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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碗!”树下的男孩对她招手。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袖,袖口翻涌,像是一片巨大的浪花。

    

    “木碗,”眼前的男子眉眼俊朗,轮廓分明,唯一不变的是那如水的柔情,“你还记得我么?”

    

    她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忽地就落下了泪来。

    

    怎么不记得呢?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少年的心动与欢喜,梦想与祈愿,是她辗转反侧日思夜想的求而不得。是十三岁脸红的心动、十五岁订婚的喜悦,是她刻骨铭心的难忘与痛苦。

    

    是个她上一秒还在咬牙切齿地恨着,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却能立刻原谅的人。

    

    “张无双,”她的唇颤抖着念出了这个名字,像是沙滩边海水拍岸般的温柔呢喃,“你来啦?”

    

    ......

    

    “木碗这个名字,太土了,”十一岁的白木碗不满地嘟哝着,“就是个木头做的小碗,有便宜又没人喜欢。”

    

    小张无双将手背到身后,在她身边坐下,献宝一般地拿出了个木质的粗糙的小碗:”快看,我亲手做的,木碗,送给你。“

    

    ”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最好看的小碗。”

    

    ......

    

    记忆如同藤蔓攀上祝生心头,顺着血脉涌向全身,一时间,连指尖都是痛的。

    

    “逆子!还不快离她远点!”见两人沉默对视,暧昧在空气中酿开,张长铭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面目狰狞地挣扎着,想要去扯祝生的胳膊,却被他轻巧地躲开。

    

    “父亲,”他回头,带着这句身体本不具有的果断与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白家因你而亡,你问问自己,是否能做到坦荡无愧么?”

    

    “你本就是冷血无情的性子,何必在这里苦苦啼啼地惺惺作态。”他轻描淡写地挽起袖口,“这些无用的哭嚎,便能弥补你做下的罪孽吗?”

    

    这些辞藻砸到了张长铭心口,他如遭雷击,半晌从嗓子里迸出了虚张声势的怒吼:“逆子!你!......”

    

    祝生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没有理会。他看向墙角,方才大言不惭的平王早已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肥胖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及其可笑。

    

    ”恐吓凡人已是大罪。祝生,她已经犯了禁了,”关暮斜靠在桌子上看着这一切,活脱脱一个看客,直到此时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我知道,”祝生阖目。他觉得不忍,难以割舍的不忍,“可是关暮,我不想让她不得好死、不能安息。”

    

    “门主,”一袭黑衣的落尘跳窗落地,翻身而跪,“属下查了柠樱今日的行踪。午时三刻,她在房中晕倒,等醒来后,便去药店买了中药。属下查了,其中有少量的砒霜。郡主被毒害之前,她曾去过喜房,给郡主送过糕点。”

    

    寂静在房中蔓延。祝生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她的手上也有人命。

    

    “你看,她杀了人,”关暮闻言,抬眸打量着他,眼中点点兴味,“手上染了血,就已经算不得是无辜的了。”

    

    “可是......”他有心想辩驳什么,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祝生,“关暮打断他。他走上前去,扳过他的脸,一字一句说得清晰,”你清醒些。你不是张无双,她也不是你要守护的子民。”

    

    祝生恍然睁开眼睛。那些扑腾的记忆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世界变得暗淡,他的眼前一片虚无,唯一清晰可见的,是关暮坚挺的脸。

    

    他漆黑的眸子里干干净净,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色彩,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恶鬼。

    

    祝生感觉心里清净了几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微微一笑,使了巧劲拿开关暮的手,不急不迫地应着,“手上染了血,便洗不掉了,可是关暮,至少不要让它继续染血了。”

    

    被滞留在人间的厉鬼,若不是想魂飞魄散,只得不停地吸食活人的魂魄——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一种变相的杀人。

    

    关暮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如先前一般,给他让了路。

    

    算是无声的纵容。

    

    祝生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他走到白木碗面前,在指尖掐出一滴血。血蔓延成长长的红丝,缠绕到白木碗的手臂上。

    

    她抬起头,宛若坠入云雾,双目空洞,满脸写着茫然。

    

    “木碗,来。”男子凝视着她的脸,温声道。

    

    那些本已经沉寂了的画面在刹那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木碗,”白父举着个小小的布老虎凑到她面前,佯装出凶狠的样子:“嗷呜~”

    

    “小碗!”白母依靠在窗边对她招手,笑得温柔,“快来吃饭,特意买了你爱吃的荷叶包鸡,再不来就要凉啦!”

    

    “木碗,”张无双捧着一朵鲜花向她跑来,“送给你。”

    

    幼时的美好在面前被一一铺展,她怀念地伸出手去,只触到了一片虚空。

    

    场景一变,暗黑的浓烟侵蚀而来,她看到母亲坐在生病的她的床边,泪水涟涟地将药水喂到她口中:“小碗呀,你要快些好起来。”

    

    她看到白家被屠的那天,父亲死于刀下前,嘴里只口口声声地念了一句话:“保护小碗!保护小碗!”

    

    她看到张无双在书房喊得声嘶竭底:“我不要!我此生非木碗不可!其她女子,任她再美再好,我也绝对不娶!”

    

    她最后看到的,是张无双刺向自己的刀刃。

    

    她“啊——”地一声尖叫,一把撞到祝生怀里,拼命攥着他的双手,语无伦次地摇着头:“不要,无双,不要,别死!”

    

    别死......让我在人间有个念。

    

    祝生默不作声地抽出手。他退出张无双身体的瞬间,白木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祝生盯着那具只剩一丝温度的身体喃喃,“方才是我错。是我感情用事,妄想救下他。却忘了死生有命,我是救不了他的。”

    

    阎王大笔一挥,生死尘埃落定。即使那一刀并未刺进身体,张无双的阳寿也已尽。

    

    “但或许,可以让他死得其所。”

    

    关暮闻言眨眨眼,意味不明地挑了眉。

    

    那边张无双抚摸着白木碗的脸,笑得平和。少女的泪珠如珍珠般砸落在地,溅出一片片的水花。

    

    “木碗,”他微笑着,“是你吗?”

    

    即使在我面前的姑娘,有着柠樱的容貌,我依旧认得出你。认得出你的一颦一笑,认得出你的眼波流转,你的泣涕连连。

    

    “是我,”白木碗哽咽着,“我现在是鬼了,你不怕我吗?”

    

    “怕你做什么呢,”张无双点了点她的鼻头,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头,“你是我从小喜欢到大的姑娘啊。”

    

    心里所有的防线彻底崩塌,白木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木碗啊,”张无双摇了摇头,最后一声轻叹,温柔地叮嘱,“你要好好的。奈何桥畔,你等我好不好?”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不断地被抽离。朦胧间,他只能隐约看见,女子拼命点着的头。

    

    那便好。他想,我也可放心地走了。

    

    “无双.......无双!”怀里的人闭上了言。白木碗的手在四下摸索着,眼角沁出一滴滴的血珠。

    

    “白木碗,”祝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么多人爱你,这么多人因你丧命,你忍心看着他们不得所愿么?”

    

    一双手附上了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丝丝蛊惑,“木碗,回来吧。”

    

    回来吧。

    

    坏人终有一天会得到惩罚,在此之前,希望好人可以安息。

    

    白木碗用额头蹭了蹭张无双的额头。她周身的黑烟和血丝在慢慢褪去,跪坐在那里的,依旧是一个透明清亮的灵魂。

    

    “好。”她颤抖着开了口,“我和你们走。”

    

    关暮从袖口拿出一个瓷瓶,将那魂魄收到了瓶子里。

    

    他回首瞥了剩下的两人一眼。张长铭被这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精神早已涣散。平王更是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何其可恶,何其可恨,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关暮,”有人叫他。他循声看去,看到了白衣翩翩、笑容栩栩的少年。他的眸光如微波流动,如汩汩清泉,永远温柔、永远慈悲、永远善良勇敢。

    

    “任务结束,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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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人间“任务结束,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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