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书先生,又是缘何来此?”闻黎安不答反问,两人对视,对于答案两人心中皆已了然。
栾书苍羽轻笑了一声,跟在东门朝曦身后,住在了闻黎安的隔壁。
闻黎安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栾书苍羽,这算是这一趟出门的意外收获,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契机拉拢一下,就算是不能拉拢,至少要保证他们两个不会成为敌人。封印魔世通道的时候,栾书苍羽的能为他也是看见了的,这样能为的人,若是为敌可就麻烦大了。
澹虚游似乎并没有结交栾书苍羽的意思,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捻着手中的佛珠。栾书苍羽看了眼澹虚游,对闻黎安道:“闻仙尊,这位大师貌似比你还不喜言语。”
“他说的比吾多。”只不过不知为何澹虚游忽然就不说话了,而且,澹虚游似乎还会偶尔瞥几眼栾书苍羽,眸中带着几分警惕。
对于澹虚游的警惕,栾书苍羽并不介意,那可是个佛修,他克的就是魔族,而栾书苍羽还正好是个大魔,没有警惕的情绪才不正常。至少目前来说,这位佛修没有直接动手就很不错了。
“闻仙尊,若是在下的猜测没错,仙尊怕是什么都没查到吧。”
“然也。”他们两个确实什么都没查到,甚至这个村落除了外面看着阴森了些,但是内中却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栾书苍羽也不瞒什么,认为多个人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错,便如实相告:“这里封闭的传言是在下散播,林中法阵亦是在下所布,在这个村落死亡失踪的人太多了,所以在下认为应该采取一定行动。而在下可以告知二位的事,这村落中,至少有半数村民是死人。”
闻黎安心下一惊,他同澹虚游这几日在村落中一直在观察这里的人,但是他们二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些人中竟然还有死人,这里的所有人,明明看着都同一般人别无二致。
“在下明白这很荒谬,若非是在下亲眼目睹明明死去的村民却在第二日活过来,在下也是不会信的。”
“嗯?先生过去来过?”
栾书苍羽点头,继续解释道:“在下每年都会来,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而差不多再过一个月,就是祭祀了。如果仙尊不信在下的话,到时亲眼目睹一次,仙尊便明白了。”
澹虚游捻佛珠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注视着栾书苍羽,握着佛珠的手似乎很用力,骨节都隐隐发白:“死去?祭祀?”
澹虚游与闻黎安同时说出了口,脸上皆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的表情:“人祭?”
栾书苍羽没再说话看向了一旁,却已经是默认了的意思。
人祭,这种祭祀是万年前的人为了取悦神明而做出的,那时候修仙者并不如同现今一般数量庞大,对神明的崇拜在当时是十分盲目疯狂的,对不同的祭祀的献上祭品的方法也不同,比如祈雨就是用火烧,那个时候,各个国之间并没有“德”这种治理方式,甚至在那个时候,还会将身处高位的人也就是贵族作为祭品,而贵族被献祭的方式不同于奴隶或者平民,而是经过繁琐的程序做成……
那他先前喝的东门朝曦送他的肉丸汤是……
闻黎安一想到这里干呕起来,澹虚游轻拍着他的背部,呕了半天也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变得煞白,即便是闻黎安,也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见闻黎安这幅模样,栾书苍羽基本上猜到闻黎安在想什么,安慰道:“安心,闻仙尊。祭祀尚未开始,现在你吃到的,是正常的肉类。他们现在使用的肉,都是在下定期送来的动物。不过祭祀后的食物,还是不要吃了。”
“我明白……多谢先生提点……”闻黎安感觉有些难受,一时间竟连自称都忘记了,想来这事带给他的冲击大约不小。
澹虚游将佛力渡给闻黎安些许,自帮助闻黎安平复心情。想到而人祭这件事……澹虚游也是皱了皱眉头:“这种祭祀方法,不是早就被勒令禁止了吗?万年过去,怎会还有……”
“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消失的,他们会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更何况,这种人祭,并没有完全消失,”栾书苍羽说得有些口渴了,边停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饮下后才继续,“在魔世的部分地区,也仍存在人祭,甚至有完整的祭祀方式过程的记录。这个村落的人会因祭祀而死,再于第二日复活,若是在下猜测不错,这或许是魔世中人的手笔。”
“当然,”栾书苍羽放下茶杯扶着脸看向澹虚游,“不是在下做的,据推测,这大约是魔世封印之前的,在下对这种血腥且无意义的祭祀并无兴趣。而在下所求,是停下这祭祀与轮转阵法,让该活的人活,已死的人往生。”
天色晚了,栾书苍羽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停留,只不过在出门前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忠告:“闻仙尊,澹虚游大师,切记,不要在此村落死亡,不然,若是在下停不下祭祀,你们的灵魂会永远被落在这里。”
“多谢施主告知,请。”
栾书苍羽点头,离开时顺便关上了门。澹虚游也不再去注意栾书苍羽,而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闻黎安的身上,他佛力的输送一直没断,因为闻黎安的脸色似乎一直都没有好转。
闻黎安摇了摇头示意让澹虚游停下,澹虚游却皱了皱眉头:“施主看起来并不好。”
“大师也莫再浪费佛力于吾之身了。”
澹虚游犹豫了片刻,收回了手又拿出香炉,闻黎安制止的话尚未说出口,澹虚游便点了一根安神香。安神香的效用确实不小,闻黎安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有劳大师费心了。”
“无妨。”
安神香的产出并不多,而澹虚游竟然就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还是第二次。对闻黎安没来由的照顾与善意让闻黎安有些意外,虽然有猜测过澹虚游或许和自己认识,而且似乎关系还不错,不然对方怎会为他点安神香。
“施主,好好休息。”说罢,澹虚游起身便要离开。
闻黎安伸出手本想把人拽住,但是出于矜持和形象,他还是收回了手。只能看着澹虚游走到门口又打开门,澹虚游脚即将踏出门的时候缩了回来,关上了门转头看向闻黎安,询问道:“贫僧的感觉现在不太好,不知贫僧可否留下?唐突施主了。”
闻黎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澹虚游又回到了屋内,坐在了桌前,伸手为闻黎安倒了一杯茶,方才闻黎安点了烛火,屋子顿时明亮了不少。
在摇曳的烛火下,澹虚游的脸色似乎确实说不上好,所以刚才安抚自己的时候其实他自己也没多好吗?闻黎安心道。不过想想也是,澹虚游毕竟是个佛修,这种残忍的祭祀,他受不了也是正常。
只不过,人有两个床只有一张单人床,闻黎安将桌上茶杯茶壶拿起放在了别处,随即转手从芥子袋中拽出棋盘,又拿出两盒棋子,闻黎安打开红木祺盒的盒盖,将两盒棋子推到中间:“大师选一个?”
澹虚游看向那两盒棋子,不是平日所用的黑白棋子,而且红蓝棋子。澹虚游思索片刻,拽过了红棋,用手拈起一颗棋子,接触棋子的地方感觉到了温热,又伸手去触碰那盒蓝色的棋子,是凉的。
“冰火玉棋?”
“大师好眼力。”闻黎安伸手将蓝棋至于手旁,回忆似的道,“这棋,若是吾记得没错,应是吾拜入师门的那一年师尊所赠。”
“令师对施主倒是上心。那便红棋先行了。”一边说着见闻黎安没意见,澹虚游便下了一手。
闻黎安捻着一颗棋子,想了半天下在了棋盘上:“大师以为,这天下未来之势,会如何?”
“天下之势,操久必合,合久必操。安定了几百余年,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说着,澹虚游又下了一子。
“若真乱了,日后,若是吾与大师……”
闻黎安话还没说完棋子亦未落下,便被澹虚游打断:“贫僧之路,此生不变。”
闻黎安将棋子落于棋盘,询问道:“大师之路为何?”
澹虚游浅笑着,捻起棋子,道:“心之所向,即为路。”话音落下时,澹虚游落下了棋子。
闻黎安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笑了一声落棋:“哈。吾本以为,大师的回答会是‘苍生福祉为贫僧之路’,结果却是心之所向,出乎意料。啊,下错了。”
“施主可重下这一步。”
闻黎安却摇了摇头:“落子无悔,继续吧。棋局未终,孰胜孰负还犹未可知。”这句话,似是说给澹虚游,又似是说给自己听。落子无悔,指的不仅仅是这步棋,又如同他的重生,他不后悔自己所走的每一步,更不后悔过去对顾南笙的好,他只是怨只是恨,但是不悔。
“那施主,贫僧便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