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随手招呼着侍者给大家分享礼物,人群中收到礼物的诸人分分喜笑颜开。
突然,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这是谁送的?”
所有人的声音与动作戛然而止。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扯着侍者的领子,中西混血的俊美面容透着浓郁的阴鸷。
“哎哎哎,魏公子,这是怎么了?”憨态可掬的阿福扭着臃肿的身子跑了过来。
“啪……”一个粉嫩的盒子被扔在地上,猩红的血色裹着甜腻的蛋糕胚和奶油被撒了一地,看起来异常渗人。
“啊,什么啊?”尖锐的女生率先打破死寂,人潮般的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谁啊这么缺德,做这种蛋糕。”
“啧啧啧,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贺家挑衅小少爷么?”
“这魏公子可是贺小公子的头号追求者,这么多年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能忍受有人对贺小公子心存歹念,不用贺家出手,魏公子就能轻而易举把他碾死。”
“我已经能预见这个人的下场了……”
贺溪南的视线被钉在那散落一地的狼藉上,令人有些烦闷的燥郁随着四面八方的嘲讽齐齐涌来。
说不上失望还是心痛……
毕竟来的时候已经想过各种最坏的结果。
往好了想其实比预期好很多了,最起码没出现在厕所或者垃圾桶里。
贺溪南握了握拳,自认为没到让他难过的一蹶不振的地步。
但当那一道洞察一切的视线投过来停留在他身上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要逃跑,心底的委屈,烦闷,无地自容全都翻涌了上来。
那位魏公子还扯着侍者的衣领不依不饶的让阿福查看来宾赠礼名单,阿福尴尬的解释着什么,偏偏每次都欲言又止,好像想要掩盖什么。
周围的一众人都是打小在世家明争暗斗的生活中浸淫出来的,哪里看不明白阿福这遮掩态度。
那位脾气暴躁的魏公子明显被惹怒了,一把又薅过阿福的领口,“今天不说出这是谁送的,你就横着从这门口出去吧!”
阿福一听顿时抖如筛糠。
真难为他二百斤的肉还抖得活灵活现。
“这……这,魏公子这玩笑开……开不得吧!这是我们贺家内部的事儿,大少爷自己会看着办的,您,您这不是僭越了么?”
阿福这一番话下来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人群突然一片静默,贺家……内部的事儿?
这什么意思?
贺家内讧了?
贺家州字辈的一代兄弟三人一脉同气休戚与共,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有不和的传闻。
既然不是州字辈的,那就是他们的下一代东南西北四兄弟之间了。
魏公子的世家是八大世家中唯一能与贺家不相伯仲的世家,如果说贺家是举家从军,那么魏家就是全族从政。
魏家虽然在旧地球时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流家族,但在帝国未曾建立起,魏家就与贺家跟随着楚家开疆扩土,与贺家一样有着从龙之功。
如今的魏家与贺家齐头并进,要不是这一代的几个魏家小辈能力良莠不齐,怕是早就压过皇亲国戚的贺家一头去了。
而魏智樑就是魏家良莠不齐中的莠字代表人物。
吃喝piao赌抽,样样不离手。
魏智樑猛的一推,一脚碾在猩红的蛋糕上,狠戾的表情突然转向一侧的贺溪南身上。
“是你吧,贺少帅。”
阿福肥硕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立刻又跑过来挡在贺溪南面前,讨好的对着魏智樑道:“魏公子,今天是小公子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办生辰礼,他一定也不希望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所以麻烦您移步宴会厅,接下来的事就由属下来处理。”
魏智樑听着阿福欲盖弥彰的一段话非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愈加怒火中烧。
他抬头睨了眼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的贺溪南,撂下狠话,“贺溪南,这事儿没完。”
人群稀疏的散开,贺溪南依旧不动如松。
从始至终阿福都没有上前关心或是询问一下贺溪南,离去的人群们看着这一表现几乎立时断定了贺溪南和贺北宸兄弟阋墙。
陆君砚几乎想象得到,这些人前脚离场,后脚星网上就会流传出贺家兄弟反目、贺北宸生辰礼收血腥蛋糕等各种博人眼球的新闻。
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的胖管家阿福目送着所有人离开,他还不能走。
少爷提前交代过一句话,让他转告给贺溪南。
原话是:夫人说,少爷脾胃虚弱,吃不惯太油腻腥甜的东西,烦请贺统帅明年别做了。
在贺家做了这么久的管家,贺家内部秘辛他还是知道的。
小少爷这是给贺溪南诛心呢,这份差使他得办好。
阿福嘴角的弧度扬了扬,认真的打量着贺溪南脸上的表情,侧耳倾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这是加分题。
回头给小少爷禀告了有额外奖励的。
贺溪南终于动了动,他单手拄着拐杖缓缓屈膝。
他的腿大概有些僵硬,单膝跪地的样子有些别扭,但他单薄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走到一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齐刷刷的停了下来。
阿福皱了皱眉,这和他预想中的结尾不太一样。
贺溪南拉过粉嫩的蛋糕盒,把没有被魏智樑踩过的那一侧转到自己这边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有些失落的垂下手臂,似乎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
陆智突然福至心灵的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朝着贺溪南走了过去。
“少帅……”他的声音放轻,仔细听的话还有些发颤,“用……用这个吧!”
贺溪南扭头看了过来,因为一站一蹲的关系,陆智弯了弯腰。
贺溪南特制的墨砚毒蝶面具完完全全的显露了出来。
从陆智这个角度看过去,贺溪南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皮肤的肤质格外细腻,这么近的距离居然看不到毛孔。
黑黢黢的面具没有太多装饰,一双剪水瞳狡猾的藏在面具后,叫人看不清它的色彩。
又长又卷的睫毛好看的离谱,隐隐探出面具外面扑簌扑簌的,像是戒备森严的小猫,探出了自以为锋利的爪子,可别人看到的却只有那粉嫩的肉垫。
陆智觉得如果说以前的自己是贺溪南的铁粉,那今天过后就绝逼成了贺溪南的脑残粉了。
这颜值……也太能打了。
“谢谢。”
两个字轻飘飘的飘过来。
陆智手忙脚乱的递过打火机一溜烟儿冲回了人群中。
陆君砚一言不发的看着贺溪南。
贺溪打着打火机,而后用手轻轻一摁,火苗被定格住。
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把“蜡烛”插了上去。
“生日快乐……”贺溪南旁若无人的点了一点蛋糕送进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贺溪南。”
听到这三个字,满场皆惊。
“什么意思?贺少帅刚说祝谁生日快乐?”
“我听错了吗?是说他自己么?”
“没听错,我也听见了。”
阿福顿时大惊,颠着一身的泳圈快步走向了贺溪南。
“少帅,这蛋糕脏了,想吃小少爷的生日蛋糕我们移步前厅。”
贺溪南已经起身,他掏出一块方帕擦了擦黏腻的指尖,道:“蛋糕我做了一整夜,如果三少爷不喜欢吃,下次我就不做了。”
陆君砚的注意力停在贺溪南微微泛红的指尖,眉头紧锁。
三少爷?
看来贺家年轻一代兄弟不和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贺北宸还是太年轻,棋差一招,被贺溪南这个沙场老手反将一军。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因为贺溪南的一个动作一句话轻松扭转局势。
陆君砚转身离开,这场戏已经到了尾声,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只是经过贺溪南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泄出一丝低沉的笑意,贺溪南侧眸。
“贺少帅戏演得不错。”
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的人听到这句话手中的拐杖猛的一颤,紧绷的唇线透着一股子倔强。
陆君砚大步跨过,好像刚刚那一句尖锐的讽刺并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
一行人心思各异的回到宴会厅,觥筹交错的权贵们还不知道刚刚各家子弟看了怎样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贺北宸有些微醺,挨着贺东戈靠坐在沙发里笑的迷离,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陆君砚的视线停留在那双弯弯的月牙上,指尖一下下有节奏的点着晶莹的红酒杯。
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贺家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害得自己这么久才找到他。
灵活的胖管家阿福踏着细小的碎步艰难的挤进贺北宸身边,不知说了什么贺北宸脸色微变,清浅的眸子若有似无的瞥向门口。
陆君砚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贪婪的将贺北宸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贺北宸似有所觉,带着明媚的笑容追寻了过来,看着陆君砚时眉头微不可察的紧了紧,随即又笑着点头示意。
陆君砚礼貌的点头,而后带着陆智离开。
急不得,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莽撞了。
这一次,得给他打造一个结实的金丝笼。
不然,又会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