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天良想笑,原本有点怂的心态突然就好了,他甚至有点兴奋,霍云朝不让他动,他偏动,霍云朝要打,那就打啊!他怕么?
霍云朝进来时看到台中央跳舞的人,即使不看脸他也清楚是谁。
衣不遮体,姿态媚俗,不雅就算了,更让他觉得生气的是,卿天良有这玩乐的时间,拖人给他递个信,他也不至于白白等待,也不至于在等待途中想东想西,惶惶不得安宁。
他从不吝啬对卿天良发泄坏情绪,因为这样不仅让他自己觉得爽快,也会使得卿天良听话。
可这办法好像失灵了,卿天良没有那么乖,在自己说不准动后,他安静那么一会儿,便兀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这位客人真不识趣,偏在大家玩得高兴时砸场子,是乐师吹的不好还是舞女跳的不好?既然不喜欢,那大家便散了呀,留在这儿等别人笑话吗?”卿天良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
乐师和舞女是听清了,抱着乐器提着裙摆瞬间跑了个干净。
霍云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卿天良又道:“你若是来饮酒作乐的便出银子,姑娘随你挑,你要不想那就最好快点走,挡着别人做生意,你是不是缺德?”
座下有认得霍云朝的人,听台上这小倌敢这样跟霍云朝说话,都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却也有不认得霍云朝本人的,附和着嚷了一嗓子:“对啊,小公子说的对,缺不缺德,神经病啊,来这里突然砸鞭子,管事儿的没来给拖出去吗?”
这一嚷打破了池水,安静的大堂渐渐又热闹了起来,在这里快活的就没几个正经的,什么话都吼了出来,热热闹闹,嘈杂一片。
霍云朝脸色不好,听到谁骂了他,却又分不清谁骂了他,要再拿鞭子抽舞台又觉自己宛如智障,更何况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便看向卿天良:“跟我回去。”
卿天良不肯。
霍云朝又道:“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我丢不丢脸关你什么事?”卿天良反问,“我爹都没管,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你!别逼我动手……”霍云朝咬牙。
“那你动呗,动的还少吗?”卿天良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错过霍云朝跳下台混进了人群中,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银钱往空中一撒,道:“姑娘们今晚开心点。”
这一抛场面就乱了,姑娘们低头捡银子,有些穷酸的客人也跟着捡银子,贵气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女人高兴一点,有面子一点,也拿了银子让去撒,铜钱啊、银子啊、银票啊满天飞,砸了谁都疼。
于是,就起了争端,几方人突然对砸起来,一开始用钱互砸,后来丢瓜果,再后来丢酒瓶酒杯。
卿天良在人群中欢呼着,揭了一半面具,露出一张叭叭的嘴,拿了酒猛灌,这儿引战那儿引战,唯恐天下不乱。
他舞跳得好,这会儿露了脸,竟让一众客人如狼似虎起来。
姑娘们拦着自己的客人不让他们去抓去摸卿天良,却被揪住头发或者推开撞到桌子上,疼得眼泪打转,大声喊:“要死了!哪里来的小白脸跟姐姐们抢男人,要不要脸,把他赶出去!”
“我的银子!我的……”
“踩到我手了,快移开!哎呀!”
“美人儿别走,美……美人儿……”
王宝相等人看着下面的情景,清一色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醉欢楼管事儿的听这动静不对,终于出动了,老妈妈带着一帮人下了楼,赔不是的,劝架的,收拾战场的,赶人的全齐了。
霍云朝头疼,黑沉着脸来,黑沉着脸走。
场子收拾好已经是半炷香时间后了,老妈妈理了理事情的始末,得知挑事儿的人一开始就走了,惹事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而她谁也得罪不起,找谁也不是,看表情竟是要哭出来。
今夜醉欢楼,从某种意义上说,真就是空前绝后的热闹。
王宝相等人最后才出来,都没敢多说什么,个个灰溜溜地离开。
皮少贤还想着去找找卿天良,东方玥却早已看到跟着卿天良一起走的王府侍卫,跟几人说了一下,大家便安心了,也就各回了各家。
至于卿天良,恍恍惚惚间来到了王府花园外的狗洞旁,靠着王府花园墙壁缓缓坐下,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竟是喝醉了。
夜半三更后。
霍云朝在书房摆弄笔墨,见屋外的身影久没离去,他才抬头问:“何事?”
左业答到:“丞相府公子在王府花园里钻……钻狗洞。”
霍云朝手一顿,纸上如乱麻一般的鬼画桃符再被添一坨漆黑,也没有更糟糕。
他想了想终于站起身,屏退侍从,独自前往王府花园。
他心里是有气的,这股气到现在还没发出来,憋的发慌。
卿天良邋里邋遢的青衫半挂在身上,一会儿从狗洞里钻出去,没一会儿又从狗洞外钻进来,脸也脏兮兮的。
霍云朝走过去,等他再一次钻进来时一把揪住他,问:“你在干什么?”
卿天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又要去钻,霍云朝十分不耐烦地随手将人扔后面的地上。
卿天良面朝地撞了额头,好大一声响,趴地上扭了扭,感觉哪哪儿都疼,忍不住对霍云朝吼:“我他妈最怕疼了,你是不是有病?打我,还要摔我!你滚啊浑蛋!”
霍云朝刚想道歉,听到他骂心又凉了:“卿天良,你清醒一点。”嘴上叫人冷静实际自己不太冷静地看着卿天良,看他这一副醉态,撒泼耍横的模样,简直娇纵任性得令人发指。
“你成何体统?十七岁的人了,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整天跟一群纨绔混在一起,将来如何……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怎么就不为我行点好?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怕疼,那你怕不怕死啊?我做梦都想掐死你,你知道吗?”
霍云朝心绪不稳,说完忍不住伸手,从地上将醉癫了的人提起来,死死地按在墙上。
窝火,愤怒,委屈,恨着,却也他妈像神经病一样爱了。
卿天良鼻子被压歪了,扭过头大骂:“杀人了,杀人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你看不惯我就是了,我就纨绔,我就不学无术……你别以为你有多高尚,你自私,你害死了我娘!我恨你,我恨你,我就要跟你作对,我跟你作对我!”
霍云朝眼眶瞬间曝红,一把将人扭过来:“我杀了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信不信!”
卿天良醉眼模糊,嘴角却弯出轻蔑的弧度,仿佛在说:你敢么,你做得到么?
霍云朝又悲又怒,掐着卿天良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我不舍?”说完,便低下头不要命地咬上了那张薄情的嘴,心里还想着,杀了你,浑蛋,是你害了我……
卿天良宿醉醒来,头疼欲裂,今日学堂恐怕又不能去了。
恍然间忆起昨夜里两人的对话,又惊又惧,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霍云朝的事?惹得霍云朝做梦都想杀他?
恨到想杀他就算了,但是那个吻又算怎么回事?
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厮推开了房门,见着他便恭敬地行了一礼:“公子起床了?小的来伺候公子更衣洗漱,午饭已经备好,您要不要先喝点参汤?”
卿天良问:“霍云朝呢?”
小厮将手里的盆子放到洗脸架上,走过来揭开帐幔,又把干净衣服放在床上,才道:“王爷今日去了宫里,吩咐说如果您找他,可以晚点去聚宝阁,他在那里用晚膳。”
卿天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洗漱、穿衣,然后去堂前吃饭,吃完后在王府花园里赏花。
恍惚着日头偏了西,小厮前来禀报备了晚饭,卿天良没理,直奔王府外聚宝阁去了。
商国议和来的使臣已安排在缘宾楼住下,为表示大嘉国的阔气,陛下暗中授意包下聚宝阁,在大堂里宴宾三天。
霍云朝作为东道主出面宴请朝中重臣和商国使臣,在聚宝阁大堂最上方坐下,身侧美女三人,布菜、添酒、陪解闷者。
门外的侍卫认得卿天良,寒暄两句便放他进去了。
卿天良跟王宝相等几个面熟的朋友打过招呼后,走到丞相身边坐下,丞相脸色不太好,卿天良猜他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昨晚又闯祸了。
果然,下一秒丞相就问:“醉欢楼?”
卿天良偷偷看了他爹一眼,没敢直视,心虚道:“就……就去吃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干。”
丞相哼了一声,卿天良缩了缩脖子,暗中咬牙:一定是霍云朝告的状。
“收起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卿客仁倒是把他的心思猜得清清楚楚,“不要什么都怪阿朝,你在大堂露了脸,鱼龙混杂之地你以为没人认识你?把你送到阿朝那里就是想让他矫矫你的劣根性,结果你还真会给我丢脸的。我告诉你,你近日都必须给我老实待到王府,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卿客仁严肃着说,虽然声音不大,但看起来十分吓人。
卿天良瘪了瘪嘴,抬眼去看霍云朝,他正偏头吃进一颗葡萄,那葡萄的颜色和喂葡萄的美女衣裳一样,紫得有点扎眼。
“霍小先生向来不近女色,今日为何要女人来作伴?”卿天良忍不住问。
卿客仁没听出这话里的不爽,因为他此刻的心情也很不爽。
“哼。”卿客仁瞥了一眼坐在对面面带得意之色的商国使臣们,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败国臣子还想攀附我国权贵,尽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