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颤翕仰头望去,只见季疏那双眼睛在日光下是琥珀色,像猫的眼睛,像晴日里林间松木,那么好看的颜色,看得一直落入他心底。
有那么瞬间,时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当吴安还算个纯情少年时曾经相好的小情人们写过的那些情诗,因为放得满屋子乱飞还被他拾到过那么几张。那些情诗写得很不文雅,什么滚一张床上,埋进一口棺材——几句话狗屁不通,可是他此刻到明白了几分。
他只要眼前这个人。
他只想要的一个,季疏。
也许正因为清楚,所以从一开始,才会答应那个荒唐的赌约。
才会…时燕伸出指尖碰了碰眼前那张脸,略带一丝轻笑,还来不及抽回去指尖,季疏措不及防摁住他的手,眯起眼珠,怀疑的十分彻底:“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怎么能说自己是在打他的主意?
“....”时燕别过头虚心咳了声,生硬转过话题,“黎晴的事情我…”
季疏不接话,挑了挑眉梢盯着他。
“咳…”他挺直身装作若无其事,“下个月正好你生日,把她带回来,反正…”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没关系。
“哦?”
“留下来吃晚饭?”
冰箱里有草寇胡椒其他香料腌制一晚上卤好的酱牛肉,再过水加酱料温煮,趁这会儿功夫把番茄化十字过水炒出酱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外头黑猫这会儿端端正正无比乖巧跟地上坐着,肥胖的屁股深深陷入沙发,季疏有一搭没一搭扣猫尾巴尖打转,他无聊的转过目,视线不由黏在厨房那道修长忙碌的背影上定格。
季疏可以笃定的是除了自己,没有人见过时燕这副模样,就像没有人知道时燕的来历。他看起来矜持,骄傲,高高在上,该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等着人排队来伺候的人,他的的确确也是这样的人--只是碰上了例外。当初季疏刚回来时那个桀骜的胃排斥绝食几天到最后时燕煮了碗面,他才勉强吃完。
他最初讨厌时燕这个人,不讨厌时燕做的饭。
后来,只是不讨厌他的身体。
端上来的那碗牛肉面蔬菜清爽,茄汁浓郁,配上肌理分明的牛肉确实叫人食指大动,季疏吃得很满足。
只是温饱思***,他憋了这几天目光越发放肆游离,最后趁着时燕起身把人撞在门后头顺手掐了腰还不满意,“胖了。”
时燕闻言脸色不大好看,下颔线条绷着不轻不重掐了把他的手背,马上松开手圈他的无名指量了量。
此时此刻季疏那个智商130的脑子在精虫驱动之下直降负数,叼住他脖子上那块软肉,问了句蠢话,“你做什么?”
时燕转过头抿直唇不做声盯着他,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微光,季疏给他这样看得只觉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痒痒的,索性不管不顾把人摁在门上...
勉强算相安无事的两个星期过去后。
下午时燕藏在阳台上一本正经看小说,正巧珠宝店里那位经理打来电话,言下之意叫他去一趟,似乎戒指设计有些问题。他向来在这件事上亲力亲为,自然要去的的。
出发时将近五点,可惜今日天气不大好已经昏了大半,重重重叠叠青云压下,空气沉闷的窒息。
可能要下雨了。
车上大道过了拐弯一切照常,穿过第三个路口淬不及防灯下暗了暗,他坐在车后头敏感抬头,车豁然抖动之后往前头超速撞去,只听见“刺啦”车胎爆发剧烈冲击撞上台阶,几秒内磨出电花,整个车身高速扭曲打着转往右“砰”撞上台阶!
时燕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向一边倾斜过去,毕竟多年下来反应远远敏捷异于常人,他强行撑住身体,一瞬间抬起头,在这电光火石间把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斗想到,反手打开车座底下那抽屉……
车撞停。
那头年轻的司机掰过方向盘新做的发型生生吹成公鸡头,瞪大眼珠子聒噪吵吵,“卧槽...sb!上帝他老母亲…啊!谋杀!”
“闭嘴!”时燕忍不住喝止那难听的声音,他踹开门下车一看自己的车给后力冲撞之下爬到台阶,前头一堵后头马路上车子堵了七七八八,不过只是寻常的追尾。
“时先生,我们怎么办?”司机讪讪跟在后头问。
时燕视线转向监控,盘算着最好还是不必惊动警方。他想着刚要说什么,这时追尾的慕尚车上逆光下来个年轻男人。那个男人走近几步,停步,看着他声音有些疑惑轻道,“时先生?”
时燕看清了来人语气低下去:“是你?”
方泽穿着那身白色西装,看起来像是赶着去什么宴会。时燕不喜欢方泽,很不喜欢,这个人很难不让他联想起阴沟里的毒蛇与草丛里的毒蛇,随时随地要扑上去咬人一口,更别提方泽三番两次做那些的事情。
方泽见他不做声上前半步询问,“这个点,时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做什么你不必知道。”时燕转过去看凹下去那块车身蹙了蹙眉尖,望着他语气冷蔑厌恶,“倒是你,按照刚才的速度我还以为你是接了什么大生意,比如,谋杀。”
“抱歉,是我的司机出错。”方泽目光转过触及他手背那处伤口拧了眉头,眸光暗烁,抬头歉然道,“时先生,我送你去医院。”
“不必了。”时燕目光越过他丢下一句话,“不过作为守法公民,方经理,我劝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跟警察解释。”
“等等,你的手!”未料到转身之时方泽倏然强行捉住他的手,皮肤温度相交,时燕瞳孔骤然针缩只觉那冰冷的指尖像蛇攀附贴紧他的皮肤往上爬!
“放开!”时燕冷冷瞥了眼他用力抽开手,语气存着警告。
“抱歉,时先生。”方泽松开手只见他取过纸巾擦了擦被自己碰触过的皮肤,最后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抬首倨傲道:“你可以滚了。”
“对于今夜的事情我很抱歉,”方泽闻言顿了顿退后半步,慢慢绽开完美的笑容,故意慢慢道,“不过难得看见时先生这么着急,难道也是去季总的宴会?如果顺道做我的车就好。”
时燕果然如他所料停住身,“宴会?”
“对啊,季总特地,举办的。”方泽一个字一个字轻说着如同暗夜里的蛇吐出信子。
季氏酒店。
衣香鬓影,宴上不乏名流。
皆因今天这宴会名头不小,黎家被流放的千金跟自己的兄长宣战杀出一条血路——活脱脱一出女主剧本,多少人明里暗地的看热闹。
更别说为她保驾护航,近来把黎氏打压得焦头烂额
的季疏。
水榭旁那两个人挽着手,男人英俊邪气,身旁的女伴端庄明艳,偶尔亲密的贴耳低语,真是一对鸳鸯。
“真美,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不是吗?”远处,方泽跟着后头似笑非笑看着那个背影僵硬的人,“黎氏落在黎川手里这么多年下来如今就是一块肥肉,如今这么大一笔聘礼送给未来夫人,季总这回....”
“说完了?”时燕偏过头,脸色在灯下莫名有些淡,“说够了?”
“你怎么了?”方泽那张面笑意和煦,假情假意插上风凉话,“时先生,看你这副神色……怎么似乎一无所知?”他视线往下挪看见时燕掌心几滴血迹落到手中的玻璃杯中,不由舔了舔唇。
“故意撞我车,原来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时燕转过身,眼底幽幽凝霜,顺手取过他手里那酒杯一饮而尽:“我现在知道了。”
所以呢?
就这样?
方泽心生无趣刚想问什么,等看见接下去那一幕却豁然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