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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河以北便是极寒地区,终年大雪漫山人迹罕至,入眼之景满是萧条。而这不毛之地倒也不是毫无用处,在朔河之上出了一个铜陵关,从古便有"藐天下"的称号。

    

    铜陵关上视野开阔,放眼望去北国风光一览无余。若选择在此地驻兵,那就等于已经掌握了半个北国。

    

    可因为此地环境险恶,小国没有实力登顶,大国也不愿意废着人力物力在一个不毛之地带上七八年。

    

    毕竟有这实力去中原撒泼打滚不好吗?

    

    可楚国偏不,放弃了中原的大好土地跑到这里来受罪。

    

    这已经是他们驻军的第五天。

    

    营地上正值午晌,分散的大铁锅旁围着大快朵颐的士兵们,每一口大锅里都肉味飘香热气翻腾,而其中一口孤零零的大锅远离营地,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守着这锅的是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披轻甲,乌亮的头发束成一个方髻挽在脑后,耳边垂下几缕青丝随风飘乱。与其他人相比,少年的身体还太过单薄,个头也不高,铠甲穿在身上不太合身,从衣摆灌进的冷风冻得少年身体发抖。

    

    他怔怔得对着锅里的白开水发呆。营地里的肉香早已飘到他鼻下,鲜嫩软香的肉食在脑海里无限翻涌。

    

    ''咕咚--''

    

    口水吞下。

    

    少年正是唐旌歌。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随军长征。

    

    长征队里多数都是皮糙肉厚的老兵,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而这突然加入进来一个小娃娃,还偏偏生得眉目清秀,大家都猜测肯定是哪家的公子哥离家出走没地方去只好参军。于是乎,''公子哥''这身份便扣在唐旌歌头上,再加上唐旌歌平日沉默寡言,不愿与他人说话打交道,简直把''公子哥''诠释得淋漓尽致。

    

    实则,唐旌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滋润,至少现在还没吃上饭。

    

    锅里蒸腾的水汽扑了唐旌歌一脸,他回过神,红肿的手指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冻硬了的面饼,掰碎了扔进锅里泡水吃。

    

    然而一只带着冰碴子的野兔先一步被扔进锅里,大锅发出滋滋的响声。唐旌歌僵硬地抬头,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冲他咧嘴一笑,牙齿雪白。

    

    ''我要说啊——你们这些家里的少爷就别出来受这个罪。你看看这破地方,一锅水洒下去保准落地成冰。依着我说,你跟家里服个软也就回去了。''络腮胡一手往锅里倒着野菜一边劝道,"我看你连续三天都只啃这冷面饼,不冷才怪…快吃了它。''络腮胡把一个兔腿夹进唐旌歌碗里。

    

    唐旌歌不知所措,生硬道:''谢,谢谢。''

    

    ''别光谢了,快吃。''络腮胡道。

    

    他看着唐旌歌捧起碗,整个人像是冻硬了的雪人般动作机械,甚至拿筷子都些生疏。

    

    络腮胡其实并不打算与他分享午饭,但是…少年生的眉眼如墨,在冰天雪地里越发唇红齿白,娇嫩的脸颊被北风肆虐得通红,手指肿胀。

    

    这让他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弟妹,络腮胡恍惚,他们在冬天做农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本应该是在温床蜜罐里享福的年纪,却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来游荡。

    

    这样一想,他突然有点同情唐旌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参军,但这可比做农活吃苦多了。

    

    ''喂,''络腮胡抛给唐旌歌一个水囊,''喝点吧,取取暖。''

    

    唐旌歌被冻得反应有点迟钝,点了点头后揭开盖子就往嘴里灌,也不管什么东西喝下去能取暖。

    

    顿时,一股苦涩辛辣的液体如刀刃一般灌进喉咙,呛得唐旌歌整个人像吞了把火一样狂咳。络腮胡也没想到他问都没问直接把烈白酒当水一样喝了。''哎哎哎你慢点,''络腮胡赶紧给他顺背。这一下,唐旌歌从大脑到五脏六腑彻底清醒了,身上的知觉开始复苏,痛感一点点爬上他冻裂的伤口和迟钝的大脑。

    

    ''咳,咳咳…谢,谢谢兄台,我已经暖和了咳咳咳…''唐旌歌声音沙哑。络腮胡一听,这好像是比刚才说话利索了,估计是起了效果。

    

    连咳了一阵儿,唐旌歌身上开始暖和过来。

    

    ''你这也是,喝这么急干啥。''络腮胡满脸心疼地盖紧盖子,这可是他私藏的好酒。

    

    唐旌歌擦了擦嘴角余留的烈酒,起身对络腮胡抱拳行了个大礼:''感谢兄台对鄙人的恩赐,鄙人来日定会报答您今日的酒肉之恩。''

    

    络腮胡膛目结舌,这是一个小娃娃会说的话?再看唐旌歌稚气未脱,而说话神色却正经严肃。好吧,络腮胡咽了口口水,富家人的教育就是不一样。

    

    ''得,我不要你个小孩报答我什么,赶紧吃你的饭吧。"粗俗惯了听这种话难免浑身发毛,络腮胡赶紧抢过唐旌歌的碗给他盛汤,免得他又蹦出来什么让自己难为情的礼话。

    

    唐旌歌一膝盖还跪在雪地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眼睛炯炯发亮。

    

    这就是他们这些老兵跟他格格不入的原因,富家子弟教养好到让人尴尬。

    

    ''小兄弟,咱们吃个饭别这么拘束成吗?''

    

    唐旌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碗筷略带腼腆:''恭敬不如从命。"

    

    谁知他刚吃一口,又突然狂咳不止。络腮胡心惊胆战,又怎么了祖宗?凑近一看,他碗里飘着几颗花椒。

    

    "水…水…"唐旌歌顺手捞到一个水囊一饮而尽,脸色立即变得通红——又是酒!

    

    "噗——''

    

    "哎哎祖宗你别洒了这可是好酒!''

    

    ''这可是什么?''一冷清的男音从背后传来。

    

    络腮胡只记得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好酒,一点也没顾上是谁在说话。

    

    ''当然是我的好酒!''

    

    ''你的什么?''

    

    ''我的…''

    

    一转头,见马背上的高大男人面冷如霜。

    

    ''私自藏酒,胆子不小啊胡安。''男人扫了他和还在咳嗽的唐旌歌一眼,对身后的副将道:''把他们带回我帐里。''

    

    语气能杀人。

    

    胡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将军帐内。

    

    男人脱下一身冷铠,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的狐裘,手执狼皮地图在案边垂眼道:

    

    ''解释一下。''

    

    胡安和唐旌歌跪在地毯上,心里发毛。

    

    ''酒是谁的。''男人淡淡道,眼睛不离地图。他问话越是简单越给人一种马上就要定罪了的压迫感。

    

    胡安知道自己狡辩也没有用了。

    

    他吞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开口:''回唐大将军…我的…''

    

    男人语意平常,''私藏烈酒,聚众饮酒,你知道后果的吧。''

    

    胡安内心绝望,今天屁股要开花了。

    

    ''你自行领罚……''

    

    ''是我要喝的!''

    

    刚才一言不发的唐旌歌突然大声打断,

    

    ''您要罚就罚我吧,父亲!''

    

    胡安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得不知所言。

    

    男人听闻,''啪''的一声放下地图,起身缓缓走过来,仿佛他路过的地方温度立刻下降。

    

    他在二人面前停下来,居高临下。

    

    唐旌歌破釜沉舟般小声道:''是我……''

    

    ''第一,主动讨酒者,应当重罚。''

    

    男人俯视他们,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却没有一丝表情。从他下巴到颈脖处有一道骇人的伤疤,像盘曲的蜈蚣。

    

    ''第二,''男人冷冰冰道;''在军营里,你不配喊我父亲。''

    

    唐旌歌紧抿嘴唇,单薄的肩膀克制不住地发抖。

    

    说罢,男人一拂袖摆,''梁叙。''

    

    副将答道''末将在!''

    

    ''藏酒者五十大板,讨酒者一百大板,领罚示众,立即执行。''

    

    ''是!''

    

    胡安看了一眼僵跪在地上的唐旌歌,表情淡漠,任冰刀般的木板狠狠砸在瘦弱的身板上,即使身后早已鲜血淋漓也不出一声喊叫。

    

    ''富家子弟''吗,

    

    胡安想,还没咱家穷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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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小唐将军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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