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之还没有答话，周佩春那边就已经先拍桌起身，朝着谢忱开口嚷道：“你不能把人给带走！”
“咱们家正在处理家事，就算是要带，也得叫我们家里处理完了才可以带去。您就算是都督之子，做出擅闯民宅夺人一事，也足够我们去知府大人那里告你一状了！”
如果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还在颤抖，李如之都要忍不住夸赞佩服周佩春不怕死了。
不过谢忱可不会这么认为，他只是轻飘飘看了眼站起来的周佩春，完全不把周佩春的威胁放在眼里：“这是沈晗山的家事，你掺和什么？”
“我是他的大嫂！”周佩春也算是豁出去了。
“大嫂？”谢忱略微一歪头，又转头看回了李如之，只见他朝着李如之伸出手，拽住李如之被扯破衣衫的一角拖扯起来：“若是我的大嫂敢在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的新婚妻子，我便就要砍下她的脑袋，悬挂在我府前。你们纵人对他下手，那是沈晗山脾气好，在我家恐怕此时不知道是死了多少遍了。”
“至于你说的擅闯民宅，你尽管去知府那里告状吧，届时你看看，是你们胁迫要将人沉湖罪状重，还是我这个得了沈晗山准许的外人罪状重。”
说完之后，谢忱也不继续等周佩春的反应，直接就牵着李如之手里的那根破布往院子里面带。
李如之才被他拉着走出厅门，就听见刚才身后还无比寂静的厅内传来了一阵打砸声音，他偷摸着回过头，看见原本还高高在上的沈家祖母一边呼喊着周佩春的名字一边往周佩春身边跑，周佩春不知道是被谢忱吓到了还是如何，呆呆站在原地，满脸都是心有余悸。
还真是……有够戏剧化的。
有了内厅里面的这些事情，院里的人也不敢再是阻拦他二人离开的脚步。
一直到李如之被带出了沈家的大门，李如之才勉强算是放下了心来。
总算是得救了，他看着走在前面那位谢小都督的身影，实在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他这也算是赌赢了，等到了沈晗山让人来捞自己，且找来的人身份还不算低。
夜间的冷风吹过，让李如之有些混沌的大脑总算是清醒了些，直到坐上了谢忱给他牵来的马车，他才能静下心来接着去琢磨其他事情。谢忱坐在马车外面也不同他说话，李如之也没有管他，只专注思考自己的事情。
马车滚轮在地面上快速转动着，伴随着街道上渐远的喧嚣声，李如之感觉到马车驶入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中。
很快，帘外的车夫就嚷了声：“沈家二奶奶，到了。”
李如之听见谢忱跳下车的声音，他也赶忙跟着起身打算跟着出车厢，不知道是不是思绪过重，在踩着车阶的时候竟然是不小心踩上了拖地的裙摆，马车离地也还有半米的高度，这下摔下去，定然是要破相不可，看着自己脚下的石子和土坑，李如之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闭上了眼睛。
结果几秒过去，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就此袭来，他转头看过去，却正好撞上了沈晗山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面。
沈晗山一手拦住他的腰腹，一手抓着他的手臂，言语里说不上是关切还只是例行询问：“没事吧？”
“……啊，没事。”李如之呆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几秒才匆忙回答，他站稳身体，昵了眼站在身边的沈晗山，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态，他眸色渐深评价了声：“武功不错。”
沈晗山并没有理会李如之这意有所指的话，替他稍微理了理头上的发丝，“今天辛苦你了。”
“算不上辛苦。”李如之叹了口气，把自己身上破掉的衣服给沈晗山展示了圈，“只要你不叫我赔偿就好。”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怪你。”借着月色，沈晗山也注意到李如之身上这件衣服已经被扯到有些破烂，他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挂在了李如之的身上：“虽然是春夏交替，但是晚上也确实有些冷，披着吧。”
“沈晗山，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新婚妻子应该是个男人，不就是摔一下的事情，至于这么婆婆妈妈的？”谢忱在旁听着他们二人说话，显然是有些不耐烦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又昵了眼李如之后便扯起嘴角哼哼了两声：
“就算是天仙也不必要这样对待，这要是换了往常我必然会挖苦你两句，不过呢，小爷今天吃了肉，还办了事情，现在也有点累，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用不上我了，就先走了。”
说完之后，谢忱也不等人反应，直接从那马夫手中取过打马鞭，越上马背，又扬臂凌空挥打两下，在一声中气十足的“驾”中离去，惊起路边檐下灯笼晃动。
李如之拢着自己身上沈晗山的衣服，看着谢忱离去的背影，“这谢小都督倒是个性情中人。”
“他没规矩惯了。”沈晗山评价了句，“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如之面对沈晗山的提议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他们现在就是盟友，肯定利益先行，于是转头对沈晗山点点头：“可以，你要领我去哪里？”
“到了便就知道了。”
沈晗山走在李如之的前面，带着他走了小段距离之后又穿过一条幽静的后巷，最后抵达了一幢建筑门前，隔着面前这扇木门，李如之隐隐从里面听见了些或是婉转或是高昂的嗓音以及锣鼓声，若是仔细听，似乎还有些喝彩的声音，可以听出十分热闹。
“戏园子？”李如之偏偏脑袋，朝着沈晗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锦州梨园。”沈晗山对他点头，眼中也露出了有些赞许的神色，他抬手在那木门之上轻轻敲了三下，再稍等一会儿后，又敲了两下。
很快，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打开了门，沈晗山无比熟练地在前掏出几张银票递到了对方的手中：“还是屏海间，多余的算作你的赏钱，替我告诉老板一声沈家二公子来了。”
那小厮收了钱，无比欣喜地对两人点点头，将人领了进来。
李如之跟在沈晗山的身后打量着这条狭小的通道，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锦州梨园应该是榆桉城中现在最出名的戏园，榆桉城中大部分世家和官员们打发时间几乎都会选择这里，原因无他，只因这锦州梨园里面有位柳老板唱腔与身段一绝，在早年的时候锦州梨园曾经入京，轰动一时，还入过皇宫唱戏，甚至在之后还拒绝过当朝圣上将他们封为皇家戏班的圣旨，而后不知为何，锦州梨园销声匿迹了段时间，还是最近几年才重出江湖，落户榆桉城中，而就算是如此，柳老板也没有自己再真正唱过戏了。
平日里的时候，锦州梨园的一张戏票千金难求，也不知道沈晗山走的是不是什么特殊通道，竟然还能现场购票的？
“在前两年走货的时候，我在山路里面救了锦州梨园的柳老板一命。这门是他特意为我而留，平日如果有什么要事，我都会走这边来同人商量，所以你不必紧张。”约摸是看出来了自己的疑惑，沈晗山向李如之解释。
“你还真是四处结交好友。”李如之笑道。
沿着窄小的通道继续向前，那唱戏喝彩的声音便就更加清晰，李如之也提着裙子上了几道台阶，视线也跟着清明了起来，锦州梨园的建筑设计听闻是柳老板自己画的工程图纸，在包含天圆地方这一说的时候也考虑到了戏台的位置以及二楼客人的隐私性。
二楼距离戏台都较高，统共也就是六间房，视线从二楼的栏杆投下去便能看见一楼座无虚席，既有熟面孔也有不熟的，他们的喝彩声纵然是大，但绝比不上台上唱戏人的嗓子够穿透。
屏海间是在二楼左侧最尾处，不会太过于惹人注目。
房间里面已经在开园的时候点上了香料，现在只剩下淡淡的香粉味，李如之才坐下，便就马上有戏班里的下人们端茶送水，精致的糕点也是一盘接着一盘放在了他的面前，豆粉落在白糯的马蹄糕上，衬得马蹄糕里的馅料更是香甜，再加上一壶清香悠久的好茶，李如之忍不住咕噜了下唾沫。
真要命，李如之发现自己真是自从嫁进他沈晗山家之后，吃饱饭的时候反倒是变少了。
沈晗山也是看出来了他的窘迫，把那盘糕点往他的面前推了推：“先吃点垫垫肚子。”
“自然，我可不会亏待自己。”李如之也没有客气。
马蹄糕入口即化，糯米的味道和馅料的甜味混杂，再用豆粉来刺激了味觉，最后再喝一口茶来抿去口中甜味，不消半会儿桌面上的糕点就被李如之吃掉了大半。
嗒嗒的脚步声从走廊之中越过门墙响起，很快那声音便就停在了他们的门前，下刻那扇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李如之本还在接着吃东西，顾不上看是谁来，结果却在不经意瞟向了那站在门口之人。
那推开门的女子身着青色襦裙，身材饱满，再搭配上那双微垂的水润杏眼，眉间轻点一点朱砂，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的感觉，简直就和诗书中所描写的仙女如出一辙，而这气质又与她本身的好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出自锦州梨园，恐怕凭着这张脸也能坐上高位了吧？
李如之这么想着，与那女子互相点头示意后便就收回思绪吃自己的东西去了。
那女子已经从门外走进坐上了桌，她为自己也斟了杯茶，温和说道：“沈老板，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