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后,黎北晏终于等到出租车回到公寓。他在小区的石子路上,看到高瘦的南屿。他穿着白色羽绒服,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过来的视线刚好落到流浪了一晚的的黎北晏身上。
半个月没见,南屿依旧清凉俊朗,而他却狼狈不堪,甚至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黎北晏停在和他相距五米的地方,能清晰地看清他的五官轮廓,却又不至于太近。
“这几个月你一直住在贺琮家里?”
黎北晏点点头,没有否认。
以前南屿虽然不说,但每次他去贺琮那儿,他都会沉着脸开车去西苑,把黎北晏从别墅揪出来。他不和黎北晏吵,只会冷着声音让他别再去别的男人家里。黎北晏再犯他也不会发火,照样把他接回来然后十天半个月不理他。
南屿却走过来,身高差让黎北晏只能半仰着头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和耳朵上,等发现他眼神的变化时,黎北晏才后知后觉昨晚贺琮在那里留了痕迹。
他连忙抬手捂着想往后退,却被南屿捉住手,他的力气很大,神情变了又变,看黎北晏着急地往后躲,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笑,“你和贺琮上床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无比笃定。
黎北晏不想解释,报复似的,“对,可这关你什么事?”
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心虚。
南屿像扔垃圾一样甩开他的手,那股劲儿大得黎北晏往后踉跄了一步。
“黎北晏,我就不该来找你。”他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常态,清冷又疏远。
黎北晏精神疲倦,在新家一直睡到晚上,程夏给他回电话。
“昨儿我喝多了,现在才醒,你怎么了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黎北晏躺沙发上,“我跟贺琮吵架了。”
“多新鲜呐。”
“我房子装好了,已经从西苑搬出来。”
“乔迁宴在什么时候?”
黎北晏吹了一夜冷风,人不太舒服,随便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去学校上课的第一天他就感冒了,后面几天开始咳嗽,直到星期五最后一节课结束,他才决定回郊区。
已经退休的黎家父母担忧地念了一整晚,第二天黎北晏才好些。晚上,他去茶室陪老爸下棋,听他一边大杀四方,一边得意洋洋地哼京剧。
本来在厨房忙的老妈,这个时候推开茶室的门,对黎北晏说,“北晏你别下了快出来,贺琮来了。”
那一瞬间,黎北晏仿佛听到头顶轰隆一声巨响。
贺琮是什么人哪,七年来在管教黎北晏的路上孜孜不倦,把他从一个混小子调教成现在的人民教师。黎家父母把他看成了神坛上的人,对他好得甩黎北晏十几条街。
两家过年过节常在来往,贺琮甚至在这儿有独立的卧室。
黎北晏跟着王女士出去,看到贺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边放着好多袋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伴手礼。
王女士给贺琮倒了杯热茶,“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怎么提前了?大晚上开车不安全。”
黎北晏这才想起明天是元旦,按例,贺琮要来家里吃饭。他被逼无奈,不爽地坐下,听见贺琮说,“前几天我惹他生气了,他闹冷战不理人,我只有追过来道歉。”
老妈立马炸了,揪着黎北晏的耳朵,“你个臭小子脾气不得了啊,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没有你贺琮哥哥管着你,你能有今天吗!”黎北晏被她揍得在客厅团团转,跟他拿作业本在书房打贺琮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疼的嗷嗷直叫,余光却瞄到贺琮和老爸坐沙发上喝茶,男人正在看他,那老狐狸对他挑眉,笑得邪气。
“他哪里像个哥哥了!”
哪个哥哥像贺琮这样,按着弟弟又亲又咬?
“兔崽子你还敢顶嘴!”
“你们想认儿子也别拉上我,我十七岁之后就只管他叫贺琮了!“
黎北晏这个病号被揍得到处跑,看戏的两个终于把茶喝完,贺琮扶着王女士的腰,“算了王阿姨,别打了。打黎北晏没事儿,把自己腰闪到就不划算了。”
黎北晏傻不溜秋在一旁点头,“爸爸你管管你的亲亲老婆。”
王女士追累了,喘口气,然后说,“你要是再敢跟贺琮耍脾气,老娘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亲眼瞧着两位老人上楼了,黎北晏不管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飞奔回卧室。
元旦节这天按照往年的习惯,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吃了早餐跟妈妈进城采购。贺琮开车,王女士坐副驾驶,黎北晏戴着耳机钻到后排。他们俩热热闹闹地聊着,黎北晏倒像个外人,低着头在后面玩儿手机。
这一天贺琮也没主动跟他说话,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饭桌上黎北晏小口喝中药,贺琮和黎爸爸喝啤酒。那么坦荡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显得他耿耿于怀,特别小家子气。
黎北晏决定第二天就回去,没想到一大早起来,外面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前院铺着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能留下好深一个脚印。他固执地要走,老妈没再留,嘱咐了几句,就让贺琮开车送他进城。
贺琮穿着驼色的大衣外套,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旁边等他过去,黎北晏假装没看到,走过去想坐后面。贺琮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硬生生地把他扯进副驾驶,然后用力关上门。
黎北晏知道贺琮安静了两天,现在是要开始跟他清账了。就像他当年背着贺琮和南屿去C大,在军训里把他折磨得脱掉一层皮那样。
“长大了胆子也变大了,现在竟然学会躲我。”贺琮开着车,修长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明明那么好看,却让黎北晏想起那天晚上,贺琮是如果用这双手把他控制在怀里的。
贺琮太强大,黎北晏不敢惹他发火,“我生病了,没有精力出去。”
“病得连正眼都不敢瞧我,从城里跑到郊区,连手机都关机了。”
“我真的不舒服,你别跟我吵架好不好?”
“我不追过来,你能搭理我?”
贺琮越说声音越大,黎北晏扭过头,不想再跟他说话。他举起手砸方向盘,嘴里骂了一声,车内的气氛僵持得比车外还冰冷。
一路无言,车开进小区,黎北晏准备下车,门却被贺琮反锁。今天不谈个明白,贺琮是不打算让他走了。
黎北晏转过身看贺琮,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打了一下车门,“开门。”
男人开口问:“那天晚上吓到你了?”
黎北晏点点头,说,“你让我觉得很害怕。”
“这不过是我十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事。”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害怕。贺琮的感情强势又浓烈,黎北晏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只会伤害他。
他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们这段时间别再见面了,相互冷静一下。”
贺琮轻笑,像看傻瓜一样看黎北晏,“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看着你,6天没见就够我受了,还一段时间,你不怕我中途把你绑回去?”
说的话总是这么,无耻……
“你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来接你。”
“啊?”
贺琮解开锁,俯身过来帮他解安全带,嘴里不满地“啧”了声,“迟早把你搬回老贺家去。”
元旦后一直在下雪,交通道路被堵,政府派来好多辆铲雪车,黎北晏第三次因为封锁道路而迟到后,毅然决然地去买车。打电话向程夏咨询,大概买哪种车型比较好,他在公司被年关干得死去活来,打着呵欠说,劳斯莱斯吧。
黎北晏于是当他在放屁,用王女士的钱买了辆现代。以前南屿不让他开车,怕他出事,现在没人管着,黎北晏彻底放飞自我。
一个星期后,黎北晏在学校守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开完会从学校出来,看到一辆兰博基尼停在路边,程夏的上半身从车窗探出来,笑着向他招手。
黎北晏和身边的老师告别,几步跑过去,看到贺琮坐在驾驶座,手里点着烟。他打开副驾驶坐进去,程夏从后面扒着椅子凑过来,脸色憔悴。
贺琮把烟熄灭扔进车里备的杯子,俯身过来给黎北晏系安全带,黎北晏一边习惯性地侧身配合他的动作,一边和后座的程夏说话,“你忙完了?”
“嗯,差点死翘翘。”
“年关嘛,大公司都是这样的。”安全带系好了,黎北晏低头整理衣服,却看到贺琮收回去的手上,有条结痂的口子。
黎北晏想也没想,抓着他的手仔细看,问,“这伤口怎么弄的?”
贺琮抬手放在他的头上用力揉了揉,被他摸头的时候就像按摩似的,特别舒服。
“你都是二十九的老男人了,多长点心,别动不动就受伤。”
贺琮拍黎北晏的头,声音有点痞气,“小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