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盘棋,竟是下了一夜,随着日升的第一刻,最后一子的落下,澹虚游,败。
澹虚游带着笑,虽然败了,但是因着下了这盘棋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施主棋艺高超,贫僧佩服。若日后还有机会,还往多切磋棋艺!”
“好。因着有大师,吾才终于在这么多年后下了这样酣畅的棋。”不难看出,闻黎安此刻的心情也不错。
说起来,若非是昨夜两人都无意休息,闻黎安险些忘记自己有围棋这件事,闻黎安虽然会围棋,但是没人同他一起下棋,同自己对弈太过无趣,下棋这个爱好就被搁置了许久。
安神香早已燃尽,屋内残留的香气逐渐消散,澹虚游仍在看着这盘棋,不由得感叹闻黎安的棋艺果然不俗,起初闻黎安略显颓势,随着一颗颗棋子的落下,又逐渐占了上风攻势凌厉、步步紧逼,直到逼到澹虚游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只得认输。
栾书苍羽敲了敲门,闻黎安让他进来,见他二人接坐在桌前,他也走了过去,也盯着这盘棋看了许久,他不懂棋,他在意的是:“所以你们两个一个晚上没睡一直在下棋?”
闻黎安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必要隐瞒,坦坦荡荡地承认道:“是。”
栾书苍羽想了一下,想来应是因为人祭这件事导致闻黎安没了睡意,他对闻黎安说不上了解,但是闻黎安这样的人物对这种祭祀的排斥程度肯定是不小的。栾书苍羽本质上对人祭这件事内心并无过多厌恶,毕竟他自幼在魔世长大,而在魔世的时候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他虽然觉得这件事太不人道,但至多就是同情这些祭品罢了,毕竟他又不是人。
出神之间,闻黎安已经将棋子和棋盘都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在等,等栾书苍羽口中祭祀那一天。而忽然有一日,东门朝曦在他们三人坐在一起、闻黎安听澹虚游讲经栾书苍羽被迫旁听的时候忽然冲了进来关上门就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我见犹怜,可惜在场的三位显然不在意东门朝曦哭得好不好看是不是让观者心恸,他们只在意,到底发生什么了。
澹虚游和闻黎安两个人都站在一边,他们两个谁也没见过女人哭得这般凄惨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是栾书苍羽看不下去坐在她身边柔声安慰:“这是怎么了?若是哪里不舒服,便同在下讲一讲,如何?”
闻黎安也附和道:“若是吾等能帮忙,吾等会帮你,权当这数日收留之情。”
澹虚游,此刻仍是沉默着。闻黎安和栾书苍羽分别剜了他一眼,他才十分敷衍地附和了几声询问了一下,这种事他真的不擅长啊……他不擅长……
东门朝曦趴在桌子上,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磕磕巴巴地说着:“我是……祭品……我不想……我……”
才说了这么几句,就又憋不住哭了出来。从这关键词来看,东门朝曦应该是被选中当做祭品了,所以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闻黎安给东门朝曦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东门朝曦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情绪,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片刻后她才开口说道:“我被选中做祭品了,除了我的父母和几位兄长,村中只有我的地位最高,为了向神表示诚意,他们决定让我做祭品。其实,被选中做祭品是非常光荣的事情,但是……但是……我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都还没遇见我的如意郎君……我的人生还没开始……”
“我不想死……我不想……”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如果闻黎安他们没有来到这里,或者说没有将外面的世界讲得那样美,东门朝曦或许不会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因为在这个地方,成为祭品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的荣光,祭品的死能够为大家带来福祉。
人祭,在这个村落里,东门朝曦的身份地位相当于贵族,如果是她作为祭祀的祭品,无疑是会经过那些复杂的工序的。
一想到正直二八年纪的少女变成那副模样,闻黎安皱了皱眉头有些于心不忍,澹虚游更是捻着佛珠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栾书苍羽笑着安慰她,但是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个人他们救不下来,除非在祭祀前破了阵法,但是若是不到祭祀阵法便不会显现,而处理这种地位的人祭无疑是需要提前准备的,也就是祭祀的前一天,这救人办法是条死路。
另外的办法,就是现在带着东门朝曦跑,但是东门朝曦作为阵中人是出不去这个村落的,而只要在这个村落肯定会被发现,又是一条死路。
前进、后退、原地不动三条路都是死路,栾书苍羽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聪慧如闻黎安,肯定也想到了。
杀.人容易救人难啊,闻黎安侧过头去看澹虚游,似乎是在询问,澹虚游却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虽然三个人都没有办法,但是还是在尽力安慰东门朝曦,若是有办法,他们是真的想救这个女孩,实在不行,就这么只能兵行险着了。
初入江湖就遇到了麻烦,闻黎安不禁有些头疼,东门朝曦和栾书苍羽都离开之后,闻黎安脱力一般倒在床上,澹虚游见状又要去点安神香,被闻黎安拦住了:“大师,吾之前想休息一下,不需再点香了。”
闻言,澹虚游收起了香炉,转而做到了床上,把面朝下的闻黎安翻了个面,又扶着闻黎安的头躺到了自己腿上。闻黎安有些疑惑:“大师?”
澹虚游并不理他,伸出手为闻黎安揉着额角,说起来,这番动作确实让他舒服多了,淡淡的檀香拂过鼻间让他顿时间放松了许多。
闻黎安合着眼,缓缓开口:“大师,有些时候,对一个人初识不久的人太好,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澹虚游的动作一顿,下一刻又继续揉着闻黎安的额角,思索后他给出的答案是这样的:“不是初识不久,只是施主不记得了罢了。”
“我们果然认识。”
“许久之前的事罢了,记不得也正常。”澹虚游是这样说的。闻黎安眯着眼注意这澹虚游的神色,盯着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半点端倪,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真是个奇怪的和尚。”果然认识啊,而且自己又给忘了,天道可真是个大好人,选择性失忆二连击。的亏他和师弟情比金坚、也的亏他和大师深情厚谊啊。
看起来,天道可以让他遗忘,但是无法扭曲记忆,不然祂大可扭曲他的记忆来让他成为一个魔头,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所以说,天道不是无所不能的,有东西可以束缚天道。
“施主这是想到什么了?”澹虚游此刻的语气似乎伴随着闻黎安心情的好转而添了几分喜悦。
“没什么。”
“嗯。”闻黎安不说,澹虚游也不追问,他只需要知道闻黎安心情不错就可以了。
天道也是受束缚的,束缚天道的是什么?若是找得到这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借此来牵制制衡天道,无妨,不急。现在,可以先招揽势力。眼前解决掉不归村的事为要。
不知不觉中,闻黎安竟沉沉睡了过去。澹虚游轻抚过闻黎安的发梢,将闻黎安的发饰一一拆下放在了一旁又从床上下来给闻黎安盖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澹虚游就坐在了床边,眼神很温柔,抚摸着他的脸,声音极轻,似是担心打扰到他:“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这一次,又不一样了,不是吗……”
只可惜,闻黎安睡得深沉,什么都没听到。
澹虚游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径直去了栾书苍羽的房门前敲了敲,栾书苍羽打开门,神情有一丝错愕,并未想到来人竟会是他。
“不请贫僧进入吗?”澹虚游面带着笑,看起来很温和,实际上却带着疏离。
栾书苍羽活得也不短,他能够察觉到这笑和面对闻黎安时的笑不同,面对闻黎安时的笑是十成十的笑意,如今面对他的笑说有一分怕是也夸大了,对他笑恐怕是因为闻黎安同他熟识。
栾书苍羽侧过身让澹虚游进来,却忽然发现澹虚游一直拿在手中的那串佛珠没了踪影:“大师的佛珠?”
“闻施主睡着,抓着佛珠不松手,便为他留下了。”澹虚游走进去,出于礼数也并未落座,直到栾书苍羽坐下他才坐在了栾书苍羽的对面。
“不知大师,是有何事?”虽然魔族和佛修的关系一向势如水火,但是澹虚游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找茬的,而且澹虚游给他的感觉总是很奇怪,那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贫僧只是来说,魔世之魔,将出了。”
栾书苍羽皱起眉头:“这……封印在下是会定期去加固,怎会?你又如何得知,他们将出?”
“言尽于此,再多的,贫僧无可奉告。”说着,澹虚游伸手指了指天,“施主务必自行小心。”
“多谢大师相告。”
“别同闻施主说,贫僧来同你讲过这些,有些事,他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