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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小福支去烧热水的豆子,揉着眼睛慢吞吞地走回到安清房间外。还没等把揉眼的手放下,就被风风火火的榕娘撞了个跟头。

    

    “唔,榕主子这么急做什么啊?好疼。”豆子揉着屁股,坐在地上嘟嘟囔囔道。

    

    榕娘踢开地上挡路的衣服,几步就到了床边。床幔半拉半开,只露出了两条布满青紫掐痕和凝了血的牙印子的两条细腿。

    

    榕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踉跄地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她抖着手拉开另外半边床幔,看着趴伏在床上凄凄惨惨昏迷着的安清。

    

    榕娘抖着唇,压着嗓子唤道:“豆子,去叫刘疯子过来。”

    

    “啊?”豆子脑袋探进门,像是没听明白一样。

    

    “啊什么,快滚!”榕娘低声呵斥。

    

    豆子这回也慌了,连滚带爬地摸着泪跑开了。花街的楚馆花楼都是会自己备着大夫的,有钱有势的会多养些大夫。

    

    榕娘口中的刘疯子,便是整条花街最出名的大夫了。

    

    这人据说是哪个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的徒弟,年轻那会医术高超自负的很。

    

    后因为误杀了自己的爱侣,人就疯魔了,流落到了花街,在快饿死的时候被楚馆的柳余霜救了一条命。

    

    自此,整个人就卖给了楚馆,别的馆子想买都买不去,看诊也是全凭心情。

    

    一般能惊动了刘疯子,怕不是都被折腾的半死的了。

    

    榕娘拉过锦被盖在安清身上,坐在床边看着安清苍白的睡颜,拿着帕子直按眼角不停往外冒的泪。

    

    不怪榕娘大惊小怪,她在楚馆二三十余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伤没看过。

    

    但独独开蒙就将人折腾成这幅惨状的,雍玥真是独一份了。

    

    不多时,刘疯子拢着没系好的衣襟,打着哈欠踢踢踏踏地走了进来。他眯着眼看了眼神情严肃的榕娘,又看了看床上面色惨白的安清,问道:“这是哪个哥儿给折腾伤了?”

    

    刘疯子说话没有压低声音,睡得迷迷糊糊的安清“唔”了一声,皱着眉挣扎要醒过来。

    

    榕娘忙隔着锦被轻轻拍扶着安清的肩膀,又转头狠狠瞪了眼刘疯子。

    

    刘疯子乖觉地很,乖乖地用手在嘴上比了个封条,探着青白枯瘦的手向前探了探。

    

    榕娘从被褥中轻轻地拿出安清细瘦的腕子,刘疯子赶忙把手指搭在了安清的脉上,俊美面容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渐渐淡了去。

    

    刘疯子虽然被叫了疯子十几年,但人却长得极为俊美。只是常年裹着间灰白的袍子,散着发,一身疯疯癫癫的气势,让人渐渐注意不到他的外貌。

    

    搭在锦被上的腕子上有个青紫的印子,此时搭上枯瘦细长的指,竟有几分厉鬼索命的架势。

    

    刘疯子撩起被褥,淡淡向里瞥了一眼,那一眼不带着任何情绪,与他往日行为相比,竟让一旁的榕娘觉得骨子寒了几分。

    

    他随即又将被褥掖好,对着榕娘招了招手,转身先出了里间。

    

    一直等在外间的豆子一见刘疯子出来,忙凑了上去,焦急地问道:“疯子,我们家公子怎么样了?”

    

    “就是点皮肉伤,去取点凝玉霜去。”刘疯子余光瞥到榕娘走了出来,拍了拍豆子的脑袋瓜,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就好,榕主子吓了奴一大跳呢。”豆子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子,转头就跑了出去。

    

    “真没事?”榕娘抱着肩倚在雕花柱上,细眉皱地能挤死只苍蝇。

    

    “里面那个就是安清吧?”刘疯子打了个哈欠,问道。

    

    刘疯子平日里除了睡大觉就是猫在自己的小药房里瞎捅鼓,对榕娘护得死死的那位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嗯。”榕娘点了点头。

    

    “是个双儿吧?还先天不足,啧啧啧,初潮是不是也没来?”刘疯子神情淡淡地望了眼里间,声音也是淡淡的,那副样子与医者仁心可差得远了。

    

    “嗯,清儿身子弱。”

    

    “双儿生来体弱,放哪家不是娇生惯养着长大。里面那位要比别的身体还弱一些,现在看不出来,以后毛病就找上来了。”

    

    刘疯子侧了侧头,垂着的半边发遮住了脸,让一旁的榕娘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依旧声音冷淡。

    

    “现在起仔细养着都不知道能活多久,这么个折腾法,早晚不等。”话说完,刘疯子转身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榕娘摆了摆手,道:“阿姐,我先走了哈,给小鱼药丸还没送去呢。”

    

    榕娘前一刻还在为安清担忧,后一刻刘疯子的话立刻露了怒容,几步追了上去,薅住刘疯子的毛,团扇就削到了他的脑袋上。

    

    “哪个是你阿姐?!还有,你离我阿弟远点!否则,老娘弄死你。”

    

    “这事阿姐您说的可不算,要小鱼说……诶诶,疼疼疼疼!”

    

    安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翌日辰时三刻,他转了下头,透过单薄的床幔向外望,只看到一片暗沉,朦胧间让他以为黑夜还没有散去。

    

    还是晚上吧?他重新闭上眼,想翻身接着睡。可身上各处传来的痛一起涌了上来,让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腰连着下肢像是被大铁锤锤过一样,又酸又痛,除了这些他几乎都要感觉不到腰腿的存在了。

    

    安清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锦被,侧着头向里望了一眼,绯红瞬间从脖颈蔓延上了整个脸颊。

    

    安清咬着唇羞涩地将被子捂好,结果又看到了自己带着印子的手腕,脸上的热度一下子又上升了几分。

    

    他不受控制地回味着昨夜的一切,本该是他这一生中最屈辱最该抹去的一夜,却因为突然出现的玥哥哥,让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玥哥哥。”安清轻声念着这三个字,本该清越的嗓子此时已经沙哑,但却让这含着特殊情谊的三个字变得缱绻暧昧起来。

    

    只可惜,听到这声的只有安清自己,他最想也最不敢让听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清儿你醒了吗?榕娘进来了?”榕娘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安清忙撑着涨痛的身子坐起来,结果坐下的动作扯到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高声道:“醒了,榕娘快请进来吧。”

    

    他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赤着上身,忙探身去够豆子早就准备好,放在床边小几上的里衣。

    

    上衣的带子才系上了一条,榕娘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见安清脸色虽然还白着,但精神却很好,放些心的同时又更觉得难过。

    

    她笑着把托盘放到小几上,自己坐到安清身边,素手摸上额头,试了试温度,才道:“还好,没烧。”

    

    “榕娘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才不会轻易生病的。”安清露出抹面对亲近之人才有的笑,反过来安慰榕娘。

    

    “呸呸呸,小孩子乱说什么话。”榕娘一下子就想起昨夜刘疯子私下里和她说的话,脸色一变,赶忙向着外面呸了几声,又双手合十拜了拜神佛。

    

    安清被榕娘弄得一愣,笑着靠到榕娘的肩上,道:“榕娘也太小心了,我就随口说下嘛。更何况,我真的好久没生过病了。”

    

    “还说。”榕娘做势要打安清的嘴,安清忙向后退了下,捂着嘴,眨巴着一双猫眼,看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榕娘心中一软一痛,看着安清许久不曾开怀的神色,猜也能猜得到安清在为谁高兴,再为什么高兴。

    

    只可惜,那些私密,这人却一概不知。

    

    “清儿……”榕娘蹙着眉,单单叫了个名字就住了嘴。她神色一凝,目光晦涩难懂,其中还藏了几分无力的悲。

    

    “怎么了,榕娘。”安清看着榕娘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了手,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没什么。”榕娘别开眼,居然有些不敢去看安清那双明亮澄澈的猫儿眼,红唇勉强勾起个笑,“就是有些话想劝劝你,瑞王府不比楚馆,瑞王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主。你万事要多加小心,多顺着些瑞王,不要跟他对着呛,明白吗?”

    

    安清不明白为什么榕娘要反复强调雍玥脾气不好,明明昨夜的雍玥还是和他印象中的一般温柔啊。

    

    只是,除了在那件事上有些暴躁。可是,那事就该如此吧。安清越想目光越飘,想起以往听课时看到的馆里哥哥们身上的红痕,觉得他身上的也好像没什么大碍。

    

    但榕娘是真的对他好,他知道的。

    

    于是,安清还是乖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榕娘一看安清的神色,就知道现在这小人的心思怕是全都飞到了雍玥的身上,是不是真的能听见去就不知道了。

    

    她拉过安清的手,垂眸看着安清葱白的指尖和自己染着豆蔻却已经开始变得苍老的指尖,缓缓说道:“清儿,你还记得你刚来时榕娘和你说的话吗?”

    

    安清一怔,目光一下子就放了空,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他怎么可能忘?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视为亲人的家奴,被砍去了脑袋,血喷了三尺高。他的阿爹被一片一片削去皮肉,最后留下了架森森白骨。

    

    他昏倒在大雪中,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楚馆专门授课的小楼中。

    

    他哭喊,求饶,绝食,用了一切一切能想到的手段,拒绝在师傅面前袒露身体,拒绝接受那些屈辱的课程。

    

    最后,还是当时已是馆主的榕娘亲自来的小楼,也像这样,拉着他的手,和他讲了她自己和阿弟的故事。

    

    他明白,这楚馆中从高处跌落泥潭的不止他一人,冤屈不甘的也不止他一人。

    

    可这就是命啊。

    

    她说,你是安将军仅剩的血脉,你不能死!

    

    她说:“这世道各有各的苦,听榕娘一句劝,能活着,就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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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鸦尽能活着,就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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