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徐景赶忙回头,只见那一抹风华绝代的白影缓缓行了过来,举止温雅淡然,瞧见了他们这一众公子小姐也不惊讶,只恭顺地行了个文人之间的雅礼,不卑不谦,清冷却又温润。
陈玄看呆了眼,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悄悄地推了推一旁的萧徐景:“行允兄,你这是......”
这可是北州闻名的美人,萧徐景竟真把云复请过来了。
萧徐景未曾搭理他,而是望着云复,三两步当着世家公子小姐有些讶异的面,走到云复跟前,眸子里的期待化作漫天的笑意:“霜晚,你来了。”
云复点了点头,神色没有过多变化,他跟着萧徐景在雅席上坐下,眉眼如画般精致又淡然,整个人清清冷冷的,似乎并不觉得周围这些世家公子或小姐们身份有多特殊。
叫徐卿的姑娘胆子大,红着脸问道:“你是云班主么,你长得真好看,比画像上还要好看。”
云复头一次见到这样活泼主动的姑娘家,一时之间愣住了,他还未反应过来,萧徐景便拉了脸色,在云复与徐卿间硬挤了个座出来。
徐卿拧着两道弯弯柳叶眉,不高兴道:“小徐景!你做什么呢,有你这么跟姐姐抢人的么?”
萧徐景生怕这母老虎跟自己抢人,离云复挨的更近了些:“人是我叫来的,你抢什么抢,这人我先瞧上的,谁也不准插手!”
徐卿翻了个白眼,倒也不跟他瞎闹了,萧徐景对着云复吐了吐舌头,发现后者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儿弧度,心中更加欣喜。
云复未曾对他这句话表示否认,这不就证明云复并不反感这件事了么。
不反感,那便是能够接受,能够接受,四舍五入下来,萧徐景已然可以想象到日后他二人成婚时的情景了。
开宴祈福完后,不少公子小姐听闻云复盛名,前来向云复敬酒敬茶,皆被萧徐景一一挡了回去。
萧徐景一副家主模样,谁来挡谁,将闲人赶走后,做东的他却只与云复说着话,如此反复,久而久之,云复倒先无奈了。
“你这人真是......”云复声音清冷,透着丝无奈。
萧徐景眸子极亮,少年郎的英气潇洒,如风飘扬,云复摇了下头:“没什么。”
萧徐景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霜晚快说,我这人怎么了,是哪里不讨你喜欢么?”
云复磨不过他,只好语重心长道:“小侯爷你不过十七八岁,于情爱之事不过懵懂,我已然二十有一,比你大了好些岁月,并且已然到了成婚的年纪,小侯爷你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什么叫你这种人——”
萧徐景忽然大声道,惹得不远处寻乐的世家子弟们纷纷侧目。
云复有些无助,他鲜少经历过这些,连拒绝人都是第一次正式当面,他正要重复一遍,萧徐景却紧抿着唇,少年的心性还不够成熟,对于所说的话的后果并不在意。
“你这样好看,什么叫做你这种人,我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
“我承认我是见色起意,但我就是瞧上你了,你走不掉了,我可是整个北州国独一个的世子殿下,这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清白已然没了,只能归我一人了!”
萧小侯爷头一次在云复跟前说出这么纨绔不讲理的话,听上去豪言壮语,实际上连萧小侯爷自己都没有底气。
先不提他亲爹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打断他的腿,要是云复真的当场甩袖走人,他萧小侯爷的面子也就不保了。
云复走了。
但是没有甩袖。
他只微皱着眉头,沉默地望着萧徐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云复起了身,淡声道:“对不起。”
云复轻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巨山一样压在萧徐景心上。
这人白衣似雪似莲,清冷又温润,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说:
“方才,我已经努力过了,但我做不到接受你的情感,我只能劝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执念与兴趣,而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对不起。”
众目睽睽之下,闻名十九州的云班主,向着萧小侯爷微微弯了腰,只为拒绝萧小侯爷的求爱。
他当众拂了萧小侯爷的面子,众人都认为萧徐景就算不对云复百般刁难,也会多多少少给这位云班主使点儿绊子。
谁知......
半月后——
“班主!”
云复从南下的小城采买了些丝线与草药,刚踏上北楼的楼梯,阿玉便捧着个红布盖着的木盒子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你一个姑娘家,如此急躁做什么?”云复望着这个自己半月未见的姑娘家,心中欣慰,可还没等他感怀完,阿玉便哭丧着脸道:“班主,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咱们戏班就该被淹了!”
云复闻言,皱了皱眉:“发生了何事?”
阿玉委屈道:“那位小侯爷,在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日日往咱们戏班送些玉珠银器,说是下给您的聘礼,每次阵仗又闹得大,惹得其他来咱们戏班看戏的百姓们还以为咱们得罪了安定侯府,这几日都不曾有人来看戏了,惹得阿周与阿兴闲得慌!”
云复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与阿玉一同走进屋内,声音清冷又温和:“你是说,那位小侯爷,这几日一直往这送些名贵物什?”
阿玉点点头,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在案上,她掀开红布,打开木盒,露出其中相互反射着光的玉器银饰。
云复看了眼这些珠宝,又看了眼欲哭无泪的阿玉,温声道:“先收着吧,明日将这些物什一并整理好,我亲自登门造访退回去。”
阿玉点了点头,忽而问道:“班主,那萧小侯爷的毅力令人叹服,比起之前的那些人都要踊跃,他身份特殊,那位大人现今还住在宫中,前几日闻了风声,特地派人给您送了封信,阿玉瞧过了,是提醒您小心行事,勿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云复垂眸,神色一动,点了点头道:“二叔都听闻了风声,那么陛下应当也知晓了。”
阿玉低着头,不说话。
云复的眸色渐渐变得复杂,而后又转为冷静极了的清明:“这位小侯爷,还真是个意外。”
阿玉低着头道:“他替您半推半就,做了掩护,但班主您不可掉以轻心,这究竟是不是陛下试探您的手笔,阿玉还未彻底探清。”
云复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末尾又补了一句:
“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与我们并无多大干系。”
“少安毋躁,便能成事。”
阿玉替他点了灯,关上了房门,云复看着桌上的木盒,无奈地摇了摇头,眸中的深沉也随着这个动作散去了许多。
一切的准备都已然万无一失了,这少年的出现,算是一个意外,可如今却凑巧入了他的棋盘,被迫成了他必须要去操控的一枚棋子。
“萧小侯爷......对不住了。”
云复喃喃道,将阿玉交给他的那封信于烛台上点燃成灰,而后取了张特殊的红纸,用密语写道:
【月初国宴,可行。】
云复卷起了信纸,轻轻捻了捻桌案上摆着的一个精致细小的铃铛,一只信鸽便穿过打开的窗子飞了进来。
云复将信送了出去,沉默地望着信鸽飞远的影子,而后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青玉架。
他轻轻地抚了抚青玉架,目光投向架上那支温雅宝贵的雪狐尾毫,视线渐渐放远,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眸子里染了些悲凉和无措。
“阿衍啊......”
“我该怎么办才好。”
……
安定侯府。
安定侯萧望难得白日回府,却是坐在大堂中,手中拽着条竹鞭,这种鞭子抽起人来最疼,萧徐景咽了咽口水,头低的更下。
萧望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可以算是溺爱了,结发妻子早逝,自己的大儿子三年前又战死沙场,他只剩这么个小儿子,又整日耽于政务,不是赈灾就是训练北骑营兵,鲜少腾出空来顾及自己的小儿子。
萧侯爷是铁汉,并未有那样的柔情,对于自己的小儿子,是吃食住行样样不亏待的,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了。
他太惯着这个小儿子了,以至于风声传到宫内他才知晓,萧徐景连着半个月都在往哪城南戏班给那位名扬天下的云班主送礼,这礼送的还不一般,萧徐景大大方方地标了两个红艳艳的字。
叫“聘礼”。
萧望一听不得了了,他萧家虽算不上满门忠烈,但对北州国是一片赤胆忠心,萧徐景这行为太过纨绔,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先不说安定侯府,单是那云班主的名声也被萧徐景这么一闹,便是要赔礼道歉的。
“行允,你瞧瞧你做的是什么事!”
萧望捏了捏眉头,无奈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萧徐景,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儿子了,从前是打不得骂不得,疼惜地捧在手心的。
萧徐景低着头,好半晌才抖着嘴皮道:“爹,我就是喜欢他……想追他……”
“哪有你这么追人的!人还没追到你就下聘礼,你让人家名声怎么办,你爹我当年追你娘,可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哪像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萧望训斥道,手中的竹鞭往旁边一扔,萧徐景便知道他消了气,而自己逃过一劫,故而大着胆子抬头道:“爹,我就是喜欢他,谁来了也改不掉。”
萧望拿他没办法,无奈道:“行行行,你爱喜欢就喜欢,小孩子心性,但你这事做的不地道,平白辱了人家名声,要是人家瞧不上你,日后要娶妻或嫁人了,你让人家怎么想?”
“我不会让他嫁给别人的……”萧徐景委屈道。
“你当真要玩强取豪夺那一门路了?萧行允,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咱们萧家风行高尚,容不得你造次,你若用寻常法子去求爱,我管不了你,但你要敢去强抢逼迫,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萧望是真给他气到了,萧徐景闭了嘴不说话了,只堪堪地垂着头。
萧望见他不说话,也想不出什么责罚的话了,只摆了摆手:“行了,我还得去面见陛下,你改日挑个时间,去给人家好好登门道歉。”
萧徐景闷声“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不情愿,萧望还要再说些什么,江管家却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萧望道:“什么事?”
江管家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萧徐景,酝酿了一下道:“那位云班主,登门造访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