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久的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瞪圆，而那人的眼睛，却在大厅耀眼的灯光下，眯了起来。
他看到他了。
时久惊得后退一步，恨不得将自己178cm的身体塞在娇小的心心姑娘身后。
当然是藏不住的。
所以，在遮遮掩掩地，好不容易从楼梯上下去之后，时久便迅速地混入了拥簇着他的人群中，尽量低着头，很胆怯的样子。
部门老大带着心心姑娘迎上去和季总打了招呼，余光瞥到人群中的时久，竟也没有管他，只是殷勤地迎着那光芒万丈的大人物上去吃饭。
不是他故意打压时久，而是这孩子真的烂泥巴扶不上墙。
大学刚毕业，初出茅庐，嫩，这些都不是理由。人和人，天生就是有差别的，比如季总，还没大学毕业，却已经能叫他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迎前迎后了。
进入包厢之后，时久也没有凑上去说话，而是尽量缩在一边，变成一团小小的压缩空气。
白炽灯光下，他白嫩的脸，仿若褪去了血色，变成一种惨淡的苍白。好像是一个少年，骤然闯进了大人的世界里，跌跌撞撞，不知所措。
但其实，时久没有那么怯懦。
他在大学里，也是备受女生欢迎的学长一枚，才不是什么书呆子或宅男。宽松的衣着下面，也是肌肉匀称的身材，太阳底下一头汗地练出来的，一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单薄。
只是他本人太瘦了，又有晒不黑的体质。
他会这样，是不想面对那个所谓的季总。
季总，其实是他的弟弟——时二久。
时二久是时久年少无知时给他取的名字。
许多年前二久的母亲将他抛弃在火场，是时久将他拉了出来，又央求父母收留他。从此以后，时二久就留在他们家，做了他的弟弟。
后来到了大一，一个女人从天而降，带着一群人，将季明臣强行带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直到那时，时久才知道，原来自家弟弟有名字的——季明臣，有钱人家的孩子。
当年是躲在商场柜子下的明臣，如今是只想消失在空气中的时久。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终于，趁着别人又一次集体站起身，对着季总举杯敬酒的空隙，时久也站了起来，默默绕到屏风后，然后偷偷地开了门，溜出去了。
两秒钟之后，季总突然放下酒杯，也转身出去了。
脸色冰冷。
部门老大目瞪口呆，以为生意就要这么黄掉了，还好旁边人频频来安慰他：“季总本来就是从来不笑的啦！”
时久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埋头，准备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就在这时，门咔嗒一声被打开，有人往里走。时久本就处于高度紧张中，慌慌张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望向来人。
是季明臣。
时久目瞪口呆，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落在胸前的衣服上，瞬间化为水渍。
季明臣比他高了半个头还要多，视线向下，很有压迫感。
“啧——”看他呆傻的样子，季明臣嘴角向下，眼睛眯起，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高傲的嫌弃。
他往前行一步，时久便要往后退一步，两人始终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在这不过方寸的小地方，展开拉锯战。
季明臣终于停下脚步，一手撑上墙壁，高大的身材像一座诡谲奇险的山峰，挡在时久面前。
传说中的壁咚！
时久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门都没关，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又怎样，你是我哥。”
“不是，季总认错人了。”时久抬手揉揉额角，目光瞥向一边，好像很头疼。
“你是我哥。”他固执地再次重复，声音仿佛在牙齿里恶狠狠嚼碎了才吐出来。
“不是。”
“你是我哥。”
“我都说了我不是。”
时久终于抬眸，怒目而视。平常刻意眯起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黑不溜秋的眼珠子里倒映着季明臣的脸。
他一生气，脸就容易变红，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哪根血管膨胀了都看得清清楚楚。
季明臣愣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时久一矮身，从胳膊下面钻出去，拔脚往外跑。
中途清洁工摆的“小心地滑”的牌子出了个镜。
同时，季明臣侧过身来，伸出手，轻松抓住他的衣领，就像捏小猫脖子后的皮。
如此熟练。
时久刚好踩在水渍上，脚滑，失去平衡，开始向后倒。
季明臣迅速反应过来，抱住他的腰，轻轻一转，两人便对调了位置——季明臣先撞到了墙，然后再狠狠跌坐在地上，可谓惨烈。
时久则摔在他的怀里，一点也不痛。
“做什么傻事？”
时久立刻爬起来，痛骂他一句，伸手刷拉一下扯开衬衫，想看看他伤到了没。
突然有张大饼脸从门口探了进来，嘴唇蠕动：“季——季总……”
“滚。”
部门老大麻利地滚蛋了，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时久白皙的脸，却是闹了个通红。
他们的姿势太暧昧了。
出于小时候的习惯（这都什么狗屁习惯），要翻季明臣衣服的时候，他的膝盖，下意识压在了季明臣的腿上。
这样很有效，如果他要反抗，就能一膝盖顶得断子绝孙。
衬衫大敞，廉价的坠子在季明臣的胸口前晃啊晃，和他薄而匀称的肌肉一起，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是他送的，想不到这么久了还挂在脖子上。
时久痴痴地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季明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冷冰冰的。
他默默把手从季明臣身上收回来，拉下衬衫，站起来，转身离开。
时久觉得，自己估计要被老大误会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在洗手间里偷偷勾引季总什么的。而且在上车之前，还看过这种资料。说不定就会被误会成不想好好工作的大学生，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对大学生的偏见，还是蛮严重的。
好在走廊上的风够凉，时久一路走过来，脸上的热，早就被风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他以平淡的姿态走进包厢，可是各位大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