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剑尖落砸落在地，剧痛席卷而来，即便如此被剑刺穿的男人却仍是面无表情。
男人眸中没有一丝光亮，他开口：“第三次。”
这是他最心爱的徒儿第三次杀他。闻黎安叹气，他明白天道想要做什么——祂想要制造一个魔头，而他无疑这个被选中的倒霉人，所以祂要他被原本注定是天命之子的人杀他。
被最爱的人杀死又重生，这是个注定的轮回，不达成目的，他还是会再一次次经历这种事情，知道他变成祂想要的魔头。甚至为了救他，他的师弟也死在他的徒弟手下。明明他和师弟的关系一般，但是，他的师弟还是愿意救他。
闻黎安也累了、倦了，挣扎了几辈子都无济于事无法脱离。那既然天道要魔头，那就给它一个魔头，无所谓的轮回……快些终止吧。
“师尊，对自己的徒弟有这种心思……你真让我恶心。你说，师叔那么拼了命的救你，是因为什么？他要过你？嗯？我的好师尊。”青年的语气、眼神满满的都是厌恶，明知没有这种事，却为了羞辱而说出。
青年的剑猛得拔出，闻黎安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至于那刺痛人心的话，此刻闻黎安却是麻木到感觉不到心痛，他已经习惯了。
闻黎安伸出染上鲜血的手抚摸他心爱的徒儿，并将人拥入怀中，青年却又是一剑刺入他的身体，剑进入胸膛，击碎了灵核。
灵核一旦破损便是彻底断绝仙缘，而这样的伤，闻黎安必死无疑。
“南笙啊，这拥抱，应是为师对你……最后的温柔。”闻黎安的声音很轻，嘴角勾起一抹笑，袖中软剑万分精准刺穿顾南笙的灵核，霎时间顾南笙灵核破碎数百年修为烟消云散，顾南笙尚未反应过来闻黎安抽出软剑刺透顾南笙的心脏。
闻黎安的声音带着些许疯狂与压抑的兴奋：“好徒儿，你杀了为师那么三次……那么这一次，徒儿陪为师一起，你说如何？”
“疯子……”
“好徒儿，别这么说，为师可是你亲自逼疯啊。”闻黎安笑着，他感觉有些冷，他知道，自己又要死了。
闻黎安抱着顾南笙，试图汲取怀中人身上最后的温暖，这一次死的不亏，他拉了这个杀了他数次的人一起死。
滂沱的雨倾盆而下，混杂着鲜血的泥水流淌着，宛如一条血河。闻黎安闭上眼，心中确实无比平静——这一次，好徒儿，来承受为师的报复吧。
。
只待闻黎安再次睁眼，入目的便是熟悉的白纱帐。这是他的寝殿，也果然不出所料的再一次回来了，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重生，毕竟天道要魔头，而自己已经算是了。
不过，既然选择疯，又怎甘心按着天道所期待的疯呢？当他前面那几次白死？
闻黎安斜躺于软榻之上，将门外的顾南笙唤了进来。顾南笙白白小小的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像是个奶团子，听见师尊的呼喊，更是快速得跑了进来，本是要如同过去一般扑进闻黎安怀中，却被闻黎安用手指弹开了。
顾南笙坐在地上有些迷茫，他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推开他，顿时感觉委屈，眼中蓄满泪水，仿佛下一瞬便会哭出来，而如今的闻黎安是丝毫地不在意，冷眼等着他哭。
闻黎安许久没有动作，顾南笙也只好自己从地上爬起又走过去，这一次却是保持了些距离，眼中满是委屈。闻黎安向他伸出手，薄唇轻启，却非过去的温柔而且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
顾南笙身体有些颤抖地走过去，把手搭上去，声音有些哽咽地问道：“师尊……是弟子做错什么让师尊生气了吗？”
闻黎安并没有理会的的疑问，他翻过顾南笙的手，画了一个咒印。
红色的咒印普通藤蔓一般自手心延伸上去，直至蔓延到脸颊。剧烈的疼痛让顾南笙将嘴唇咬破，鲜血落到衣襟晕染开，少年紧紧地握着闻黎安的手，看向闻黎安的眼中满是不解与疑惑——为什么师尊这样对自己？为什么师尊看起来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呢？
少年抱住闻黎安的手臂，这一次闻黎安没有甩开他，直到顾南笙身上的疼痛彻底消退咒纹隐去，才一把推开了顾南笙。
“师尊……是不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顾南笙仍是执拗地问他这个问题，声音软糯可怜，眼眶微红，婴儿肥的脸带着疑惑，任谁见了都会心软。闻黎安抬眼看向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意味不明地说：“没有，至少你现在没做错什么。”
闻黎安伸手捧住顾南笙的脸，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咒纹，他轻笑着对顾南笙说：“顾南笙，从今日起，吾生你生，吾死你死。单向同命咒，可懂？”
顾南笙点了点头，脸有些微红，闻黎安并不好奇他脸因何红，也不想知道。
同生同死，这是顾南笙所听过最美妙的承诺，从今天开始，自己的命与师尊紧密联系，只有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人……
顾南笙捂着胸口，呼吸一瞬间有些急促，眼睛盯着闻黎安眸中是分不清为何的情绪。
闻黎安虽是读不懂，却是发自内心的讨厌这种眼神，薄唇微张只吐一字：“滚吧。”
见那小东西仍旧没有动，闻黎安心中更是不悦，前几次被杀的怨气一时间涌上心头又被压下去，但是语气中仍是带着些许杀意：“滚，本尊不喜欢讲第三遍。”
“弟子，告退。”
闻黎安不过是随意得摆了摆手，便再也没有给予他任何眼神。
闻黎安躺到床上，开始思考顾南笙为什么杀自己。细细算来，除了那龌龊心思再无其他对不起顾南笙的事，所以究竟是……为什么？而自己，竟然会险些控制不住杀意……这不对劲。
还有温言竹，他这个师弟又是因何一次次救他？
这几个问题都没有任何头绪，这种无法掌握自己未来的感觉，让他很烦躁。他眯着眼，左手的拇指摩擦着中指的戒指，这表明，他在生气。
只有闻黎安自己知道，他方才是忍住了直接捏死那小娃娃的冲动，他尽量压制着自己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念。他只是说，给天道一个魔头，但是他才不想按照天道安排的路走。
闻黎安死了太多次了，若是按着天道的安排，自己仍旧是逃不过一死，而自己要的……是活。
不过现在尚且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自己的心境，不然怕是会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入魔，他想做的事情就偏离了他的计划。
天色已晚，闻黎安却无丝毫睡意，索性起身出去走一走。
闻黎安最喜黎明天微明之景，掌门便将他安置在见黎峰。闻黎安也喜白玉兰，他的师兄师弟们便一起将见黎峰种满了白玉兰。如今想来，他的师兄弟们，对他亦是真心实意的好。
身处熟悉的地方，他的内心竟是平静了下来。遥想前几世，这满峰的白玉兰都被他那不肖徒儿烧了个干净。
闻黎安站在一颗白玉兰树下，手轻轻放在了树干上，神色间流露出温柔。
“师兄？”
一个声音响起，闻黎安回过头见是温言竹，闻黎安对着他笑了一下，殊不知来者因为这一笑，心跳都漏了一拍。
闻黎安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只穿了一身单薄里衣、碧色长发散开的模样究竟有多能勾人心魄。
月光撒下，闻黎安的碧色长发隐隐反射着些许月光，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站在白玉兰树下的男人，是误入凡尘的谪仙。
他们虽是关系一般，闻黎安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也不介意被看见，他向温言竹走过去伸出手：“吾要等待日升，师弟有兴致一同吗？”
温言竹神情有些错愕，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师兄竟会邀请他赏景。但是那错愕也只有一瞬，他把手放到闻黎安手上，笑着说：“师兄盛情相约，师弟岂能扶了师兄面子。”
闻黎安笑笑，没有再说话，二人一同现在白玉兰树下望着东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谁都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谁都不介意，他们还握着彼此的手。
明明不曾亲近，明明不曾讲过几句话，此刻却是让人有种这两人乃是这世上最亲近的关系的错觉。
最终还是温言竹先意识到手还握着，匆忙抽出去道歉：“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无妨。”闻黎安并不在意，他伸出手指向天边：“天，快亮了。”
温言竹点了点头看过去，却又是忍不住偷瞄他的师兄，他感觉，他的师兄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温言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带着些许不明的情绪，经历过三世的闻黎安对周遭实物的敏感度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他此刻清楚地感觉到了温言竹有些不对劲的眼神，不过他倒是不在意，毕竟他不觉得温言竹会伤害自己。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撒向大地，他们二人周身似是渡上了一层金色。
——师弟，为吾舍命的缘由，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