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少年对方丈说道:“密教大行于青藏。藏地奇冻无比。如没有酒肉之充沛热量补充,未及修行,只怕已身已见迦叶去了!所以我说是佛祖特准密宗子弟供奉酒肉。”说完笑着转身与方丈老和尚一起向海云堂走来。
杜小心见那少年双鬓垂肩,面如古玉;猿臂蜂腰,龙行虎步;腰间佩一把古色薄剑。分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却偏偏道不出所以然来。
反倒是那少年一见穿着破道袍的杜小心便面露喜色,咦了一声之后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道髻,鬼叫道:“杜小心!”哪里还有丝毫方才与方丈论佛时的温文儒雅。
等到自己的道髻被抓住时,杜小心才恍然大悟,这家伙分明是自己昔日在茅山派放火时的损友——当今哲宗皇帝的堂弟——赵烈!因为普天之下,除了赵烈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见面就喜欢抓别人头发的嗜好的人了!
他们分开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赵烈因为比杜小心年长,经过发育以后容貌与体形都有了很大的改变,甚至声音也变了许多,否则以杜小心的贼机灵,在听到他和方丈辩佛的第一句话时就该能认出他来。而杜小心一来年纪尚小,二来他那身脏兮兮的道袍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赵烈一见到他马上就认出来了。
“你不是被你爷爷关起来了吗,怎么能跑出来的?难道你已经练成武功把阵破了?”没等杜小心回答就一掌拍在杜小心的肩上。
杜小心根本没有料到这家伙见面就偷袭,被他一掌拍倒在地,整张脸都埋进地下,屁股朝天,简直狼狈不堪。
赵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对着想要将他剥皮抽筋的杜小心讪笑道:“呵呵,还是一点武功没有,你也敢到江湖上来混?”
杜小心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很想知道我凭什么出来混么?”说着从口袋内掏出一张五雷符,对准赵烈仍过去。只听见“轰轰”几声雷响,再看赵烈已经变成衣衫褴褛,头发卷曲的乞丐状,一脸瘪像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旁边经过的愚夫村氓听见雷响,又见赵烈被雷劈中,只当是雷神显灵,虔诚的跪地朝拜了一番,当然少不了要对赵烈指指点点。
“这下本王的声誉可彻底毁在你这个假道士手上了!”
“你少在我面前充什么王爷啊,你不就是因为姓赵才捡了个便宜嘛,了不起啊?”杜小心说着又揉了揉刚从土里拔出来的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当初明明是你点着的火,却害的我被臭老头关了一年多,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我也没有把罪名往你身上推啊,我也答应拨款重修被烧毁的宫殿了,是茅山的那些臭道士非要治你的罪,我有什么办法?”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是你不当心弄出火了的,结果是我被关了一年。”
一直在旁边忧虑不堪的方丈老和尚见他们两个见面就揪头发,大打出手,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死敌呢,此时终于弄明白这两个人原来是死党!而且从他二人的对话中听出原先和自己论佛的少年居然是皇亲,刚才只是觉得这少年出手阔绰,且风度不凡,却也没有多想。此刻既然知道,自然少不了要好好巴结一番,毕竟当今圣上崇尚道教,虽然不至于像北魏太武帝、唐武宗那样灭佛,但对于佛家也并没什么好印象。
方丈老和尚给他们两个安排了一间上等的客房,又让小沙弥下山去给赵烈买了套衣服。
一直等到身边没人的时候,赵烈才问杜小心:“你到普济禅院是不是也是为了南极果?”(作者注:山海经·大荒南经卷十五甘水之间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南极果,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食之可脱凡胎。)
“什么南极果、北极果?没听说过。”
“我师傅施老头告诉我说,在这普济禅院的地宫内栽有一棵万年南极果树,近日即将成熟,命我前来采摘。”
“地宫内有……,先等等,你说你师傅施老头?你什么时候有个师傅了?”
“哦,就是哪个外号叫苍山剑神的施俊杰,”赵烈耸耸肩扮了个鬼脸,“从茅山回宫的路上,他一直追着我到京城,死气白赖的非要收我做徒弟。”
“了不起就是个苍山剑神,昨天你知道我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
于是杜小心将这几天的遭遇一一向赵烈叙述了一遍,当然他这张嘴是免不了要添油加醋的。尤其是讲到广元用元神大破钤魂四宝合成的黑龙那一段,直把赵烈听的目瞪口呆,嘴巴好久没有合拢。
半晌之后,赵烈回过神来,对杜小心道:“你要小心,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对人提起广元曾传你南极长生诀的事情。”
“我自然知道,谁叫你先拿哪个什么臭老头师傅出来显摆的?对了,你说地宫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据施老头讲,他于巧合之中发现一本上古的异物志,载有焦山下有座地宫,地宫内用暗流直通海外,万年前曾有窃脂鸟从海外携带南极果的种子种于此处。推指算来,将于近日成熟,习武如能食之可增一甲子功力。所以他让我来碰碰运气。”(山海经:中山经卷五崌山,江水出焉,东流注于大江,其中多怪蛇,多执鱼,有鸟焉,状如鸮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窃脂,可以御火。)
“我还没有练武,那东西对我来讲没什么用。反正我也没事做,帮你去找那什么果好了。”杜小心叹了口气,拍手问道:“你有没有找到地宫的位置?”
“还没有,恐怕连这普济禅院的和尚也不知道他们焦山下有地宫。”
“我今天才到,就遇到你,还没来的及去找。”
“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入口,就怕经历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被淹没的无影无踪了,否则又怎么会没人知道焦山下有地宫呢?”
“这到是很有可能,不过施老头说,他特意请龙虎山的张天师算过,张天师算准这南极果肯定会出世!”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来就满山遍地的跑,把焦山所有的景点都逛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最后竟真的游出兴致,把寻找地宫的抛之脑后了。银杏树林下焦山碑林宝墨轩,是北宋初年润州太守钱子高所建。轩内珍藏着南朝、唐宋历代碑刻,内涵丰富,被誉为“书法之山”。精品之多,世所罕见:汉代蔡邕的焦君赞,梁代江淹的焦山述怀,唐代王瓒诗及瘗鹤铭碑饮誉古今,被称为“焦山四古”、“焦山四绝”。而最著名的古迹当数晋王羲之手书刻石瘗鹤铭,人赞之为“大字之祖"。相传有一年春天,王羲之路过焦山山南一座小寺,耳旁忽响起鹤鸣声,只见一双仙鹤突然亮开双翅,冲入云霄,一前一后,上下翻飞,盘旋起舞,煞是美丽迷人。王羲之看得呆了,随着仙鹤的舞姿,手指不停地画来画去,嘴里喃喃自语:“要是写字能像这样漂亮,该有多好!”饲养仙鹤的定慧寺住持见此就要将鹤卖给他,王羲之欣然买下,但当时有事远行,托住持照管这对仙鹤。王羲之逆江而上,想起焦山的山明水秀和仙鹤的空中舞姿,体悟出了书法之道,再写出的字宛若仙手仙书,出神入化。等再回焦山,住持告诉王羲之,雄鹤在他走后不久病死,雌鹤也不吃不喝而死。王羲之来到鹤坟前,挥笔写下了瘗鹤铭,倾吐对仙鹤的思念。情动于中而发于外,书法确是神来之笔。近看字工笔势开张,点画飞动,变化无穷,不落俗套。远看却似仙鹤,有的伸长头颈,细长而纤巧;有的卧于地下,潇洒而妩媚;有的跷起一只脚,强劲而凝炼。整个石碑就好像有无数只仙鹤展开双翅,在云霄中穿行,翩翩起舞。
杜小心也就罢了,对书法并不在意;大宋自建国以来,每任皇帝在丹青书法都有不俗的造诣,赵烈身为皇亲就自幼受熏陶,却是看的如痴如醉。
杜小心看的无聊,眼见四周无人,便在一旁偷偷练习南极长生诀的第一层,有昨天修炼的经验,杜小心更是得心应手。不多时就渐如佳境。内息运行了两个周天之后,顶门穴和玉枕穴之间开始出现有内息的流动。
一般来说,练武者的内息都储存在气海穴也就是平日所说的丹田穴,逐渐练成元婴后才打开顶门。而南极长生诀并非平常的武学,再某种程度上他更接近道法,所以最初的修炼并不是从气海穴,而是从顶门穴开始,起点明显高很多。对于元婴的修炼无疑是大大缩短了时间。这也是南极长生诀能最终能达到飞升仙去的原因所在。凡人的生命毕竟有限,如果从寻常武学开始修炼,各人的资质不同,差不多要经过六到八十年的时间元婴才能成型,再把元婴修炼成熟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所以自古以来,以武入道能修到地仙层系的都很少。
杜小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伸了个懒腰,舒适的长嘘了一口气,浑身直感觉说不出的舒适。而赵烈此时却仍然在逐字逐字的看。杜小心在不经意间抬头时,被石碑上的字吓了一跳。碑上的哪里是字,那一个个如仙鹤一样伸长头颈,翩翩起舞的字中竟似隐藏着一套灵动飘逸的剑法!
杜小心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晃动的仍然是一把把长剑,他忙拖住有些痴呆的赵烈,“纨绔子,你看这里,你看这里啊!是不是像一招武功。”纨绔子是他赠送给赵烈的荣誉称号。
赵烈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是在舞剑。奇道:“这一招看起来不错,你不是说你没有学过武功么?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一招来了?”
“我是刚学的,就从……这、这……石碑上。”杜小心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赵烈瞪大双眼看着他笑道:“你傻啦,本王爷虽然不敢说自己武功多厉害,毕竟也跟着苍山剑神一年多了,没亲自杀过猪也见过别人杀猪,你这家伙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可能会在石碑上看出剑招来?要真有剑招的话,能看出来的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你还是省省吧。”
杜小心内心正经历着他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超级震动,是以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和赵烈争执。而是对他说,:“你再看这几招,说着又照着石碑一样比画可一招。”
这一下,赵烈的脸色也变了。他发现杜小心使的这一招简直犹如羚羊挂角一般精妙,虽然杜小心使不出内力来,可那一招一式之间还是隐隐的有云生水起的灵动。他素知杜小心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自己创造出这样的招式。难道真的如杜小心所说,这瘗鹤铭中竟隐藏着一套绝世的剑法?
赵烈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而一旁的杜小心却一招一式的试练起来,这让赵烈又一次感觉到眼前这小家伙的恐怖。
练完一遍的杜小心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原来武功也不过如此啊,看来以后我一定要自创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术了。”
忽然觉得头上生痛,原来是赵烈给了他几个凿栗,打的他一头的包。“臭小子,还没夸你呢,你就自己喘上了!”
两人回到住处,把杜小心从瘗鹤铭中记下来的剑法又好好研究了一阵。通过杜小心的叙述,赵烈发现他是在修炼了几遍南极长生诀之后才看出来的,那时候的杜小心所有的经历都集中在修炼上,是以灵台清明,感受到了瘗鹤铭的内在的灵动,其实就是王羲之感情的宣泄。毕竟说到底,这世界原本是从一个源头分化出来的,是以各样的事物最终都可以归结到很多相似甚至相同之处。否则昔日张旭、怀素也不会因观看了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出顿挫之势,最终草书大进了。由此看来书法与剑法必然有可相通之处。
而赵烈则是因为关心则乱,他对于书法的理解就是书法,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使得他只能看到瘗鹤铭的外形与笔势,却看不到王羲之的感情,看不到瘗鹤铭内在的灵魂。
杜小心对于武功本来就没长性,之所以记下招式纯粹是一时好奇。所以把剑法教给赵烈之后就兴趣索然了。于是,他们两个人白天就在焦山借观光为名四处寻找地宫的入口,晚上杜小心修炼长生诀的第一层心法,而赵烈则练习被杜小心命名为“病鹤剑法”的新招。这一套剑法本是讲究灵动飘逸,使出来来更是飘渺无形,只有淡淡的一丝影子。如此一来与赵烈的心性竟十分吻合,他修炼起来愈加得心应手。
焦山就巴掌大那么一块地方,他们把焦山的每个角落都仔细勘察过,甚至连焦山的别岭上的别峰庵内的茅厕都进去找过两次了。别峰乃是指该岭有别于焦山山顶的主峰(东峰和西峰)之意。绿竹幽林内掩映着一座四合庭院,称“别峰庵”。此峰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杜小心一踏进这别峰庵就隐隐的觉得内心有些波动。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修炼长生诀的缘故。可是一离开以后,这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感觉又变的非常强烈。所以杜小心本能的判断出这地宫应该在别峰庵下面。
可是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却仍然没有在别峰庵内找到有关地宫的任何蛛丝马迹。
“今夜是月圆之夜,错过了今夜只怕没什么机会了。”连赵烈都不免觉得有些灰心丧气。
杜小心看着西天越来越红的云彩道:“是啊,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忽然他神色一变。对赵烈道:“纨绔子,你看这西边的云彩是不是红的有点不对劲啊?”
赵烈转身看了一眼后骂道:“笨蛋,什么云彩,那分明是火光,普济禅院着火了!快去帮忙。”
两人迅速掠往禅院的方向。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整座枯木堂已经是一片火海。所有的僧众都在端水救火。滚滚浓烟往外冒,天空渐渐由黄变黑。
杜小心一道灵符祭出,降雨术念了半天,却不见有雨。想是枯木堂火起时间一长,把周边的水汽都蒸到别处去了。
无奈之下,杜小心想起前几天观光时看见在大雄宝殿西侧的院里,似乎有一口井,井名 “东泠泉”,相传是焦光炼丹取水之处,亦称炼丹井。却不知道井内还有没有水,于是招呼了一下赵烈后就直奔大雄宝殿。
刚走进大雄宝殿院内,一道黑影闪出,一掌将杜小心打的飞出丈外,杜小心勉强支撑起身体,一口鲜血直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