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慈又想起了刚才他刚刚的那句话,求求您救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妥协般地轻叹了口气。
“松手。这个人,我要了。”虞慈抬头看宋三少。
保镖骇于虞慈的气势,纷纷对视了一眼,犹豫地放了手退到了一边,不敢做声。
终于重获自由的金发青年顾不上扯拢大开的衣襟,扑腾着从茶几上起身。
他几步走到虞慈的身后,双手揪着虞慈西装的下摆,额头小心翼翼又依赖地贴在那笔挺单薄的背上,一副怕极了的样子。
虞慈瞳眸一顿,不属于自己的触碰,让他本能地想将人扔出去。
可那轻轻的颤动又让他难得心软,只是放在身侧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擦这食指的指节。
算了,随他吧。
落在虞慈身后两步的林莫看着青年的举动,步子忙加快了些,生怕青年被虞慈直接踹开。
那场面可就着实不好看了。
虞先生亲自救下又舍弃了的人,这一晚上会被这些捧高踩低,想讨虞先生欢心的人怎么对待,林莫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还好,虞慈只是僵了僵,并没有拿青年怎么样。林莫藏在镜片后的眼眸平淡无波,走到虞慈身侧跟个门神一样站好。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宋三少见自己的保镖跟鹌鹑一样地躲远了,又见刚刚还挣扎地跟贞洁烈妇的猎物,这会儿乖顺地藏在这老男人的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去打听打听去!瞎了你的狗眼了!也敢在老子手里抢人!老头儿,你是活腻了吧?”
宋三少骂声才落,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一样看他。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都知道,梅市这地界里,总有那么几个是不能惹的。
陈家的老狐狸、陆家的太子爷、端木家的金银兄弟、夏家的家主,再有就是这位虞家的虞先生了。
这里面的人哪个单拎出来都不是省油的灯,谈笑风生间就能要了人的命的。
可惜,刚从大洋彼岸回来的自命不凡的宋三少还不懂这个理儿。
“这人我带走了。”虞慈这回的话不是跟宋三少说的,而是跟疾步跑过来,出了一脑门子热汗的王总说的。
这不过是知会一声,虞慈要做的事情,还不需要在场任何人的同意。
“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就当给老王个面子。”
王总挡在宋三少的面前,跟着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男人点头哈腰。
但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包括王总自己在内。
王总其实也不乐意出这个头,可没办法啊。这局是他组的,虞慈是他请的,宋家小兔崽子是他带来的,哪个他能跑的了关系?
这会儿真出了岔子,只能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吞,面上还不能露出一点埋怨来。
虞慈连个眼梢都没给王总,只是转身看着金发青年身上破了口子的白衬上红一块黄一块的酒渍,觉得碍眼的很。
洁癖发作,虞慈只想让青年立刻把衣服脱了。
可转念一想,刚刚青年差一点在总目睽睽被扒了衣服,恐惧的劲儿还没过,怕是遭不了第二回了。
虞慈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难得的柔软又出来作祟。
他脱下刚刚穿好的西装外套,披在了青年的身上,右手揽着青年的肩膀,将同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绅士地揽在了怀中,保护的姿态十足。
“我们走吧。”虞慈轻声说道。
虞慈声音依旧寡淡平静,但却出乎意料的让人品出了心安的温柔。
金发青年紧紧抓着衣襟,嗅着虞慈身上如焚香般的香水味,红着一双兔儿一样的眼睛用力点头。
“走什么?都给老子站住!”宋三少见虞慈就这么要把人带走,怒了,大喝一声就大步向前。
那架势恨不得要跟虞慈当场掐一架。
一直跟在虞慈身后的林莫转头冷淡地睨了宋三少一眼,左手攥紧了拳。
浅麦色的手背上隆起了道道鼓鼓的青筋,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练家子的。
“小祖宗!你可快闭嘴吧!”
王总狠狠拽住冲出去的宋三少的胳膊往后拽,低声训斥道:“你要干什么?啊!就不能给老子我消停会儿啊!”
“那他妈是我看上的人,那老男人凭什么抢……”
宋三少连蹦带跳地叫嚣地欢,跟只撒了疯的狗一样,连带着胖乎乎的王总都要拽不住人了。
下一瞬,失控地跟个疯狗一样的人没了声儿。眼眸惊恐地瞪圆,眼珠子恨不得都凸出眼眶。
只是因为虞慈转头淡淡地看了宋三少一眼,那罕见的茶色眼眸像是颗未经切割的锋利的无机质宝石。
那宝石中没有一点活人气,只余冷漠和暗沉。宋三少在这双眼中,仿佛不是个人,而是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一样。
死还是活,不过都是看这双眼睛的主人的心情。
宋三少感到从而有过的战栗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他狠狠打了个摆子,“咕咚”一口咽了口口水。
虞慈那一眼如深水寒潭,冷凝冰寒。有那么一瞬间,宋三少觉得自己被扔进了那口深潭中。
宋三少怔然地看着虞慈离开的背影,拇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食指的皮。
待那波恐惧褪去,他又成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宋三少转头怒视王总,“王叔,那老男人谁啊这么嚣张?不知道我是谁儿子吗?不怕我把他赶出梅城吗?”
“呵,还你谁儿子。”王总冷笑,也不是那个笑呵呵的弥勒佛了。藏好的阴险全冒了出来。
“那是虞慈,那个虞家的虞慈。”
“要知道现在那个虞家,差不多都是这位做主了。就你宋家在人家面前,当什么?还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玩的。”
“……”宋三少脖子一梗,不说话,一脸的不服气。
“还有,这里是枭,老板是陈家的老狐狸和端木家的银总。小兔崽子你敢在这里强人,我看你是在老美待傻了吧?就你家,惹谁惹的起?!”
王总简直要气疯了,他就不该为了什么老朋友的拜托,带着这倒霉孩子出来见世面。
“还特么敢一气惹三家,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赶明儿我跟老宋说,你还是趁早滚回美利坚去吧,省的家都给你祸害没了。”
枭的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一辆漆黑锃亮的小天使亮起了近光灯。
驾驶位上的林莫从后视镜看了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眉心微微蹙起,平淡的脸上浮出了个说不出什么的表情来。
林莫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地问道:“先生,您回哪里?”
“兰庭吧。”虞慈轻轻拍了拍怀中抖个不停地青年的肩膀,想都没想地答道。
显然这个答案出乎了虞慈完美如机器人的特助的预料,林莫脸上露出了个惊诧的表情。
虞慈名下房产很多,也经常会换住处,像只没脚的鸟一样,哪里也歇不下来。
兰庭别苑是虞慈常住的房子之一,是他住的次数最多的,已经能称的上是家的存在了。
而现在他的老板,要带一个才见了一面的服务生回家?
林莫忽然觉得自己能称的上是天才的脑子,分析不出来他老板在想什么了。
借着出车位转弯的机会,林莫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又向后看了眼。
这次他主要是看金发青年的长相,俊美阳光中透着青涩,年岁不大还带着少年感,是个美少年。
看起来他老板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了。
金发青年性格很乖,虞慈不算走心地安慰了几句,就不再抖了,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不会发出多余的噪音来吵他。
虞慈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有哄人的经验,不知道要如何跟这样半大的青年相处。
还好,他足够乖。
虞慈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覆在了青年的金发上,松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像是小动物的毛发一样蓬松。
“可以自己坐好吗?”
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虞慈,满眼的崇拜与孺慕,又很快羞涩地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他听话地拢着身上的沁着冷淡香气的西装外套,向旁边挪了挪,出了虞慈的怀抱。
怀中充实的感觉消失,虞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鼻翼间似乎还残留着青年身上清新的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怀中的温暖体温还残留着没有散净。
虞慈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在心中轻轻啧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多看青年一眼。
剩下的林莫和青年都不是话多的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酒吧街是西街的别称,可以算得上是在繁华的市中心了,兰庭别苑处的位置是在郊区。
还好夜里不堵车,小天使飞驰在快速路上,留下道黑色的残影。
橘色的光芒经过太阳膜的弱化,照进车内的光芒变得有些黯淡。虞慈寡淡的脸藏在了晦暗的光芒中,明明灭灭间带着种朦胧的美感。
而这份美感,都被沉默地坐在后座另一端的青年尽收眼底。
那双漂亮如同蓝宝石的眼睛幽邃平静,青年垂着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手。
虞慈肤色冷白,是山巅最纯净的雪的白,冰肌玉骨还带着冷,看一眼都能冻得打个哆嗦。
手型是细长型的,手指如梅骨般修长,指甲是长椭圆,修剪的整整齐齐,指尖带了些粉,有着五个小月牙。
手背上是蓝紫色的筋脉,一条线分了叉,像是修剪整齐的树枝一样。这人连血管长的都漂亮。
淡蓝色的衬衫袖口微微上缩,露出一点江诗丹顿的表盘,内敛而奢华。
青年抬头静静地看了眼前方,见林莫没有看后视镜,才微微向虞慈身边靠近了些。
他手指轻轻动着,在距离那只漂亮的手旁一指的距离停了下来。明明没有贴上,却比贴上更暧昧。
青年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虞慈身上的香水味就进了他的鼻子中。
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就像是深山云雾中有一座不知多久了的寺庙,常年燃着的焚香浸在了木头里的味道。
缥缈又有禅意,跟虞慈这个人一样,总是隔着层什么。
青年抬眸静静地注视着虞慈寡淡冷清的脸,唇角动了动,无声地扯出抹笑,灿烂地如同颗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