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柳从碧竹院里出来,然后召来“傲霜”,御剑下了清净峰。
玄天宗一共有五大主峰。
其中的四个分别是四大长老的主峰:浮雪长老的归雪峰、钟离长老的问道峰、蜚零长老的空青峰、以及洛长老即洛慎独的君子峰。
这四大山峰相互对立,形成一个圆。
而圆的中心正是沈惊柳所在的清净峰。
这是历届玄天宗掌教居住的位置。
四峰环抱成圆,护着最中间的清净峰,寓意同门间齐心团结,一致对外。
当然,玄天宗建宗千年以来,历届长老和掌教间都很和谐,并无嫌隙产生。
沈惊柳掌教时亦是如此。
而他要去的清苦崖则离这五大峰都比较远,位于玄天宗的宗门前。
不过,御剑飞行向来很快。
因此,从清净峰御剑半柱香不到,沈惊柳便赶来了清苦崖。
这清苦崖是玄天宗的外门弟子住的地方。
这些人,多半是资质平平。
不过,玄天宗也不会因此而在教学上苛待他们。
在这里,他们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教习。
如果能熬过艰苦的条件到每八年一次的试剑大会,同时在大会中表现优异,就有机会从清苦崖脱离,成为长老或真人的弟子。
从此再也不用呆在这贫瘠寒苦之地。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因为一开始他们就资质平平,可修仙一多半看的就是资质。
没有资质,这修仙路就算是断了一半。
所以八年后,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大多能到筑基便是不错的结果了。
等到时候再在这清苦崖成为新一任的教习长老,平平淡淡的安逸一生。
这便是大多数清苦崖外门弟子的结局。
沈惊柳少年时期便天资过人,上了山就被直接送到了内门弟子所在的千面山。
然后还没到八年后的试剑大会就被当时的掌教收做了徒弟。
之后更是在大会上一鸣惊人。
他一袭白衣,手执长剑,长袖一挥,一套堪称玄天宗绝学的“清明十八式”就被舞了出来。
他剑法飘逸凌厉,出招利落干脆。
身形修长,背脊挺得笔直,加上性子凉薄孤傲,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因此,“傲雪公子”的名头也由此开始,越来越响。
...
清苦崖不比上面的几峰,因为在最低处又加上没有术法做衬,这里经常是夏炎冬冷。
眼下还未到腊月,这清苦崖便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沈惊柳撑着伞一浅一深的踏进雪地里。
这里风大寒冷,根本不适合御剑飞行。
因此,刚一到这地界,他便收起了“傲霜”。
【你看起来神色并不好。】
又往前迈了一步,多日不见的系统突然出了声。
它说的没错,沈惊柳确实神色不太好看。
他以前从未来过这清苦崖,对于这里的状况并非完全了解。
就算是和江无歇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千面山的千鲤阁旁。
而后来的几次见面也是避开了这清苦崖。
到后来他收了江无歇做徒弟后,就更不可能踏足这里。
因此,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望着漫天的飞雪,沈惊柳抿了抿嘴。
如果这清苦崖常年如此,那在这里活了八年的江无歇是怎么忍过来的呢?
洛慎独说他常年吃不饱穿不暖,那成为他徒弟的前八年...
沈惊柳不敢往下再想。
【你看起来有点怜惜他。】
系统又出了声。
“...我没有。”望着眼前一片雪白,沈惊柳淡淡道。
【可是你犹豫了,犹豫就说明你心里和你嘴上说的并不是一样的。】
“...”沈惊柳不再说话。
【你原谅他了?】
见沈惊柳没有说话,系统也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半晌,它又询问。
机械的声音里带着些明显的试探。
沈惊柳踏出去的脚顿了一下,不过,他嘴上并没有犹豫。
“你有最亲近信任的人吗?”
他冷笑一声,反问系统。
【有啊,我主人,是他制造了我!】
后者没有犹豫的回答他。
“那有天他要毁了你呢?”
望着飞雪,他又问。
【不会!主人不会毁了我的!】
系统的机械音难得的有了起伏。
“呵。”沈惊柳苦笑,“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将伞微微倾斜,去看天。
乌轮高悬。
数不清的雪从空中落下,风一吹,瞬间就落满了沈惊柳的肩头。
没过片刻,便直接消融,濡湿了他的衣衫。
沈惊柳瞥了眼湿濡的肩头,颤了下睫羽。
【那你还相信他说的话吗?】
顿了片刻,系统又开口。
“你以为我在屋子外放上纸人是干什么用的。”
沈惊柳回着系统的话,脚下却不再停顿。
纸人是修真界的术士用来追踪窥探信息的一种术法。
无论在哪里,将注了灵里的纸人贴在想要窥探的东西身上,便能听到自己想要的。
江无歇现在灵力微弱,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纸人。
因此,沈惊柳才敢放心的将纸人贴在窗臼外。
【...我以为你相信他。】
“他前世杀了我,难道我还要毫无保留的相信他吗?我本就非圣人,以德报怨的事情可做不出来。
如果不是你说的那劳什子玩意儿,你以为我会留他到现在?”
沈惊柳走到一处长廊前,合上伞,踏上了长廊。
【你想杀了他?!】
系统声音起伏了一下。
“如你所愿,现在不行了。”
【...那你来清苦崖干什么?做戏给你徒弟看?】
“林寻本来就心术不正,就算我不来,他也活不了多久。
这种人留在玄天宗迟早是个祸患。”
沈惊柳晃了晃纸伞上的雪,淡淡道。
【...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沉默了良久,系统冒出来句话。
沈惊柳此刻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他看着眼前屋子里正嬉笑打闹的弟子,嘴角一勾:“我向来如此。”
系统不再说话,沈惊柳也懒得理它。
将伞放到门边,沈惊柳就迈过门槛进了屋子里。
原本正在说笑的弟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们眼里充满了震惊。
望着自己眼前的白衣男子,仿佛都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玄天宗掌教会愿意下山到这清苦崖来。
“参见掌教!”
愣了好久,众人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行礼。
沈惊柳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接着,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视线在一个脸上留疤的男孩身上停下。
这个男孩他之前见过。
今早在清苦崖下出手打人的那群弟子中就有他。
沈惊柳略过众人,走到他面前停下。
看着男孩脸上那道从右眉骨到左边脸颊处的长长的疤痕,他瞥了瞥眉,“林寻在哪里?”
男孩见沈惊柳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伤疤。
而后见沈惊柳并没有在意这个,他渐渐松开手,不过仍是低着头。
然后指了指后方,怯生生的道:“回掌教,后方的碧竹阁就是林寻住的地方。”
“碧竹阁?”
沈惊柳疑惑,他记得,清苦崖里并没有这劳什子的阁楼。
而且,和他的碧竹院只有一字不同。
不过,沈惊柳还不至于因为这件小事而生气。
宰相肚里能撑船。
更何况他是玄天宗的掌教。
如果就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气愤,倒也显得他太没气量。
因此,听了男孩的话后,他依旧面色如常。
不过,他没生气,不代表男孩不害怕。
沈惊柳虽然容貌俊朗,但生来就冷着一张脸,喜怒哀乐都鲜少出现。
除非是真的到了极点,这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才会出现一点裂痕。
因此,不知晓沈惊柳什么态度却又怕沈惊柳惩罚的男孩蠕动了几下嘴唇,小声开口:“是...是林寻自己起的名字。”
他这声音虽小,但在没人说话的屋子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众人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敢把自己的住处取成和掌教一样的名字,这不是找死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
屋子里的众人虽然没有出声,但大家都隐隐觉得,那个在清苦崖猖狂了许久的林寻—估计好日子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