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有一个出了名的魔鬼老师,他讲授的课程晦涩难懂,课题还难,几乎还每周都有。
很不幸的是,丘一远和程洛都有这个老师的课,程洛是一个踩点到教室的人,他在这个魔鬼老师的课上一次也没迟到过。
这个魔鬼老师本人还是挺年轻的,三十多岁左右,文质彬彬的,人很尽职,也很冷淡,只是会时不时从兜里掏出来糖吃,听说是在戒烟。
丘一远对这个人不甚了解,只记得有一回在走廊看见他,他站在窗户旁边看太阳落下去,周身是橘黄色的暖光,他沐浴在黄昏的光中,看起来很冷清,有点黄昏近老的凄凉。
看见了是一回事,尊师重道这点丘一远也知道,可他不想过去打招呼,就绕道离开了。
两个人一直没什么交集,相安无事。
程洛过来的时候看见秦易,也很明显震惊了一会儿,他坐在丘一远的旁边:“他又来了?”
“你这不是看见了吗?”
“我这是震惊!”
“行了吧,快上课了,少说两句吧。”
老师姓谭,叫谭景,今天罕见戴了一副眼镜,他展示了自己的课件,屏幕上显现出了一座大裂谷的照片:“今天的课程是关于化物的起源……”
“我们的历史有过断层,三百八十五年前,我们生活的这片大陆忽然裂开了,分成东西两个大陆,目前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是西大陆。大裂谷之后,发生了两件很奇怪的事。”
“人们历尽艰辛,用了十一年在裂谷之上搭起了一座桥梁,只是东、西大陆的人们踏上那座大桥,到达彼岸后,全都染上了一种怪病,最终都重病衰弱身亡……无药可救,无一例外,致死率百分之一百。”
谭老师抬了一下眼镜:“而且他们死后,尸体还会继续传染这种怪病,遗体也无法进行研究,只能火化。”
“三百年过去了,科学家们依旧无法研制出它的解药。因而这座桥,被人们称为‘死亡禁地’,人们被严禁踏入那座桥,也和对岸失去了联系。”
“这只是其一。”谭老师往下看了一圈,扫视着他底下有些已经昏昏欲睡的学生,“随之而来的,就是‘化物’,一种似人非人的存在。”
丘一远眨了一下眼,据书上所记载,这个世界很复杂,三百年的平静之下,盘踞着多方势力,总体来说,应该可以算做三个板块,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化物,一个就是会不停衰弱的“病变者”。
只是“病变者”基本已经全部灭绝了,不,确切说,是几乎被消灭了,大概一百多年前,人们对“病变者”进行了一场,几乎可以说是屠杀的行动。
踏入死亡禁地的人,毫无例外都生了那种怪病,因为他们死后尸体都会传染,人们就把“病变者”全部聚集起来,火化了。
有人说,那是对他们的解脱,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人们用大火活活烧死了。
那也许不是“病变者”的解脱,是普通人的解脱,他们从巨大的恐惧的漩涡中解脱了出来。
如今,大体上,只剩下了两个势力。
“三百年前化物们就产生了,但人们不知他们因何产生。”谭景说着,屏幕上的图片改变了,他的眼镜镜片上泛着冷光,“除了部分能力者和管理局的联合逮捕,化物们也都有各自的弱点,这个弱点会杀死他们。”
“比如,他们有的怕火,有的怕水,也有的怕打雷……”谭景说,“有时候,只要你足够聪明,抓住他的弱点,他就会任由你掌控……”
这个“掌控”是什么意思?如果知道弱点,人们肯定会把化物们都杀了吧,对于普通人来说,夺取人的感情和记忆本就是禁忌,不可原谅。
这堂课结束的时候,丘一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他感觉心情有点沉重。
如果心情沉重,他就会觉得自己必须要去吃点什么,当然,不带上秦易。
秦易却拦着他,不让他从过道出去:“学长很不亲近我,不可以试试先成为朋友吗?”
“不需要。”丘一远冷淡地说,“我倒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秦易站起来,半笑着看丘一远,露出他标志性的小虎牙:“哦?不适合做朋友,那学长觉得我们适合做什么?亲人?还是情人?”
“……”
程洛拉着丘一远从另一头走了,他对秦易也很不满:“我看你适合做个盲人!”
“他看不出来你很讨厌他吗?总是要凑过来?我看他差不多是瞎了。”程洛这个人对谁都很宽容,但是他似乎不怎么喜欢秦易。
“去吃点什么吧?”丘一远提出邀请。
“你想让我买单直说!”程洛表示不是很感动,甚至拒绝了,“我也想去,不过不行,我社团有事,说要搞什么活动,我去露个脸。”
两个人于是就在走廊分道扬镳了。
丘一远习惯一个人,就挑着少人的另一头走,他走到旁边的教学楼,二楼是音乐教室,他听见了一阵钢琴声,但是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这么早,没有音乐课,直觉告诉他,进去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犹豫了一下,丘一远还是叹了口气进去了。
走廊空无一人,他走到楼梯口,看见地上有一张白纸,捡了起来,上面的文字映入眼帘。
起初,世界一片混乱,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每天都在祈求神明的庇佑,于是,一个稚嫩的少年神出现了,他创造了奇迹,让世界重生,这个神怜悯天下的众生,他为人们而哭泣,伸出手去援救了苦难的人们。
可是苦难是无穷无尽的,人们源源不绝地寻求神的庇佑,他们不愿意自救,只希望能获得别人的救赎。他们日日夜夜在神明的身侧哭泣,在他的脚边祈求。
神明最终降下了假象,他让人们陷入了迷幻之中,众人在假象中欢快地起舞,所有的人都在欢声笑语。
神明也高兴地在人群簇拥中向前,一同起舞,只是灯光投射之下,神有了影子,神跟随众人起舞,众生都在笑,他们忘记了苦难……
只有神的影子,在无声地哭泣……
丘一远有点疑惑,这是个什么东西?说得挺奇怪的。他正琢磨着呢,楼梯上的转弯处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手落在了楼梯的扶手上,上边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这个人竟然是那天给丘一远递了手帕的人!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个人长得好看,人们对美丽的东西是不会停止发现的步伐的,他光是出现在教室就能引起轰动,他如果是这个学院的学生,不可能不为人知!
丘一远有些警惕,对方却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是这个学院的学生?”
自然,丘一远没有开口回答。
“我刚从这儿毕业,只是回来看看老朋友。”男人说,“我姓梁,叫梁牧白,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名单里,应当还有我的名字。”
不止有,还高居榜首。
丘一远听过这么一号人物,这个人作为学校的光荣榜样,日日夜夜都在被传颂。
说实话,传闻太过夸张了,梁牧白看起来没有传闻中那么惊天动地的架势。
“那张纸……”对方走过来,然后伸出手,停在空中,“能还给我吗?”
“这是你的?”
对方不答反问:“你看了吗?上面的内容。”
“看了。”丘一远很坦诚,还把纸递给了他,“抱歉,地上捡的,随便看看。”
“无妨,一个随便的故事,你也可以随便看看。”梁牧白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把那张纸叠得四四方方,收进了口袋里。
“我刚刚听见了二楼有钢琴声,难不成是你在弹琴?”丘一远有些疑问。
响声只有一两声。
“不小心按到了,有点怀旧,特意来这儿看看。”梁牧白笑了一下,笑容无懈可击,他看起来很客套,实则是疏离。
“我还有事。”丘一远觉得无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他刚转身,忽然听见梁牧白的声音,对方问他:“后辈,你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丘一远确实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这个人可算是自己的前辈,他觉得有些不妥,还是道了歉,把名字说了,“丘一远。”
“你好?”梁牧白用的是疑问句。
“你好。为什么用疑问句?”
“因为你每回看见我都不是很好的样子,上一次流血,这一次整个脸煞白。”梁牧白抬眼,他实在是很难让人形容的长相,他看起来没有传闻里惊心动魄的气势。
但是,这个人有惊心动魄的美貌,就是在车水马龙中,能够让人一眼看见他的美貌,他有时候很安静,就像树上淡白色略带点蓝色的花,有一点幽香,清新的仿佛雨后的泥土和绿叶的清香。
“那张纸上的故事……”只是随便写写吗?丘一远有点在意,说实话,他的胃已经开始有点隐隐作痛了,早上化物们的话题太过沉重,他确实有点不舒服。
“你觉得,是真的吗?”梁牧白的语气稀松平常,“我不知道,毕竟,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人们不愿意接受苦难,或许,会虚构出什么也不一定?他们都在等待神的救赎,神明因他们而生,他爱众生,但众生救不了他。”梁牧白说完,笑了笑,“我有事要离开了。这个故事只是虚构的,没什么可继续说的,若是有下一次再见,我们可以聊点其他的。”
“聊什么?”丘一远问。
“随便聊聊?”梁牧白说,“你很有趣,有趣的人,只要待在一起,不聊点什么,也不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