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陆景明是被张媒婆在屋外的叫唤声叫醒的。
陆景明以为刘五妹那天晚上就应该死心了,毕竟一个姑娘家的,也是要名声,要脸面的,他没想到刘五妹竟然会拿钱买通张媒婆,让媒婆上门给她说亲。
也算有点头脑。
知道男女纠葛易出事,让张媒婆来替她传情达意,也是个好办法,事情不成就是媒婆能力不够,线没牵好,她也不会成为别人口中不检点的女人,而他现在也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把张媒婆直接赶出去。
张媒婆在村里也算个名人,说成了不少亲,经验也十分老道,此时嘴巴叭叭叭跟陆景明道起了成亲的好处,说服的路景明帮忙撮合之意……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你自己想想,村长是你的救命恩人,村长也是阿旺的救命恩人,现在村长的女儿想嫁给阿旺,哎呦,哪来这么好的事情,又救了你们的命,又把女儿嫁给你们的?这事多妙啊,都是缘分啊……”
“这是亲上加亲,以后都一家人,一个村又能互相多照应。你待阿旺如亲人,阿旺对你也多感激,就算阿旺娶了妻也不会忘记你的,你要相信自己,我说了这么多亲,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你这跟天仙似的,也不能给阿旺生一个啊,人家五妹身体正好,阿旺努力一下,今年年底就能抱一个,冬天再养养身子,来年又得一个……”
陆景明边听着张媒婆说话,边端起了茶盏,闻了闻茶香,这是阿旺今早去山上采来的初春宛香茶,特点就一个字,嫩,还未尝已感受到春日里生机勃勃的山野气息。
陆景明眼睛瞬间就亮了,看来阿旺懂得还很多,他原先都不知道山上还有野茶,有些迫不及待抿了一口,入口味道悠长,清甜不苦,比起茶更像是温补的淡汤,不错。
等会可以夸夸他。
“草大夫?”张媒婆见陆景明似乎没在听自己说话,有些不满。
“嗯,你说的都对。”陆景明再品了一口春茶,才放下茶盏。
张媒婆见事情有戏,笑得脸上褶子全都出来了,“那你的意思是……”
陆景明心里好笑,面上不显,故作悲痛道,“这事不成,让村长的女儿给我做仆人未免太折煞我了,我过意不去。”
张媒婆没明白,“啊?”
陆景明笑道,“阿旺欠我诊金,要给我做仆人还债,要是刘小姐嫁过来,按照东洲的律法,她不应该给我做仆人吗?”
“啊……”张媒婆想了一下,“诊金多少?若是刘小姐肯帮还的话……”
陆景明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阿旺已经同意用此还债,更何况,他现在拿不出多少钱准备聘礼,你还是转告刘小姐,让她早日另择郎君比较好。”
张媒婆这下看出陆景明的意思了,敢情她说了一堆,陆景明心中早就有打算了,还想着让她回去说服刘五妹。
张媒婆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甩了陆景明一帕子的胭脂味,“你小小年纪,心眼不要那么多,你当你霸着阿旺,阿旺就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吗?我见多了……”
陆景明见张媒婆越说越离谱,实在忍不住打断道,“我意已决,阿旺暂时也是这么想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再去问阿旺。”
张媒婆犯难了,她刚刚进来的时候也看见阿旺了,人是看着不错,但她就是莫名犯怵,这人定然是城里那种富贵人家,那周身气度就是没得说,走近点,她都觉得气虚。
陆景明不想再继续跟张媒婆兜圈子,直接冲屋外喊了一声,
“阿旺,张媒婆问你想娶妻吗?”
陆景明以为阿旺在前屋外头捡草药,没想到阿旺从后头走了进来,看样子刚刚张媒婆和他说的话,阿旺应该都听见了。
张媒婆也想到了这一茬子,顿时又觉得有了希望,这世上就没有不想妻妾儿女成群的男人,就凭阿旺的模样,只要他想,那不是轻轻松松,姑娘们都追着倒贴。
陆景明不觉得阿旺会同意,直觉告诉他不会,便放心品盏中的茶。
阿旺挠了挠脸道,“我想。”
陆景明闻声直接呛水,咳了好几下都没缓过来,吓得阿旺一阵手忙脚乱,连忙上前给陆景明拍背顺气。
张媒婆乐的差点就要开口喊姑爷了。
阿旺见陆景明缓过来,赶忙又给陆景明倒了半杯水,“我想娶妻,但我不娶刘小姐。”
陆景明,“…………”
不早说,白呛水了,都要咳伤了。
张媒婆表情瞬间僵住了,似是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看陆景明,又看看阿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哎呦,老眼昏花哦……”
还没等陆景明搞清楚张媒婆悟了啥,张媒婆就头也不回,叹着气走了。
既然人走了,陆景明也懒得问阿旺刚刚为什么那么说了,反正这傻大个,问个半天不是不知道就是记不得,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茶不错。”陆景明赞赏道。
阿旺见陆景明已经喝了不少,不动声色地将木茶壶拿进了厨房,端出了一碗野菜碎肉粥,“吃饭。”
陆景明见了粥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美滋滋地用起了膳,还不忘问一句,“你吃了吗?”
“吃了。”阿旺顿了顿,继续说道,“布料和钱都已经给黄婶送去了,黄婶说衣服五日就可以完成。”
陆景明点了点头,不由想起之前一些糟糕的往事,
“村里成衣比镇里的便宜一些,但布料想要好一些,还是要去镇上买,我之前和你一样,穿村长儿子的旧衣服,磨得我肩膀和胸背都脱了一层皮。”
阿旺心有点疼,“那现在呢?”
陆景明随口答道,“凑合,不算舒服,但能保暖。”
阿旺觉得这样不行,他得盘算怎么赚钱养家才行了,他不想让陆景明辛苦地看诊筛药,偶尔还要进城帮林老坐诊,太辛劳于身体康复无益,每天的药也断不了。
就在这时,陆景明忽得闻见阿旺身上传来一股醇厚的酒香,似一把钩子似的勾得他鼻子有些痒,
“你伤不是好了吗?怎么还在涂药酒?”
“没有涂药酒。”
阿旺一脸茫然,屋子里只有煎熬飘出来的药香,他没闻到药酒气味,想着也许是屋子没开窗也感觉有些闷,便走过去支开了木窗,通风。
陆景明见阿旺的神情不像在撒谎,琢磨着这若有若无的气味……
该不会就是林老提到过的天乾信香吧!
陆景明突然好奇了,“你闻到过我身上有什么气味吗?”
阿旺愣了一下,陆景明身上一直有似茶又似花的幽香,他还以为是陆景明身上佩带了什么香料,原来陆景明自己不知道……
阿旺刚想开口,陆景明倏地一拍桌子,打断道,“对了!”
“差点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下午你去采药别走太远,早点回来,顺着山路替我去桃花寺走一趟,把别人寄给我的信件拿回来。”
“信?”
陆景明喝下最后一口粥,笑道,“你跟寺庙里的大和尚说是我的信,他自然会把信给你,给我的信也很好认,信封左下角有一朵三笔墨花,就是给我的。”
阿旺隐约觉得信不该是寺庙里取的,“为什么要寄去寺庙?”
陆景明笑了笑,“掩人耳目,记得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村里人。”
“好。”阿旺把空碗拿去洗了,揣着疑惑就出门了。
陆景明见阿旺走了就有些犯困了,想着近些日子也没见有人来找他看诊,前些日子镇上赚的钱也够他和阿旺在村里面生活半个月,钱不用赚太多,够用就行。
陆景明盘算好就心情愉快地关上木门准备去睡个午觉,他偷半天懒,等下午睡醒了再打开门给病人看诊。
而另一厢,张媒婆一回去就去找刘五妹说了陆景明的意思。
她这也算是尽力了,事情没有办成怪不了她,拿到手里的钱也不想退,为了刘五妹不跟她追究,她还专门遗憾地跟刘五妹诉说了一番陆景明和阿旺之间的情意,让刘五妹不要怪她,要怪就怪陆景明。
刘五妹当场气的一张脸都扭曲了,她就知道是陆景明从中作梗,不然她和阿旺的好事早就成了。
她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陆景明,她爹把好地好屋分给他一个地坤就算了,平常还多关照他,她一个亲女儿都没那么好的事。
更何况阿旺本来就是她三哥从山里救回来的人,跟她们老刘家有缘,凭什么陆景明能攀上枝头,她就不行。
刘五妹不甘心,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抓了钱给了张媒婆,希望张媒婆多多助她从中周旋,陆景明不过是个地坤,实在不行就让张媒婆先找个人把陆景明给娶走,让路景明离开他们柳木村。
张媒婆掂量了下钱,一展笑颜,贴耳给刘五妹出了个主意。
想要赶陆景明走还不容易吗,一个无名无主的地坤,随便出点风声,自然就在柳木村待不下去了,哪还用他们出手。
刘五妹一听就觉得是个好办法,激动地又多给了张媒婆一些钱,她现在就盼着张媒婆能帮她牵线了。
张媒婆收好钱,满口答应不出五日就能看到效果,拍着胸口走了。
只是在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屋外窗边站着一容貌跟刘五妹有三分相像的女子,女子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干净,若有所思地悄悄朝村长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