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今日本来准备上山碰碰运气,能不能采到点雨后新芽,结果村长又派人来喊他了,说是昨天救的那个人又出事了。
陆景明想不到能出什么事,赶到了。
看见那个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床前,像是征战沙场负了伤的帝王坐在高处俯视他的领土似的,上身什么都没穿,一身的肌肉光是看着就觉得硬如顽石,而他在看见陆景明的瞬间就盯上了陆景明,目光没有再移开,似在回想陆景明是谁。
空气中还有一股药酒香,很淡却存在感很强,像是有意想要驱散周围的人,充斥着剑拨弩张的味道。
陆景明脚步微微晃了晃,再看看刘青山的表情,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人竟然光靠气势和眼神就吓到了这些村民,就连他都被吓了一跳,还真不是一般的人。
不过,陆景明还不至于真的怕他。
陆景明没好气地走上前,在男略有些凶意的目光下直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放松,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又出血了。”
男人愣了一下,蹙起眉,想抓住陆景明的手,却被陆景明拍开了。
“别动手动脚,现在,给我躺下,我帮你重新包扎伤口。”
男人眼神充斥着迷惑不解,在陆景明再次催促下,马上利落地躺下了,不敢再继续乱动,只是眼神还不停地在陆景身上逡巡。
陆景明很烦别人盯着他的脸看,但见这个男人眼里不带色欲也就算了,手上动作比平常还要快一些,也没注意放缓力气。
男人感觉到痛了也不吭声就直直看着陆景,眼神灼灼得像点了两簇小火苗。
“静养两天就能痊愈。”
陆景明收拾起东西就想走,他没兴趣跟一个陌生人说多余的话。
男人却是不想让陆景明走,见陆景明拿起箱子要走,连忙起身主动帮陆景拿箱子。
陆景,“?”
男人见陆景明看他,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但没准备把药箱还给陆景明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陆景明摸不着头脑了。
“我……”男人皱了皱眉,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就是有些不太想让眼前这个身上有好闻香味的人离开。
村长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屋里的情况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陆景明有些不悦,自行找了个凳子坐下才开口道,“伤口裂开可以找其他人包扎,不一定要让我来包扎,我今日还要去采药。”
“我陪你去。”男人开口道。
陆景明这下懵了,“为何?”
这人该不会是没钱交诊金,搁着跟他献殷勤?
村长微微摇了摇头,“草大夫,事情看来还要麻烦你了。”
“何事?”
村长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我今早问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肯说,就一直坐在床前,小山给他送饭,他也不吃,身上的伤也不管,和木头一样。”
陆景明,“…………”
不是吧,他昨天检查的时候没发现他脑子有伤啊,这人也不像是脑子本来就有毛病需要治的人啊。
陆景明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像个讨好主人的大狗一样拿着他箱子不放的男人,寻思了着,反正他还缺个仆人,这下好了,不用费工夫去挑人了,便点了点头。
村长见事情解决了,就留他们二人吃了顿午饭,才让他们离开。
陆景明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人莫非认得他才要执意要跟着他,心里疑惑不解,面上却不显,向前瞧了一眼男人。
男人身材过于壮硕,穿着村长家最大的衣服都还有些紧,崩得鼓鼓得,衣服明显不太合身,不过现在也只能凑合了,陆景明这几天没采药,没钱,村长愿意送衣服给他们已经不错了,不能挑。
陆景明见男人背着自己的药箱和背篓健步如飞,一下子就把自己落在后面了。
“厉害了……”
换了寻常人,受了见血见骨的伤,没个两三天养伤,谁会忍着疼痛下床干活。
男人可能也察觉到自己走的太快了,主动放慢了脚步等了一会,见陆景明没走过来就又走了回去,跟陆景明并排站在山腰间。
“你叫什么名字?”陆景明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的细汗,拉住了男人的两根指头。
男人认真感受到手上带着凉意又柔软的触感愣愣地没回话。
陆景,“…………”
陆景明等着男人回话,都等无语了,就在陆景明以为男人不会回他话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忘记了。”
陆景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狐疑地看向了男人的眼,“真忘记,假忘记?”
陆景明这下才发现男人个子很高,自己竟然才刚刚到男人的胸口,简直……
奇耻大辱。
他想看男人此刻什么神情还看不见了。
而在男人眼里,眼前的人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他特别想摸摸他的眉心……
陆景明收回视线,摆了摆手,“算了,记不得就算了,你以后名字就叫阿旺,我叫阿草,你叫我草大夫或者草先生。”
“阿旺?”
男人看起来非常不满意这个名字,眉毛都拧了起来。
陆景明忽悠道,“你不懂,贱名好养活,听我的就对了。”
男人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看着陆景明弯弯的眉眼,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陆景明一般采药不会走太远,走太远的话回村困难,他身体也不好,走太久的路,他的脚就容易磨红,第二天床都不想下,原来他还是专门早起进城坐诊,后来觉得太辛苦就随缘在家门口摆摊了,一月看个一两个病人也够活下去了。
这次有阿旺拿东西,他轻松了很多,一不小心就错估了自己的体力,走得去,走不回了,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就虚了,撑着路边的树喘气。
眼见天都快黑了,陆景明有些着急,他肚子饿了,想回家吃饭。
阿旺见陆景明不走,不远处还飘着一朵乌云,下意识觉得不妙,连忙就掐着陆景明的腰,一只手揽着陆景明的腰,一只手托着陆景明大腿根,抱起陆景明就往山下跑去。
陆景明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搂住了阿旺的脖子,惊慌了一阵,发现阿旺抱着他下山如履平地,吃惊道,“你不累吗?”
“不累,你很轻。”
阿旺说完这话耳朵尖尖就红了,可惜陆景明此时光顾着惊讶了,没注意到其他事。
陆景明观察了阿旺一阵,发现他真没问题,就心安理得地指挥着阿旺往草屋走。
他们一到家,雨就啪嗒啪嗒地下了。
陆景明心里感叹道,他要是在山上再拖延一会,他和阿旺就成落汤鸡了,到时候淋了雨,一个病弱加一个病人,又好几天出不了门,赚不了钱,坐吃山空,太虐了。
陆景明逃过一劫,心情很好,但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马上下厨煮了一大锅青菜鸡蛋面条,跟阿旺分着吃了。
陆景明吃饱就摊在椅子上不想动了,试探着让阿旺去洗碗,顺便帮他煎药。
洗碗还好,用水洗干净碗,再把碗放到桌下叠好。
倒是煎药的时候,阿旺犯难了,琢磨了一会才想起来药要怎么煎。
陆景明看他的动作,猜测他以前应该煎过药,煎的却不多,动作有序,却差点把药烧焦了,可能阿旺只想起来了煎药的方法,没有肌肉记忆,手忙脚乱一顿操作,勉勉强强把药煮好了。
陆景明不爱喝药,但也没办法,捏着鼻子把药一口闷了,就晕得想睡觉了,喝了药就困,撑着眼皮子把篓子里的草药倒出来,免得药怄坏了,然后准备明天再整理,阿旺见况也在一旁学着帮忙。
陆景明昏昏欲睡之际,突然闻见了一股血腥味,朝源头看去,瞬间皱起了眉头,
“伤口什么时候裂开了,怎么不说?”
阿旺一脸无辜地看着陆景明,他自己也不知道,似根本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
陆景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这人脑子果然有问题,他怕是帮村长救了个傻子。
陆景明叹了口气,帮阿旺换了伤药,又简单帮他擦了擦身子,才想起来他这里只有一床厚被子,现在天寒,不盖被子睡觉,明天起来不是头疼就是风寒,便对阿旺说,
“等会我睡外头,你睡里头,晚上不要乱动,乱动吵醒我的话,下次你就自己拿稻草去外屋打地铺。”
阿旺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跟陆景明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才知道陆景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睁着星目看陆景明的睡颜,又对陆景明的脸虎视眈眈。
陆景明感觉自己拳头有些痒了,“马上给我闭眼睡觉。”
陆景明话一出,阿旺就闭上了眼,听着陆景明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他的心跳声却是越来越大,跳得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阿旺忍不住再次睁开了眼看向陆景明。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月明星稀,依稀的一缕月光正巧从窗外流进屋内,陆景明白皙的皮肤变得晶莹剔透,如上好的玉瓷,流光婉转,睫毛纤长如鸦羽……
醒着的陆景明是有几分张扬的,睡着的陆景明是内敛而恬静的。
阿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屏住呼吸往陆景明颈间凑去,闻见了那股淡淡的花香,昨天他昏迷的时候,他也隐约闻见了,他还以为是幻觉,没想到是真的,他可以肯定是陆景明救了他。
陆景明迷糊中觉得有些冷了,瑟缩了下脖子往热源贴了贴,手伸出被子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拖了拖,但不管他怎么弄,一床被子盖两个人,中间总是有缝隙会有风。
阿旺放松了手脚,将陆景明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陆景明睡着也没顾虑那么多,直接就把手伸进去贴着阿旺的胸口。
阿旺僵住了身子,等了一会发现陆景明没有醒的意思,便又大着胆子伸手圈着了陆景明的腰,贴着陆景明的头顶,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