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难得一聚的家宴,谢明朝和张恕都休息在家,而张强也早早就下了班,帮着老婆谢春花端菜摆碗。
可等到一家人都坐下后,气氛就变得不太顺畅了。
先是张恕挤着张脸,抱怨道:“妈,怎么全是鱼?又是剁椒鱼头,又是豆腐鱼汤,还有红烧鱼尾,这是全鱼宴啊!”
谢春花眼眶还是红的,说话没好气:“做了你就吃!话越来越多。”
张强是典型的老好人,以前话就不多,后来生病以后话就更少了。他憨憨地笑着,试图打圆场:“快吃快吃,都很好吃。明朝啊,你多吃点。”
“哎。”谢明朝识趣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白玉般的豆腐飘在鲜香的鱼汤里,上头还飘着翠绿的香葱碎,看着很是诱人。
张恕啧了一声,说:“表哥,你吃这个剁椒鱼,太好吃了!”
“你哥不吃辣。”谢春花赶紧阻止他,一时手快,直接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张恕筷子上夹着的一大块肥美鱼肉,就落到了老妈的碗里。
张恕不明所以,哼道:“表哥怎么不吃辣,他吃的比我都厉害!”
“……”谢明朝没敢搭腔。
张强也只好和稀泥,伸手拿大汤勺,打算给老婆也盛一碗,顺道说:“都先喝汤,汤凉了不好喝。来,老婆,我给你盛。”
谢春花咬着牙,面容惆怅,她心里还想着吃饭前谢明朝和她说的,欠那么多,怎么还啊?
她以为只是欠了医药费,这些年多多少少存了些钱,张强和张恕父子俩现在的工作都还稳定,收入不少,应该能还上了。
可怎么就又欠了呢!张恕当年被人骗,是人家摆平的。中介给张强介绍的保安工作,怎么也是人家安排的?她就说嘛,那家公司的保安,什么都不干,工资怎么那么高?
原来又是那个人安排的!
谢明朝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是自己的亲侄子,年纪这么轻。理应自己照顾他,反而让他担了那么多的责任,说是男朋友,身上总是青青紫紫,还不知道糟了多少罪呢。
“表哥,是不是很好吃?!”张强又给谢明朝夹了一大块剁椒鱼,看着他吃。
谢明朝也想着心事,一言不发地吃了,吃完还顺着说:“有点辣。”
啪!!!
谢春花撂下碗,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瞪着张恕就吼:“小兔崽子,你要害死你哥啊!那么辣,他能吃吗!!!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
谢明朝吓了一跳,嘴巴里的鱼肉咕噜一下,自己就滑进去了。
张强见老婆发火,立刻也放下碗筷,拍着她的肩背说:“哎呀,别动火。不就是有点辣嘛,没事的。多喝点汤就好了。”
“……”张恕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触了什么眉头,只好向谢明朝求助,“表哥。”
谢明朝咬唇不语。半晌,他伸手端起谢春花的碗,给她夹了点菜,把筷子重新塞进她的手里,心疼地说:“姑,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对对对,先吃饭。”张强顺着侄子的话,也哄着老婆。
谢春花接过碗筷,眼睛里泛着水花:“明朝……”
“明天我和张恕都得上班呢,赶紧吃饭吧。吃完还得收拾行李。”谢明朝没有接她的话茬,随意说了句话。
张恕在一旁猛点头。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都很委屈。谢明朝和姑母为了饭前的争执,各怀心思,各自内疚。而张强父子纯粹是看不懂另外两人的想法,只能面面相觑,埋头吃饭。
吃完饭,张恕赶紧溜回房间收拾行李,为明天见晓静姐做准备。
谢春花扎进厨房间洗碗,难得没让张强表现。
张强给谢明朝泡了杯热茶,笑着说:“明朝,你别生你姑的气。她这些年挺不容易的。我这副样子,什么都帮不上。”
“姑父,您别这样说。”谢明朝看着张强笑得不太自然的脸,心里泛着酸水。张强性格内敛,但很疼自己和张恕,没生病前总喜欢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钓鱼打拳什么都教。
“工作还顺利吧。”谢明朝找了个话题。
张强不好意思地挠头:“挺轻松,能上手。”
谢明朝真心实意地说:“要是觉得累,就别去了。我和张恕都工作了。”言外之意,他们能养家,老两口可以休息了。
张强连忙说:“不累不累。这点活还能干。”
谢明朝和姑父有一搭没一搭,聊到新闻开始重复播报,谢春花都没有从厨房里出来。
他知道姑母估计是故意躲着自己,也只好识相地回房间了。
房间里,张恕吃饱喝足,都已经瘫在床上打呼噜了。谢明朝将被子盖到张恕身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就靠在飘窗上,盯着窗外看。
窗外难得看到星星,连月亮都躲在厚重的云层后背,光照朦朦胧胧一点都不真切。
都说月亮是小偷,偷了太阳的光。
他觉得自己也是小偷,偷了晏珏的光。
要是姑母知道晏珏是自己的金主,给了钱换他陪床,该有多伤心?她明明一知半解,却还去查资料,看科普。大概是查到两个男人之间的那种事,才连一点点辣都舍不得自己吃吧。
她只是怕自己会疼,会受伤,会委屈。但又什么都做不了,也劝不动,连做菜也只敢多做一份不放辣椒的清汤。
谢明朝心疼姑母的小心翼翼,想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鼻头就一阵阵泛酸,眼皮子稍稍一眨,泪珠就扑扑往下落。
哭也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曲起膝盖,把头埋进去。他紧紧环抱着自己,把呜咽都咽回肚子里,失神地想,他和姑母果然连着血脉,动不动就爱哭鼻子。
谢明朝无声地哭了一场,靠着窗户,看月亮一点点从云层后背偷跑出来,露了个脸,又藏了回去。
老两口还在客厅里说着话,谢明朝能听得一清二楚。
“剩下的鱼都倒了吧?”张强估计是想把老婆的忙,开口询问。
谢春花回答很快:“别倒,放冰箱里,明天可以吃鱼冻。”
“哎,好嘞。”门外又传来张强窸窸窣窣帮忙的声音。
谢明朝听着屋外的响动,突然很想晏珏,想在农场里的那几天。
晏珏会给他做三明治,问他胡萝卜吃不吃,生菜吃不吃,腌黄瓜吃不吃。他一脸无辜地抱怨,虽然晏哥做的我都爱吃,但能不能有点肉啊。
晏珏就笑着给他挑块上好的牛排,煎烤熟再切片裹进三明治里。剩余没用完的蔬菜,谢明朝也会帮忙做成沙拉,全都卷进肚子里。
不知道晏珏晚餐吃的什么?谢明朝擦干眼泪,思绪开了岔路,苦笑心想:“估计有白乔然陪着吧。”
白乔然那么年轻,那么水灵,事业也捧得上去,有不少粉丝。于公于私,都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节。
人家凭什么要你陪啊!
谢明朝越想越憋屈,竟稀里糊涂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晏家别墅看一看,是不是被白乔然抢了先?
姑母收拾完厨房客厅,就和姑父一起回了屋。张恕也睡得七荤八素。竟然没有人发现谢明朝偷偷跑出了家门。
他和晏珏常住的别墅离姑母家很远,谢明朝打了车,足足花了一个小时司机才送到。
别墅安保做得谨慎,进出登记很麻烦。司机脸上明显有点不高兴,嘟囔着这么偏,一会还得空车回啊。
谢明朝揣着心事,直接就开门下车,说:“辛苦你了,我直接走进去吧。”
司机一听乐了,赶紧踩油门离开。
而谢明朝一步步往小区里面走。
平日里都是坐车进来,没想到只靠步行的话,得走那么长时间。大概半个小时,才从保安门岗走到晏家别墅前。
他走了一路,觉得自己在犯贱,明知道自己不配,还死乞白赖地黏着晏珏。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就那么想要呢?
自己算什么呀!
晏珏是富家大少爷,是集团掌舵人,他住的都是大别墅,豪华酒店,吃的食物来自专门的农场,工作时身边有助理,休闲时床上有情人。
自己不过是晏总裁闲来无事,逗弄着玩玩的小情人,居然还敢半夜三更跑来查岗。
就算自己看到白乔然在这栋别墅里,又怎么样?
晏珏从来都没有说过,只有自己一个吧。
他身边又不缺人。
或许,自己应该乖一点,就只做个随叫随到的小情人。
谢明朝站在别墅门口,看着密码锁愣了好久,终于颤颤巍巍地按下密码,打开了门。
门内灯火通明,晏珏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看平板电脑。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诧异地抬起头。
谢明朝哭红了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错愕的晏珏,呆呆地说:“我好想你啊。”
晏珏皱起眉头,没有回答。
谢明朝思人心切,连鞋都没有换,就跑到晏珏的身边,跪下来,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好想你啊。”
“哭了?”晏珏揉过谢明朝的眼睛,泪水沾到了他的手里。
谢明朝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