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川眼里的光芒被进来的那个人全部掩盖住了。他垂下脑袋,心底酸涩的感觉翻涌而上,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裹住了他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廷醉转过头,目光和身后的那个omega交汇,也只是这仅仅片刻,季遥川就从他的眼里分辨出了那omega的身份——谢廷醉的新欢。
那是一个长相秀气的omega,五官柔和自然,身材纤瘦,看样子就像是普通高中学校里的清纯学生。只穿着一件T恤长裤,简单清爽,脸上带着略微腼腆的笑,眉眼弯弯。
全身上下都透着清纯干净四个字。
他和当年的周乔是多么的像啊。
这么多年,谢廷醉身边没断过omega,唯一不变的是,每一个的身上都有着周乔的影子。
干净,温柔,清纯,美好。
季遥川转过眼,看到一旁反光玻璃板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虽然是差不多的学生装束,气质确是天差地别。要说那个小omega是纯真无邪的周乔翻版,那自己就是个拙劣的模仿者。
处处透露着愚蠢的模仿者。
台下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季遥川戴上耳机,努力不去再听那些关于谢廷醉和新欢的议论,目光却忍不住朝着谢廷醉的身影看过去。那小omega乖乖巧巧地跟在谢廷醉的身后,穿过人群一路往楼上走去。
谢廷醉带着小omega去了二楼的卡座,那里早就坐着一个膀大腰圆,肥肚子堪比八个月孕妇的老男人。手里的酒杯晃了半天都没喝下去半口,无意中往楼底下瞟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直接就定住了目光。
谢廷醉的目光顺着落下去,视线的终点是楼下的表演台,键盘手和鼓手正在做着演奏准备,坐在最前面的吉他手目光游离,缓缓抬了眼朝楼上看过来,对上谢廷醉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火速落下去,脸烧红了一半。
而老男人的目光,正是落在这个长相美艳的omega吉他手身上,移都移不开。
“李老板这是在看什么?”谢廷醉故意问着,坐到了对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omega听话地站在他身边。
被称为李老板的男人恋恋不舍地转过来目光,对面的男人唇角勾着一抹弧度,眸中浮着一层浅浅的笑,却难以深及眼底。
李老板抬眼从上到下扫了一圈谢廷醉的新欢,这种黏腻腻又令人恶心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强忍着才把那种反胃的感觉给压制下去。
“罗伊。”谢廷醉轻轻一摆手,小omega就像是如获大释一般,听命跑出去拿酒。
李老板嘿嘿一笑,目光终于移回来,满脸的横肉挤出来猥琐的笑:“谢老板原来喜欢这种清汤寡水的。”
谢廷醉不可置否地一扬眉,李老板继续凑近了点,压低着声音,脸上挂着油腻又令人反胃的笑,眼里是一点都不加掩饰的贪婪:“这底下那个拿吉他的,是你手下的人?”
“哦?”谢廷醉故意装着一笑,眉梢一挑,“一个小驻唱,招来暖场子的。”
“小驻唱?”李老板摩挲着下巴,笑得那双本就小的眼都挤成了一条缝,“你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宝贝?”
谢廷醉的目光扬起,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此时音乐已经响起,少年垂着脑袋,长指按在弦上,柔和的灯光包裹着他的身体,少年好似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晕色,前奏响起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路苗的手已经落在了键盘上,牧川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季遥川调整好了麦,指尖落下,流畅的乐声从指尖传来。
少年纤细的手掌麦,清澈干净的声音从话筒里流淌而出,带着天然的慵懒,唱起情歌来声音温柔到像是能钻进心里。
谢廷醉收回目光,身侧已经拿酒回来的罗伊很有眼色地给他倒了一杯红酒,酒杯里的红色鲜艳刺目,就像那天仿佛洒满了整个世界的血。
少年的歌声环绕在整个酒吧,略带着伤感的音乐把谢廷醉的回忆成功拉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的谢廷醉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少爷,而当时的谢家,还是谢父掌权,他带着谢家从籍籍无名到成为地下城新一大势力。
或许是谢家的崛起遭到了不少人的眼红,当时家族刚站稳脚跟,还未真正建立起关系网,有人就趁着这个当口,直接把整个谢家给端了。父亲在那场变故之中去世,当时还在上高中的谢廷醉和周乔刚从学校赶回来,就被塞上了逃亡的车。
他们的车子被逼到了湖边,周乔被强行从车上拖下来,当着谢廷醉的面扔进了湖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乔在水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沉下去,湖水冒着泡儿打着卷儿从周乔坠落下去的地方升起来,然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谢廷醉被关了两天,最后是父亲的亲信救走了他,周乔却永远都不见了。
他甚至连周乔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他蛰伏四年,在这期间调查清楚当初导致他全家支离破碎的元凶,正是当时地下城第一大势力的季家。而等他东山再起,回去复仇的时候,才发现当初的季家已经破产消失了,在地下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天都有不同的势力崛起再破败,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衰落的是谁,也不会知道下一个兴起的又是谁。
而他的仇,却还没开始报,就被湮灭在了源头。
后来他投资了当初周乔所在的学校,学校在运动会那天邀请他出席开幕典礼,在开幕式上,他看到了一个很亮眼的omega。
眉眼精致漂亮,唇红齿白,有些妖的长相,却透露着明媚干净的气质。
他长得很好看,好看到让阳光都格外眷恋,在他的周围勾勒出来一圈光晕,恋恋不舍地笼罩着他。
但是让谢廷醉顿住脚步的并不是omega超乎寻常的脸,而是他身上标有姓名的号码布——
季遥川。
很熟悉的名字。
当年为了调查季家,谢廷醉把季家整个族谱都倒背如流,自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少年正站在跑道上,白色纤细的骨架撑着宽大的白色T恤,风把他的下摆扬起,少年极致阳光明媚,干净得刺眼。
而谢廷醉的脑海里却反复出现着那个令他怀念至极的omega,那个早就死在了冰冷湖水里的omega。曾经的他也是这么干净明媚,站在跑道上笑着朝他挥手,而如今却毁在了季家的手里。
季家该死,季家的人也该死。
季遥川他又凭什么享受阳光?
他应该坠入谷底,被黑暗淹没,被血腥包裹。
让他一辈子都为阿乔赎罪。
他应该去感受无尽的地狱,最干净的白玫瑰染上血,凋零破碎。
所以他很理所当然地在季遥川被欺负的时候出现救下他,又很理所当然地俘获了他的心。
少年尝过了悲哀,把出现在他面前解救他于水火的人当成了英雄。
殊不知,这个人,才是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