不复存在了,招式又快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