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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重殷彻底为之绝倒,“我们刚才是在说这个吗,我不是在让你听我解释吗?”

    

    眼看话题又要往奇怪的方向歪过去,重殷立马出声将其搬回正轨。

    

    “好,那你再解释一次吧,我听着。”叶沉戈支着脑袋侧头,额前碎发斜斜垂下半遮眼睑,玩味地出声道。

    

    重殷从前一直觉得,一双好看的眼睛是会说话的,诸如“媚眼如丝”“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等词皆源于此。叶沉戈就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桃花眼温柔狭长,眼角微微上挑,自然地带了些风流韵味。

    

    而此刻叶沉戈的眼睛在说,来吧,我也想听听你还能怎么狡辩。

    

    于是重殷刚要出口的“既然你不听”再一次被哽住,胎死腹中。

    

    天可怜见,他以为叶沉戈不会听的。

    

    解释自然无从出口,他现在记忆全无,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自然不能解释出个所以然。

    

    但现在骑虎难下,他不可能告诉叶沉戈,他方才说要解释只是想表个态,没料想叶沉戈这么恨他,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亲自听他解释。

    

    “你说的解释,不会也是在骗我吧?”叶沉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怎么会。”重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了很多东西,从凡人的必死定律,到母猪的产后护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涌上脑海,争相要当他那乍现的灵光,最终,他道,“其实,我失忆了。”

    

    “哦。”叶沉戈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这个借口上次用过了。”

    

    “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某次被人追杀头被磕了一下,然后‘恰好’没了这五十年的记忆,‘恰好’忘了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只希望前尘旧事一笔勾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否?”

    

    重殷:“……”很好,跟他心里想得一字不差。难道他和苏云九一样,把心事全部密密麻麻刻脸上了?

    

    “这倒没有。”叶沉戈再一次看穿重殷的想法,无趣地砸了咂嘴,“只是这个忆你上次已经失过了,再磕一次脑袋,怎么着也得把以前忘的东西全想起来吧?”

    

    重殷:“……”难怪他觉得叶沉戈要他解释的“再”说得很有灵性,敢情这借口自己失忆之前用过了。

    

    看他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被叶沉戈逮住第二次,想来叶沉戈第一次是信了的。

    

    “重殷,我就算真是个傻子,也不会被同一个理由骗两次。再者,这几年疲于奔命,你是有多久没看过人间的话本了,现在早就不流行失忆那一套了。”

    

    “谁说我是想说这个的!”重殷眼一闭,心一横,索性破罐破摔,反正自己也不要这脸,丢就丢了吧,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从前确实失忆了,但最近脑袋被驴那么一踢,又给踢好了。”

    

    是啊,铁定是被驴踢了,不然哪能为了哄一个大男人高兴说出这种话。

    

    “哦?”叶沉戈稍微来了点兴趣,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踢好之后,从前失去的记忆在一瞬间回笼,我开始幡然悔悟,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好,别瞪,我打住——”

    

    “其实对于我对你做过那些事儿……”

    

    余光中叶沉戈似乎迷惑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懵:“什么事?”

    

    重殷难以启齿,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就,那事儿,我确实十分对不住你,但我并不后悔,因为……”

    

    重殷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

    

    “因为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身侧叶沉戈愣是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给瞪成猫儿一样的圆眼。

    

    既然最难开口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重殷索性彻底放飞自我:

    

    “没错,我就是喜欢你,所以我和你情……那啥搅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喜欢她,我这人天性如此,得不到就毁掉,我不痛快你也别想好过。”

    

    重殷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就是个变态。

    

    叶沉戈看他的眼神古怪极了,但重殷假装眼瞎不去看,正欲举更多的例子旁征博引一番,就听叶沉戈颤着声线问:

    

    “所以五十年前逃亡途中,你三番五次故意被我捉住,是因为喜欢我?”

    

    三番五次?故不故意他不知道,反正是有够倒霉的。

    

    一旁叶沉戈却像开了关窍一样,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所以你从前见天地欺负我,挖陷阱坑我,也是因为喜欢我?”

    

    “……你要是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重殷抽了抽嘴角。

    

    “所以我和你第二次见面,我在坑口问你我长得好不好看,你瞎了八千年眼似的昧着良心说我不好看,也是因为喜欢我,你对我一见钟情?”

    

    “……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这边叶沉戈还兀自沉浸在这长达五十多年的暗恋之中,久久无法回神,那厢重殷便试探着后退了两步,见叶沉戈依旧没什么动静,松了一口气,立马脚底抹油,一溜烟给逃了。

    

    可惜才刚迈开腿没两步,就觉手腕一凉,紧接着被什么东西往后拽了一下,他也没多管,只继续往前跑,奈何跑了半天,身侧的场景都没带换一下的,地还是那块地,叶沉戈也依旧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跑啊,怎么不继续了?”

    

    重殷垂眸,刚好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不知何时已经绕上一圈细细的银环,环上套着银质的锁链,从他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边叶沉戈的袖袍之下。

    

    当他放弃逃走之后,不过三两息,锁链便隐没在空气之中,只有手腕上依旧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自己这次真的栽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重殷也不再无谓挣扎,只是冲叶沉戈扬了扬自己的手腕:

    

    “什么时候弄的?”

    

    “上一次放你走脱的时候。”叶沉戈回答得相当坦然,“原本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哪天日子过得无趣了就把你扯回来,但最近忙着忙着竟把它给忙忘了。哪知你偏偏要不知死活地往我跟前凑,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还会放过你?”

    

    重殷无语,什么叫他不知死活地凑上去,明明是叶沉戈开出悬赏死活要抓他好吧!

    

    “那你这是打算把我交给谁?”

    

    重殷低声笑了笑。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哪怕是被抓也不能让他多提起一分兴趣。

    

    叶沉戈却并未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

    

    “重殷,你就不觉得这把锁有些熟悉吗?”

    

    熟悉……吗?

    

    重殷试着回忆了一下锁的样式,在记忆中搜寻片刻,未果。

    

    “我知你记性不太好,那便由我来提醒一下你。”

    

    “大概是你十七岁那年,与我一道去参加灵妃宴,在宴会上你帮丹姬娘娘找到了遗失多年的明珠,这便是她送你的回礼。”

    

    “随后你嫌他无用,便随手转赠给了我。”

    

    这么一说,重殷还真记起来自己有那么一段往事。那时恰逢叶沉戈生辰,他没备礼,于是只揭开盒子看了一眼便给了叶沉戈,也算借花献佛。

    

    他就说叶沉戈怎么忽然提起这段往事,敢情就是为了向他证明是他重殷在自己坑自己啊!

    

    “不过你放心好了,在我玩腻之前,你暂时不会被我交给神殿或者你那位彪悍的娘。”

    

    说着叶沉戈兀自走上前,从重殷身侧擦肩而过:

    

    “跟上。”

    

    重殷心里此刻百味杂陈。

    

    偏叶沉戈得了便宜还卖乖,好死不死还在对面火上浇油: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现在给你个机会跟在我身边,还马着一张脸作甚?”

    

    重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恶狠狠的微笑。

    

    叶沉戈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将腰间挂的狐狸面具扣在了重殷脸上:

    

    “算了,这样便好看多了。”

    

    说罢便自顾自向灯火正盛处走去。

    

    毕竟锁链还套在他身上,重殷无法,只好与叶沉戈个隔着不远不近的三丈,亦步亦趋跟在叶沉戈身后。

    

    先前他出来时专挑人少僻静的地方走,而叶沉戈此刻却一心往人堆里扎。

    

    街上行人如织,灯火迷离。

    

    天上星河迢迢,地上花灯杳杳,人手一盏花灯于尘世中穿行,却又在行走之间,忘了天上人间。

    

    重殷刚开始原本还有些拘束,但被这热闹的气氛随感染,连日的疑惑暂时被抛诸脑后,他甚至还胆大包天地蹿到叶沉戈前面,像只刚出山的野猴子一般东逛逛西瞧瞧,并颇为乐观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只要他走在前面,就不是叶沉戈遛他,而是他牵叶沉戈。

    

    丝毫不顾忌自己的生杀大权还握在人家手里。

    

    从前他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少时帝君便常说他是把懒骨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日除了修炼便是睡大觉。

    

    许是昆仑太过寂寥,一个人越缺什么便越爱什么,长大以后他老爱往世俗红尘跑,即使是瘫着也要找个闹哄哄的街市,一个人活得热热闹闹。

    

    可惜每次下山不是除妖就是代表帝君赴宴,鲜少有这样得闲的日子好好逛逛。

    

    重殷这边正玩得尽兴,稍微分出的一点神思终于注意到了后面正在发冷气的叶某人,本着事不能做绝的原则,假模假式地关心道:

    

    “傻……那个,咱这是要去哪啊。”

    

    叶沉戈面无表情道:“自然是回我的住……”

    

    咻——

    

    话未说完,叶沉戈身后的夜空之上忽地炸起五光十色的烟火,风一吹,冷掉的烟火和着星尘,拖着尾羽从上空坠落,明明已经熄灭,但坠下的余烬却彻底点燃了人群。

    

    “叶沉戈,你快回头!”

    

    重殷被拥挤的人潮撞得歪了两步,仍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等着头上升起又散落的烟花。

    

    “你以为我回头你就跑得掉,可笑!”

    

    叶沉戈又是一声冷笑。

    

    重殷无法,只好逆着人流又重新蹿回叶沉戈身边,扳着他的肩膀转了个弯,眉目含笑:

    

    “看吧,这次不骗你。”

    

    

    重殷看着天上的烟火,叶沉戈看着他,嘴唇微微牵动,说了一句什么。

    

    但周围太过喧闹,重殷根本没听清,只好大声问: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不重要。”叶沉戈又恢复以往那张不高兴的表情。

    

    重殷看了一会儿,也失了兴趣,转而被叶沉戈扯走。

    

    他记得叶沉戈在放烟火前似乎说过要回他的住处,只是穿街绕巷,等到了地方后,重殷一转眼就瞧见了那条满是花灯的河,不可置信道:

    

    “你说要回住处,我们刚才是把整个云崖城都走遍了吧,结果你给我说你就住在河对岸,玩我是吧。”

    

    叶沉戈终于快意一笑:“是又怎样,你不是喜欢我吗,陪我绕点路又怎么了。”

    

    说罢,一撩衣摆,转头就迈进门槛,还不忘提醒重殷:

    

    “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待在此地不要乱走,不然碰上了什么你不想见的人,我可救不了你。”

由于篇幅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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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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