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源图书馆东门,叶羲语站在晨曦中,看着不远处的一群老人家们打着太极拳。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拿出手机把电话接了,“父亲?”
叶明超在电话那边大声说道:“儿子啊,那个媒人说那姑娘给你发短信了,你收到了吗?”
“短信?”
“对对对,可能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就发短信了,你赶紧看看手机,你放心啊,你老爸我这次给你找的这姑娘肯定不会中途溜了,你也要加油啊!”
“好,谢谢父亲。”
挂了电话后,他赶紧看了看手机,发现果然有一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您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我在图书馆西门的大榕树下等你,我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他把手机放回了公文包里,然后赶紧往西门走了过去,他很快就来到了那棵大榕树下,但却没看到人。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那个陌生号码拨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跟前。他看着那双黑色的皮鞋,视线一路往上,然后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西装的陆哲阡,他脸上的表情再次僵住了。
陆哲阡又向他靠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问道:“叶老师,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是来相亲吗?”
他翕动着双唇,“小哲”两个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了片刻,最后,他扬起唇角笑了笑,说道:“陆……陆先生,早。对,我是来相亲的。抱歉,我打个电话。”
说完,他赶紧转身往另一边走去,然后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一段熟悉又陌生的音乐铃声随之响了起来。
他的心顿时一颤,而后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陆哲阡——这首歌曲,是当年的陆哲阡写给他的。
陆哲阡一边向他走过来,一边拿出手机接听了他的来电,“叶老师,您是要和我相亲吗?”
他赶紧挂了电话,扯着嘴角笑了笑,“抱歉,打错了。”
说完,他转身就想逃了,陆哲阡马上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叶老师,相亲不成,和学生叙个旧,如何?”
他无奈地闭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挣开了陆哲阡的手,转过身来对陆哲阡说道:“陆哲阡同学,老师当年自食其言、不辞而别,是老师不对,老师在此给您赔不是,对不起,希望以后……”
陆哲阡忽然打断道:“就只有这两点吗?叶老师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
说着,陆哲阡又向他靠近了半步,他赶紧往后退了半步,陆哲阡再进,他还想退,陆哲阡却忽然搂住了他的肩膀,附到他耳边说道:“要不,让学生来帮叶老师回忆回忆?”
陆哲阡这举动顿时让他面红耳赤的,他马上使出了浑身解数,狠狠地把陆哲阡推开了,然后撒腿就跑。
陆哲阡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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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羲语回到家后马上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卧室,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书。但他却无意中看到了摆在书桌角落的一只陶瓷公仔,他的思绪随着这只陶瓷公仔,再次飘回了九年前——
九月的第二个周六,他来到陆家后,特意向管家打听了一番陆哲阡的兴趣爱好,然后认真地记在了笔记本上。
待他来到书房时,陆哲阡已经在刷题了,他安静地走到书桌对面坐了下来——这次他早有准备,拿出一份试题也刷了起来。
经过两个周末的观察,他发现陆哲阡甚是珍爱书桌上的一对陶瓷公仔。他那时一直以为,那两只公仔,一个是陆哲阡,另一个老翁则是陆坤勇。
第三个周六,他又一大早就赶到了陆家,当他来到二楼时,却听到书房内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你还给我!”这是陆哲阡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陆坤勇冷哼了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接着,便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的声音,还有陆哲阡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很快,他就看到陆坤勇气呼呼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老先生早。”
他赶紧跟陆坤勇打了个招呼,但陆坤勇并没有理会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对不知在何处的管家说:“老宋!拿药箱给他包扎一下!”
他听到管家在楼下应了一声,他皱了皱眉,赶紧走到书房门外一看,只见陆哲阡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一堆混着血迹的碎瓷片,口中还喃喃地喊着“外公外公”——他这才知道,原来那只陶瓷老翁是陆哲阡的外公。
这时,陆哲阡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滚。”
他这才发现,少年的眼中有着隐忍的泪水,此情此境,他忽然就想起了前世躲在角落里流泪的自己,心中顿时一阵心疼。
这时,管家拎着药箱来到了书房门口,管家匆匆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进了书房,把药箱放下就想帮陆哲阡包扎。
“出去!”陆哲阡冷冷地说到。
管家劝道:“少爷,这陶瓷没了就没了,我回头再帮你买几个回来就是了,你的手还在流血呢,赶紧包扎一下。”
陆哲阡摇了摇头,叶羲语看不下去了,走了进去,蹲下身来对陆哲阡说道:“小哲,你把陶瓷给我,我想办法帮你把它们复原,好吗?”
陆哲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并没有回答他,管家再次劝道:“少爷,你不包扎的话,你手上的伤就很难好了,你不是还要参加物理竞赛吗?伤了手还怎么参赛呢?”
陆哲阡愣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叶羲语,叶羲语马上明白过来了,赶紧把双手伸了出去,陆哲阡小心翼翼地把那堆碎瓷片放到了他手中。
就这样,管家帮陆哲阡包扎了双手,他则把那堆碎瓷片放进了一只脸盆里,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然后又耐心地用胶水粘好了。
虽然最后的成品有点丑,但陆哲阡还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那两只陶瓷公仔小心翼翼地摆回了书桌上。
陆哲阡不再理会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就看了起来,他看着陆哲阡缠着纱布的双手,忽然觉得陆哲阡其实和前世的他差不多,也是个可怜人。
他心想,不论如何,自己都绝对不能放弃陆哲阡这个学生,因为他前世的师长,也从未放弃过他。
想到这,他又心疼地看了陆哲阡一眼,然后把自己准备的一沓高二语数英复习资料拿了出来,轻轻地推到了陆哲阡面前。
陆哲阡一愣,然后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对陆哲阡暖暖地笑了笑,陆哲阡皱眉,但还是把那沓资料放到了一旁的那堆书上,然后继续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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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羲语正想得入神,房门忽然就被敲响了,叶明超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儿子,你是不是回来了?开开门!”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拾了一番情绪,起身把门打开了,他对叶明超笑了笑,问道:“父亲,怎么了?”
叶明超一边往客厅沙发走去一边说:“那媒人给我打电话了,说那姑娘没找到你,也联系不上你,就先回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还是对叶明超说:“我也不甚清楚,我收到了一条信息,按照上面说的地址去找她了,但没能找到……也许,是我和他有缘无分吧。”
叶明超看到他一脸伤感的样子,赶紧说道:“没事没事,老爸我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别伤心啊。”
他笑了笑,说道:“父亲,我没事,只是,我最近的相亲都不太顺利。我觉得,这也许是我自己的缘分还没到,所以……”他顿了顿,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所以,父亲暂时还是不要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我们过段日子再谈这事,如何?”
其实,叶羲语原本是不打算成家的,因为他当年曾经被陆哲阡吻过,他一直觉得,自己和陆哲阡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如若他再去娶别的姑娘,那就太不厚道了。但是“百善孝为先”,面对叶明超的催婚,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去相亲了。
不料,他的相亲约会居然都被陆哲阡打乱了,而且,再次见到陆哲阡后,他心中莫名地就有一种罪恶感。他感觉,如今的自己真的无法再继续去相亲了,于是就鼓起勇气向叶明超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叶明超觉得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察觉到叶明超似是有心事,于是也坐了下来,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叶明超摇了摇头道:“没事。”
他想了想,说道:“父亲,您要是累了,可以请个人来管理工厂事务。而且,我如今工作稳定,已经有能力养家了。”
前世的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而这一世,他虽然不甚喜欢叶明超作为商人的那股油腻,但不得不说,叶明超是一位好父亲。所以,不论如何,他都会好好地孝顺叶明超的。
叶明超笑道:“我儿子有本事我当然知道,唉,只是这工厂是你妈妈的心血,我哪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管理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叶明超的手机忽然就响了,叶明超马上起身准备往阳台走去,他疑惑地看了眼叶明超,叶明超对他笑道:“应该是媒人打来的。”
说完,叶明超赶紧到阳台上把电话给接了,他又看了眼叶明超的背影,然后就回房了。
他拿起书桌上的那只陶瓷公仔来到垃圾筐旁,手一松,那只公仔就掉了进去。
只是,当他看到这只公仔孤零零地躺在垃圾筐里时,他就想起了当年,少年那孤独的背影,他的心顿时一恸。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把那只公仔捡了回来,然后洗干净,放回了书桌上。
他想,那些得不到回不去的一切,就让他们安静地待在回忆的一隅吧。也许某天岁月宽容,就会有阳光照耀到那个安静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