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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孺文想着家里有空房间,便计划着让小狗住一间,就省了狗窝了。可他没想到,小狗放着那么大一间房不住,那么软一张床不睡,偏偏要到自己房间的冷硬窗台上睡觉。

    

    他洗了个澡,身子干爽了,走出来又把书桌的狼藉收拾好,回来后看到小狗熟睡在窗台上,窗帘拂动着小狗身上的黑夹灰的皮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想着小狗刚痊愈不久,担心窗台太冷,小狗会着凉,他便伸出手,想将小狗移到床上。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小狗,小狗就像提前感知了一般,抬起爪子不耐烦地冲着他挥了挥,把他的手给挥走后,才又收回去,压在肚皮下。

    

    严孺文看着小狗,这才发现小狗身上原本全是灰色的皮毛,其中有不少竟变得乌黑了。

    

    仿佛在刚才的短短二十多分钟里,小狗凭空长了许多。

    

    但四条小腿还是短的。

    

    严孺文是第一次养狗,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然而他现在也没办法再思考了,方才要压制那股突然涌上的气耗费了他大部分精力,他这时非常困倦,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凌稚这一觉也睡得非常踏实,等他醒来时,整个房间已经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而这时他满意地发现,饶是环境如此黑暗,他也还是能将房间里的一切看得清楚真切。

    

    猫是夜视动物,对于人类来说非常不便的黑暗环境,对于猫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凌稚本体是一只猫,仅存的那一息魂魄自然也是猫的,哪怕现在附身在一条狗身上,他也宁愿用自己作为猫那部分的灵息去看东西。讨厌狗是一回事,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希望能够借助这一点,对自己的灵力恢复有个基本的把握。

    

    而经过刚才那一觉,凌稚精神不错,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四条腿已经没有先前那样软趴趴了,反而是有力了不少。

    

    看来他的灵力在刚才那一觉中,尚且恢复了一点。

    

    不多,但至少凌稚能感觉到变化,这对他来说是重生以来的第一件好事。

    

    灵力的修炼其实有很多方法,但凌稚最青睐的一种修炼方法就是——睡觉。

    

    睡眠就是静养,是众多修炼方式中最不耗费原有灵息的一种。凌稚此时灵息单薄,不宜采用那些耗息庞杂的修炼方式,再加上他本性懒散,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下就不站着,睡觉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修炼方式了。

    

    在静养中调和气息,让仅存不多的灵息顺着筋脉于体内游走,缓慢在丹田处形成灵气,当灵气足够深厚之时,灵气最后便会自动拢聚为一颗灵珠。灵珠会随着灵物原主的修为加深而逐渐变强,进而反向滋养着灵物原主的道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灵珠就能帮助灵物原主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再不受红尘轮回之苦,能逍遥于世,不亦乐乎。

    

    然而凌稚现在还没有那么长远的目标,他眼前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修炼成人形。

    

    一旦他的灵力能够让他随心所欲化作人形,那就表示他的灵气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程度,至少能够自由出入,让他可以去找阿七报仇;也能镇宅退恶,保护眼前这个脆弱不堪的人类。

    

    凌稚从窗台上跳下地板,落地时就觉得自己的动作轻盈不少,心中一喜,便开始在房中慢慢踱步,感受着每一步的能量。睡前还稍嫌吃力笨重的四肢,这时走起来却毫不费力,脚下松快,凌稚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撒开四肢就开始在房间里,绕着书桌书架来回奔跑。

    

    他的动作哪怕算不上迅猛,但也敏捷有度,凌稚于是越跑越快,越奔越上头,即使中途撞翻了严孺文堆在地上或桌上的书本台灯也阻止不了他。凌稚欣然感受着风声呼呼在耳边掠过,身上的皮毛也如羽毛一般轻盈,更觉心中畅快,昂着脖子,畅快响亮地嚎了一声。

    

    “啪嗒”一声,白色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凌稚的眼前从一片黑赫然换成一片白光,他尚未适应这个变化,不由就减速了,然后他看见一双修长结实的长腿停在自己前方。

    

    是被他吵醒的严孺文。

    

    凌稚连忙刹住脚步,转身就要往严孺文的反方向奔去,脚下甚至还因此而在地板上打滑了好几个囫囵。可他还没跑出几步,脖颈便是一紧,随即他四肢腾空,就这么被身后的严孺文给轻松拎起来了。

    

    “……”严孺文把小狗调了个方向,和小狗四目相对,“……大半夜的,你在跑酷吗?”往旁边一扫眼,桌上本来叠好的书这时被踢散了,就连台灯也倒下歪在一边,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就把小狗放下地,转身要去把散落的书本给收拾好。

    

    可就在这时,严孺文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又转回身来蹲在凌稚跟前,垂下眸光去看凌稚,看了一会儿才疑惑地开口,“你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凌稚眨眨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又被严孺文单手抱起,放在房间衣柜的镜子前。严孺文手掌温和压着小狗身体,把小狗固定住,眼睛看向镜子里的小狗:“我睡觉前见你的毛还是灰黑色,现在就已经全部成黑色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迟疑地又说,“……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只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又碰碰凌稚之前完全耷拉,现在却已经立起一点的耳朵,严孺文慢慢皱起眉头:“小狗会长得这么快?”

    

    凌稚也定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动忽略了哈士奇那个往前凸伸的上颚,转而去看额顶和身体两侧的毛发,发现果然就如严孺文所说,之前还是灰黑色的,现在已经变得全黑了,耳朵也立起来一点,倒中和了不少哈士奇本来独有的傻气。

    

    凌稚本来就不喜欢狗,觉得狗都是傻里傻气的,哈士奇更不用说了,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是傻狗中的傻狗。所以当初意识到自己重生到一只哈士奇身上后,他自己也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可心里还是梗着一条刺,所以一直都避免照镜子,就是不想看到自己这副傻样。

    

    这时被严孺文带到镜子前,他一开始有点抗拒,然而看到自己的确是成长了不少,就知道灵气的修炼进度是比他自己想的要快了,原本郁闷的心情现在也彻底一扫而空。

    

    严孺文本来是疑惑的,可他不知在这时看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

    

    凌稚转过去,用圆溜溜淡蓝色的眼珠子看他,严孺文这才淡笑地说:“你看你,又摇尾巴了。”

    

    凌稚当即皱起眉头,想要转头去看,却没曾想这么一转脖子,连带动整个身子都开始往反方向去转了。他老大不服气,便一直追着尾巴去转圈,一时间竟然也停不下来。

    

    严孺文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小狗追尾巴的好戏,这才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按住小东西:“好了别转了,不头晕吗?”

    

    怎么可能不晕?凌稚被严孺文这么按停后没两秒,顿感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就吧唧一声,斜斜倒在地板上。

    

    但即使是这样,凌稚还是在心里冲着严孺文的背影怒吼——老子不摇尾巴!

    

    严孺文当然没听到凌稚的怒吼,他从床上扯了一张小被子下来,垫在凌稚的身体下面,拍拍小狗脑袋:“睡吧。”便躺回到床上,关了灯后睡下了。

    

    如果不是中途被凌稚跑酷的动静吵醒,严孺文这一觉能睡到大天亮。这回重新睡下,他也很快就睡着了,不一会儿还发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凌稚嫌地板硬,等严孺文熟睡后,便从地上爬起,一个跳跃,下一秒就顺利跳到了严孺文的床上。他对自己这次的跳跃很满意,趾高气扬地在床上绕着严孺文的身形走一圈,最后到底还是在严孺文的枕头边蜷起身子趴下来了。

    

    当晚凌稚又做梦了。

    

    他一直都不怎么做梦,近千年来他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这一次重生,却接连几次都会做梦。而这一次,他在梦中看见自己正蹲在一棵硕大桃树的枝桠上,盯着从面前飘过的软绵白云发呆。

    

    甚至连梦中的低落情绪也很清晰地传了过来,让趴在严孺文枕边熟睡的小哈士奇也于睡梦中蓦然嘤咛了一声。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戏谑懒散的声音突然从树底下传来,然后凌稚就感到自己垂下去的长尾巴被人用手不轻不重拉了一下。他的尾巴顿时炸起毛来,飞速在枝桠上站起,怒目看着站在树底下的人。

    

    那人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衣,面目五官许是被朵朵饱满的桃花花瓣遮住,根本看不真切。但他的声音却一下下清晰明白地传了上来,钻入凌稚立起来的黑色猫耳中。

    

    凌稚一只黑猫,藏在满树粉红的桃花树枝中,显得格外惹眼。

    

    凌稚把怒容敛起,尾巴上的炸毛也收回去:“你怎么来了。”声音清脆,如玉石相碰,锃然发亮。

    

    来者正是旧人云尘。他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抬目去看树上神气的黑猫:“我找猫来了。是你吗?”

    

    凌稚闻言,冷哼一声,便从桃树上跳起。紧接着,空中一道金光闪烁,一个黑发黑衣的少年飒然从金光之中冒出,然后就这么轻盈落地。

    

    少年落地,微尘不起,悄无声息,但长身玉立的人就这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站在他的师父跟前。

    

    凌稚的心情其实在云尘的声音来到之时就好了大半,但他向来不显神色,这时也冷冷地道:“谁让你找了,我自己不会回去么?”

    

    说着,他朝前看去,是要把云尘的面目看清楚,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云尘面前始终有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拢着,五官样貌根本无从辨别。

    

    然而这个人哪怕是看不清脸,气质却依然是出尘泠然的。

    

    云尘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白雾后传出:“原来你就是我找的猫,我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师父了。”

    

    凌稚皱起眉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察觉眼前这人头微微往后仰,想也知道是在戏谑看着自己,顿时改口道,“我是说,你都给我加上天印了,你就是我师父,我就是你徒弟。只要你一日不赶我出师门,我就一日是你的徒弟。”顿了顿,语气莫名坚定了些许,“我不会走。”

    

    云尘安静了数秒,才道:“你知道我收你为徒,不过是在天宫众仙面前做戏,让他们不至于再对你发难吧?”

    

    凌稚硬邦邦地说:“那我也不走。”接着抬起目光,不爽地盯着云尘,“做戏又怎么样?我凌稚平生不跪,第一次跪就是跪你,你难道要玩赖?怎么,你这么提醒我你是在做戏,是要逐我出……”

    

    “我没有。”

    

    如刀锋劈冰,云尘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度,让口不择言的凌稚愣了愣。

    

    凌稚其实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认为的。但云尘似乎当真了,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他这一次难得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这让凌稚在心里感到庆幸之时,又不由惶恐起来。

    

    凌稚下意识就朝着云尘方向走近几步:“我知道,我就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藏起来。”云尘再开口时,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懒散,但听在凌稚耳里,这次却显得郑重不少,“是天宫那些人嚼舌头,被你听到了。他们说你是野猫,野性难驯,不知天高地厚,又擅于出惑术,我是被你蛊惑了,才会收你为徒,等我看清了你,就会将你赶走。”

    

    凌稚被说中心事,心情便又低落下去。“我在来这里之前,的确是野猫一只。哪怕我有了两百多年的修为,但在你们这些灵气纯正的仙人跟前,也还是野猫一只。”他说话语气还是倔强的,但浓浓的失落却遮掩不住。

    

    “嗯。”云尘静静听着,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凌稚于是越说越委屈:“我也的确会惑术,可那是我在人间时候,为了从那些捕猎我的人类手中逃命才修成的。我可从没用惑术害过人!”急切看着云尘,却横竖只能看见对方面目模糊,“我更没对你用过!……该死,我怎么看不见你的脸?云尘,别闹了,让我看见你!”

    

    云尘像是没听到他最后的话那般,只是柔柔地回答他前半句话:“我当然知道你没对我用过。他们那样说,也是小看我了。”

    

    凌稚顿如泄了气一般,纠结了下,说:“他们都不相信我。”

    

    云尘安静地走到他跟前,抬起清秀干净的手搭在少年肩膀:“他们的话重要,还是我的话重要?”

    

    凌稚皱起眉头:“当然是你的话重要。”

    

    云尘满意地在少年肩上拍了两下:“那你以后只听我的话就行。凌稚。”他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

    

    “我不会赶你走。”

    

    ……

    

    梦境外,凌稚大概是伤心了,泪珠就那么从紧闭的眼中淌出,打湿脸上的毛。严孺文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脸对着小狗圆滚滚的屁股,顿时觉得好笑,支起身子就去看小狗,却愕然发现小狗竟然满脸是泪。

    

    严孺文蹙起眉头,正要抬手去拍抚小狗,小狗突然睁开了淡蓝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自己。

    

    紧接着,从小狗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音节。

    

    严孺文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因为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当时小狗对着他发出的几个音节,虽然朦胧,但细想之下就能认出来——那几个音节分明就是人话,正是——

    

    “你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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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银汉迢迢暗度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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