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黎安本想拒绝，但是看了看铜镜中自己一团糟的头发，原本拒绝的话说出口变成了一句：“那便有劳大师了。”
澹虚游一步步走过去，将手中的佛珠挂在了一旁，耐心地帮闻黎安将发饰慢慢地拆下来，有从闻黎安手中接过梳子，蘸了些水自下而上一点点将头发梳开。
闻黎安本来以为这样便结束了，刚要动就发现澹虚游又捻起他的一绺头发，闻黎安便没有再动，任由澹虚游对他的头发做些什么。
碧色柔顺的发自澹虚游的指间划落，澹虚游脸上此刻带着些许笑意，十分认真地将闻黎安的头发束好，将发饰为他带上固定，走盯着那支白玉兰发簪看了很久才将发簪插入他的发中。
“发簪，很漂亮。”
闻黎安十分认同澹虚游的话：“嗯，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是师弟亲手雕刻的，吾亦很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闻黎安的语气带着喜悦，又看向铜镜，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可真是同平日温言竹为他束的发型一模一样。澹虚游伸手拿回那串佛珠，道：“昨日见施主便是如此，不过是尝试了一下，所有不对之处，施主莫怪。”
“啊，并无，极好。有劳大师了。”闻黎安面颊微微有些泛红，真是想不到，在门派内被师弟照顾，出来门派还要被照顾，这可真是……
“无妨。”
与此同时，饭菜也已经被送了进来。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修士，吃不吃其实都没什么影响——至少闻黎安是这样认为的。
澹虚游解释道：“这一路，不借助任何灵器行走，至多便是乘坐马车，若是不吃些什么，身体是禁不住的，还是吃些比较好。”
闻黎安认为非常有道理，便随着澹虚游一起吃，这一桌子有荤有素，不过澹虚游虽只是个云游僧，却也恪守清规不食荤腥，只吃那几道素菜。
这早膳吃着吃着，闻黎安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过不是饭菜有什么问题，而是——“你说，昨夜导致吾噩梦缠身的，是只梦魔？”
澹虚游点头淡定夹菜：“许是多年前未来得及在封印魔世通道之前赶回去又恰巧避过了大肃清的魔族吧，无碍。”
但愿如此。但若是……
“‘若是封印出现问题导致部分魔族可通过破损而出来呢’，施主想这样问，对吧？”澹虚游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将筷子放在了一旁，“贫僧前去凌云派之前特意去看了一下，封印并无问题，至少目前是这样。”
目前。
这个词倒是提醒了闻黎安，封印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出现问题，而顾南笙更因同魔世合作，但是这有些难以置信，顾南笙究竟是如何同魔世合作的？闻黎安虽为真正见过那位魔主，但是传闻他喜怒无常且为魔狠厉，为何会选择同顾南笙合作？
既然天道要让闻黎安做那个魔头，那么按照逻辑来说，和魔世合作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所以……因为他没有成为魔头，所以由身为天命之子的顾南笙来做这件事，然后再通过这件事将他逼成魔头再重生一次，直到得到祂想要的魔头吗？
没关系，闻黎安一定会把这堆破账一笔一笔的好好算清楚。
澹虚游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吃饭的时候不要想其他事情，会影响胃口。”
闻黎安想了下，说的也对，吃饭的时候想那些倒胃口的东西做什么？
用过早膳后，桌子被人收拾干净，两人又休息片刻才离开客栈，犹豫片刻之后，决定往东走。是澹虚游说，距离凌云派最近的那个城镇——就是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往东走有一个莫名封闭的村落，或许可以去看一看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两个人接下来的行程目标也定了下来，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因为没有路观图他们迷路了，而且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林子里。
“大师……接下来该怎么走？”在第四回绕回原地之后，闻黎安询问道。
澹虚游沉默了一下，道：“其实，贫僧也不知道路，只知向东走。”
“大师，您这几年云游是靠的什么？”
“阿弥陀佛，一切皆缘。”
“大师，您是怎么来凌云派的？”
“一路问路，先去了自在天，然后从自在天出发，说来惭愧，贫僧……只知道从自在天到凌云派该如何走。”
偏偏，闻黎安没有带什么指引性的灵器。方才飞身跃到树上，目光所能及的，也是一片树木。
这组合非常好非常完美，两个人，一个从来没有出过门，一个只知道从自在天到凌云派的路，这种组合绝无仅有精妙绝伦，因为忘记了来时路，二人双双被困树林。
澹虚游决定再挣扎一次，干脆用轻功身法从树顶上走，结果还是绕了回来。
澹虚游轻咳了一声，走了几步坐在一旁的树下，什么都没再说，但是颇有一副等人路过，然后问路的架势在。闻黎安犹豫了一下，也坐了过去。
于是乎，两个人就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直到在这个林子中又一次看到月落日升，澹虚游忽然来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我二人陷入了阵法当中？”
澹虚游忽然站起身，道：“若是个阵法，便容易了许多。”
“那大师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破了阵，你吾二人也不知道路。”
又是长久的沉默。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无法反驳，现在的他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无论如何，先破阵再说。”澹虚游看向闻黎安说道，“你退后几步。”
闻黎安点了点头，退了几步。澹虚游运起内元，打算不找阵眼直接武力破阵的时候，昨夜被澹虚游按地上揍的小梦魔忽然出现一把抱住了澹虚游的胳膊，制止了澹虚游的动作。
“大师手下留情！”小梦魔哭唧唧地抱着澹虚游手臂不撒手，身体有些颤抖明显是回想起了昨夜被揍的事情。
“嗯？小施主？贫僧昨夜不是放你离开了吗？怎又会在此？”澹虚游将小梦魔放下来又伸手抚摸小梦魔的头，他是背对着闻黎安的，在闻黎安的视角里，是澹虚游轻轻地将小梦魔放在地上有友善地抚摸小梦魔的头。
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即便是魔族，也是如此心怀善意。闻黎安这样感叹到。
只不过这幅光景落入当事魔眼中就完全变了个版本——这暴力的和尚“抚摸”他的力气很大，好像要把他按在土里，那微笑更是颇为让他恐惧，这和尚满脸写着“你要是敢揭穿贫僧，贫僧立刻送你去见如来”。
小梦魔很害怕，小梦魔想回家，但是现在不行。
小梦魔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来，故意很大声地说：“多谢昨夜大师手下留情，慈悲为怀不因我是魔族便痛下杀手。”
然后一脸“这样您满意了吧”的表情看着澹虚游，澹虚游非常满意地收回手，将小梦魔一把抱起来向闻黎安走过去。
闻黎安喜欢可爱的小东西，于是便从澹虚游手中接过了小梦魔，一只手抱着小梦魔，另一只手不断蹂.躏着那包子脸。小梦魔觉得，这位虽然喜欢动手动脚，但是人貌似还不错。闻黎安问道：“小梦魔，为什么阻止大师破阵？”
“因为……因为……”
因为了半天，小梦魔什么都没说出来，倒是快要把自己说哭了，若是有其他人，怕是要以为他和澹虚游欺负小孩子。
澹虚游抬手，作势要破阵，闻黎安十分配合澹虚游，面带笑容的对小梦魔说：“如果你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位大师可就要强行破阵了，吾可拦不住他。”
小梦魔哭唧唧地吸了下鼻涕，边哭边说：“我带你们出去，你们不要毁这个阵法呜呜呜呜——阵法没了我们都要死了……”
说着，小梦魔越哭越凶，哭得人头疼，直到澹虚游忍无可忍：“别哭了！”
结果小梦魔停了一下趴在闻黎安怀里继续哭，闻黎安叹了口气把小梦魔放在地上：“小梦魔，告诉哥哥，为什么都会死？”
“我不说——说了也会死——”
“不会的，哥哥跟你保证，你要是不信，哥哥跟你拉钩。”
“你骗小孩子！我不信！你那个和尚都不是好人——都欺负小孩子——”
“乖，不哭了好不好？”
“哇——”
闻黎安揉了揉额角，这种不听别人说话的小孩子最讨人厌了，于是，他不打算再安慰了，直接放言威胁：“小梦魔，你要是再哭，大师就真的要毁阵法了。”
闻言，小梦魔硬是憋了回去，但是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在往下掉。犹豫了半天，他悄悄地对闻黎安说：“我告诉哥哥，哥哥给我保密好吗？”
“好。”
“这个阵法是保护我们的，如果阵法没了，我们的踪迹就暴露了，魔气也会被察觉……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呜不要毁阵法嘛，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行了，闻黎安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来或许是当初没被肃清的魔族的藏身之地。闻黎安站起来对澹虚游点了下头，然后便让小梦魔把他们带出去，并保证不会说出去给他保密。
小梦魔选择相信一次，这个好看的大哥哥看起来其实不像是坏人。小梦魔说了再见本来要离开，又被澹虚游拎了回来：“问一下，传闻中那个因为莫名原因封闭的村落，在哪里？”
小梦魔想了一下，这个地方他确实知道，但是：“我不建议你们去，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