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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戏班。

    

    北楼的右侧的兰阁雅间内设了座屏风,屏风内摆了个梳妆台,梳妆台上坐了个一身明丽红袍的男人,他褪去了繁琐的外袍,正对着镜子将头发散了下来,自顾自一下一下梳着,旁边站了个姑娘家,正是之前守在小戏台路口收金叶子的姑娘,这姑娘此时将那一身青衣换下,穿了身桃粉衫,一脸浓妆也卸的干干净净,未施粉黛的脸上白皙嫩滑,一双彷佛装着星点儿的眸子像极了小鹿的眼睛,极亮,瞧上去甚是可爱。

    

    她正捧着一个木案,上边儿盛着一套月牙白的衣裳儿,还有一个简朴素雅的淡青玉冠,她候在一边儿等着男人的指示。

    

    这男人便是刚刚上台演出的云班主云复,他对着镜子,梳了两下耳侧的发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梳子往一旁候着的姑娘捧着的木案上一放,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姑娘跟了他许多年,对于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班主的习惯与脾性是了如指掌的。她把木案一放,从衣裳上拿过木梳,自觉地走到身后替云复梳着头,她轻轻地把云复刚刚梳过的那缕耳侧的发丝搭在掌心,轻轻地梳了下去。

    

    姑娘:“......”

    

    果然打结了。

    

    姑娘一脸无奈又习惯的表情,云复对此不予理会,他正对着梳妆台的铜镜卸着脸上的红妆,仔仔细细擦拭了一会儿,他的一双眸子便脱去了一层红晕的衬托,露出本来的模样,竟比上了红妆更加勾人心魄,艳不可收。

    

    他一双眸子如一弯秋月,似水又似刃,眸中含着汪清清的水,眼尾轻轻上挑,带着点儿凌厉,将他的情绪就此深埋,探究下去却又是如玉器般的温润无瑕,凝脂细腻的肌肤微微红润,薄唇浅红,瞧上去若雪山之巅的谪仙,极美,极润,却又极冷,似雪莲花般居高临上,染不上一丝灰尘,又高洁又冷清,看上去便不好接触,连刺都似冰芒一样,这样远非世俗红尘的美,竟现于一个男人身上。

    

    他若谪仙般,抬眉举手间都若明月清风般,又是恰到好处的并不完美,眉眼间不似北国男子的俊朗,却是柔而不阴,美又不失男子气概,到有几分朦胧的异域之意。额间一点朱红痣,更衬得其肤白似血,整张脸的五官与浑身的气质像是恰到好处的融合,形成了一种极其贴切的清冷温润。

    

    姑娘不经意抬眸,瞧见了铜镜中正擦拭着脸上红妆的云复,匆匆一瞥,又红着脸垂下了头,继续拯救着被云复用力过猛从而打结的发丝。

    

    云复未曾察觉到这小小异样,他继续卸着妆,露出那张温润如雪莲、比京城第一美人北州七公主还要貌美的脸,姑娘咽了咽口水,心想:他们班主长了张妖孽的脸,用勾人心魄来形容这张绝美的皮囊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正走着神,一道清冷的嗓音却将她唤醒。

    

    坐于台前的那个温润如莲、清冷如雪的男人轻声唤她,嗓子虽是清冷,但仔细地一层层剥去,倒是能听出一丝温和:“阿玉,替我束发。”

    

    名唤“阿玉”的姑娘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倒是没再耽误时间,熟练地替云复束了发,将木案上的淡青玉冠轻轻一别,云复瞧着,又开口道:“阿玉,将衣裳拿来。”

    

    他还穿着半身戏服,明蓝凤纹蔓延在衣襟上,虽华贵,但甚是繁琐,阿玉从一旁的木案上替他取了衣裳,这月白衫瞧上去朴素淡雅,袖处与裳间却落着星星点点的银光,若月光般低调却又耀目,阿玉将衣裳递到他手上,又是不自觉地抬眸偷瞥着云复。

    

    云复接过衣裳,他的手指纤细,却有些瘦了,连埋藏在皮肤下的青筋都露出了淡淡的青色,却又白皙若无骨,关节处透着淡淡的粉。

    

    他的指尖顿了顿,眼尾自然的淡淡一抹红却不显得过分妖娆,眼皮一抬,轻轻地瞥了一眼阿玉,淡声道:“你先退下吧。”

    

    这声音清冷极了,若寒风却不刺骨,阿玉忙收回了视线,捧起一旁的木案退出房间,替其关上了房门。

    

    这雅间内燃了檀香,香味深沉似古木,有安神静心之效,云复起了身,于屏风之内、檀香萦绕之中,褪下了身上的明黄华贵戏袍,繁重的衣裳缠绕下,白皙且线条优美精致的胴体若隐若现。

    

    他换上了那套月牙白衫,一起身,星星点点的银丝线正反着光,若隐若现地闪着,低调又奢华,头上繁琐的珠钗头饰被那青玉冠替代后,配上这么一身温雅的月白衣衫,瞧上去清冷又温润,若翩翩公子般,却又似谪仙般清雅脱俗。

    

    他轻轻垂眸,一挥袖,一道劲风极巧地将檀香掐灭,随后走出房内,留下一室寂静。

    

    云复走出雅间,行在楼廊上,他径直穿过层层红缦,走向最偏处的一间雅间,轻轻叩了叩门,得到回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人居于一扇屏风内,屋内不曾点灯,且合上了窗子,不透一点儿光,只隐隐约约看得清高大的人影,云复合上房门,衣摆一扬就此跪下,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态度却极其恭敬:“二叔。”

    

    一道有些粗犷,却蕴含着威严的声音自屏风内传来:“你与我无需这般守北州人的规矩,起来吧,过来坐着。”

    

    云复顿了顿,似乎想说一些长幼有序的道理,最后闭了嘴起了身,于屏风前的红木椅坐下,与屏风后面的男人隔着一个屏障交谈。

    

    云复垂下眸子,声音听不出情绪:“二叔怎么突然过来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道:“您身份特殊,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也好让我做些准备。”

    

    那道有些粗犷威严的声音属于一个中年男子:“太麻烦了,北州人的规矩我守不来。”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跑了题,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此次过来,是要进宫面见北州皇,顺道过来是奉大长老之命给你送样东西,还有,夭枝那丫头闹着说想你,便给你做了些莲子酥,特地让我一并带过来。”

    

    云复听到“夭枝”这个名字,眸色微微一动,声音染了些笑意:“夭枝性子跳,倒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话是这么说,眸子里却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

    

    “二叔此次进宫,需得谨慎些,北州之人盯得越发紧了。”云复微微降低了声调提醒道,,被他称作“二叔”的男子“嗯”了一声,随后站了起来。

    

    这男人站起来时身高竟比屏风还要高上一些,足有六尺余高(两米),有一道阴影压了下来,云复低着头,男人比他高大许多,若不抬头,平视只能瞧见这人的胸膛。

    

    一只大手覆到云复头上,这男人随意极了,没有一点儿怜惜之意,但仍然克制着力道,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我要走了,你切勿要注意......莫要操之过急,二叔和长老们都知道你的心意,特地叫我来叮嘱你,千万莫要太着急。”

    

    “若是累了,便回家吧,家里边,二叔同长老们都等着你。”这男人声音透着威严,此时却极力地向温和靠近,云复垂了眸子,声音淡然,却也透出一丝温和。

    

    “二叔。”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他于两年前受了噬心挖骨之痛,于是与自己许下毒誓,若是不能复仇,便落个粉身碎骨、再不能轮回的下场。

    

    他无颜去见自己素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父亲。

    

    也无颜去见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的“二叔”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这高壮的男人轻踏出门,身影却似鬼魅般悄然无息地消失在北楼。

    

    云复垂眸,望着这未点灯而显得阴暗的雅间,眉间染上一缕疲惫,却又坚定极了,这样的神情,讲这张面孔上的清冷打散了一点儿。

    

    他藏下复杂的思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整个人又如一块儿冰冷却温润无瑕的玉一般了。

    

    云复走至屏风内,眸色淡淡,却又漫若星河,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男人送来的包裹,将摆在最上方的一块玉收进自己挂在腰间的金丝荷包中。

    

    这玉宛若血滴大小,通体通透似血,纯粹无瑕,却只有拇指大小,瞧上去像一件信物。

    

    他再往下一翻,便是一些并非本土的特色吃食,以及一些上了火漆的书信。

    

    云复打开一个精心包裹的食盒,其中用油纸整整齐齐包裹着莲子酥,云复拿了一块儿,小口小口地含进口中,这莲子酥酥软,其内的馅儿入口即化,做这吃食的人似是知晓他嗜甜,特地加了些糖料,且将莲心去了。

    

    吃着吃着,他莫名红了些眼眶,却一声不吭,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收拾了食盒,连着包裹一并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其中的密信被他一一读完,随后便由着烛台燃尽,只余一些灰烬,云复轻轻拨弄了一下桌案上的铃铛,过了一会儿,阿玉推门进来,将那食盒端了下去冷藏。

    

    不过一会儿,这密信便被他读完,尽数在烛火的跳动下化作了灰烬,云复起了身,将自己腰间的金丝荷包取下,朝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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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云雾初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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