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寒风吹在脸上是刀割似的疼,秃了顶的树木在风中不断摇曳,不由得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有折断的危险。
天色已经很暗了,街灯发出暖黄色的光,零零碎碎的雪花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在光线里飞舞。路上的行人却都跟鸵鸟似的恨不得把头缩进脖子里,神色匆匆地来来往往,谁也没工夫多看一眼。
容初刚刚结束了节目录制,此时正窝在宾利的车后座里补眠。经纪人任文瞟了眼后视镜,镜片里的容初被一件宽大蓬松的黑色羽绒服罩着,苍白的面孔隐在黑暗里。他半侧着脸,殷红的唇若隐若现,眉眼精致流畅到无可挑剔,让任文莫名想起了正等待着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不过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容初眼底下的青黑十分明显,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
“他这次录综艺录了多长时间啊,怎么能累成这样?”任文小声的问坐在一旁的助理小露,“从刚上车一直睡到现在,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其实也没多久,就两个多小时吧,”小露仔细想了一下,“不过容哥在录制之前还去指导新人入场,之后又去练习室排了一下午年会要用的节目,可能是有些累了。”
“下次录制之前让他多睡一会儿。”任文有点儿心疼,“你以后也多监督着他,别让他这么赶。以他现在的咖位,那些事情就是全都丢给总监干,也没人敢说什么。”
“行,我知道了。”小露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任哥,我还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是关于容初的吧?你尽管说,”任文开着车过了十字路口,“不用怕他训你。”
“容哥这几天身体情况不太好,今天录节目的时候,后边几乎没说话,脸色都是煞白的。”小露有些担忧的开口,“前几天拍戏的时候他还晕倒了,把导演都给吓了一跳。”
“什么?晕倒了?!”任文听见这句话像是猫被踩了尾巴,就差蹦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倒是想跟你说,可是容哥不让啊!”小露也很委屈,“他非要说自己没事儿,还不让我告诉你,否则就扣我工资。”
任文气不打一处来,这下也顾不得容初还在睡了,直接一声吼:“他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什么都不说呀?平时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呢?你,你,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时云庭又祸害他了?”
小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后座一道迷迷糊糊很显然是刚睡醒的声音响起:“文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
“你这小子,还好意思说!”容初醒了,任文就把矛头对准了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注意,晕倒了也不告诉我,你跟哥说说,是不是时云庭那家伙又让你去抽血了?”
“也,也就一个月前才抽了一次。”容初把头上的帽子扒拉下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虚,“我不碍事的,文哥你别生气……”
任文咬着牙看他,恨铁不成钢:“他让你去献血你就献啊!你的血是自来水不要钱还是你天生就欠他的?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呢?这次献血你说没事儿,下次要是蒋平再出个车祸或者得个大病什么的,你是不是得把命都给他?是不是?你告诉我!”
容初低下头不说话了,跟个小绵羊似的挨着任文的训,任文看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就来气,说起来也是个大牌明星,结果该有的嚣张跋扈耍大牌一点都没有,反倒比任何人都要听话乖巧,有的时候甚至唯唯诺诺的害怕给人惹麻烦。看着让人又无奈又心烦。
那个时云庭也真是够可恶的,明明知道容初小时候在孤儿院就常常受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跟个萝卜头似的,都十三四岁了还有贫血症,发育不良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揪揪着,也好意思把他当成蒋平的人形血袋来摧残,还可着一个人造腾,真是生怕委屈了他心尖尖儿上的人啊!
都什么东西!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瞧见容初偷眼瞧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知道他是被时云庭吃的死死的,根本就不敢反抗,到最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一拍方向盘:“去医院检查去!”
宾利车一路上风驰电掣的来到医院,容初帽子口罩墨镜羽绒服全副武装,跟个可怜的小鸡儿似的被暴躁的任文拎下车来,想反抗又不敢反抗,只好弱弱道:“文哥,我自己走就行……”
任文瞥见这孩子都快被怒气冲冲的自己从地上提溜起来了,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松开了一直拽着他领子的手:“捂好脸,别让人家把你认出来了,不然到时候娱乐新闻头条就是‘当红明星容初深夜被送往医院紧急医治’了!”
容初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乖的把口罩又捂的更严实了些。
从前台领了体检单,又确定了体检项目,任文交费之后便把容初扔进放满了医疗器械的房间里,房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了。
小露全程跟在他身后,见他坐在了房门外的座椅上等候,有点懵的问他:“任哥,你刚才说什么又是蒋平又是出车祸又是献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任平捏了一支烟,吐了个烟圈,悠悠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容初很小的时候就被母亲抛弃在孤儿院里,一直长到了十一岁才被时云庭接回家里养着。外人都说时家少爷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才一时兴起想养个弟弟来陪着他。还说容初能够遇到时云庭真是幸运极了,从此以后吃穿不愁还养尊处优。可只有他这个局外人知道,时云庭领养了容初完全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什么热心肠,而是因为他一直暗恋着的人,也就是蒋平。
蒋平是蒋家大少爷,而时蒋两家又是世交,蒋平和时云庭两个人从小就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并非寻常人可比。就比如蒋平是稀有罕见的Rh阴性O型血,但从小就体弱多病,又是再生障碍性贫血,时常需要别人给他输血。时云庭向来是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高傲大少爷,却也会为了保住蒋平的命去四处寻找拥有相同血型的人。好巧不巧的容初就拥有同样的血型,所以时云庭遇见他就像是遇见了能救蒋平一命的人形血袋,当即就一意孤行的决定把人接到家里来长期居住,所以容初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幸运儿,实际上容初明明有时候自己都贫血的快晕倒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都在不间隔的给蒋平输血,并且对时云庭那是一往情深毫无怨言,真叫他看了都觉得心疼又无奈。
……也真不知道容初遇见时云庭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任文长长的叹了口气。
任文坐在外边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容初从里边走了出来,喊了一声“文哥。”
“都检查完了?”任文站起身,“里面的医生有没有把你认出来?”
“认出来了,单子上面都写着名字呢。”容初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个小姑娘还挺可爱的,我让她悄悄的不要声张,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做,临走的时候我还给她签了个名。”他想了想又有点紧张的抬起头来,“她应该不是私生饭也不是黑粉,我这样做没关系吧?”
“……没关系。”任文都不忍心再苛责他了,“检查完了就回酒店吧,明天你还得拍戏呢。”
“明天的行程你帮我空出来吧,我得请一天的假。”容初说,“明天是云庭的三十一岁生日,我得好好帮他庆祝一下。”
“人家的生日什么时候跟你一起过了?不都是跟蒋平在一起吗?”任文皱着眉,“去年他就放你鸽子了,今年你还是不长记性,打算独守空房啊?还说庆祝,你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还打算怎么庆祝?还是跟去年一样,买个蛋糕划成两半,孤零零的一个人演你的独角戏吗?”
他这话说的有点狠,却又不可否认是事实。容初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更是褪下了最后一丝血色。良久,他低下头喏喏道:“今年跟去年不一样,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我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我还特意给他买了戒指,想要求婚……万一成功了呢?”
任文简直对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强精神给弄的无言以对了:“行,您是大腕,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的戏我帮你推了,反正你难得一次请假,导演应该也不敢说什么,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任文拿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小露连忙跟上去,看见容初还在后面傻愣着没有动弹又上前推了他一把:“容哥,赶紧走啊。”
容初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这才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