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俨步履匆匆地跑到秦司枢的公寓,房门没锁,直接下拉就可以推进去,他站在客厅里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书房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放慢动作,轻轻推开门,刚一抬脚就碰到了在地上牺牲的手机,看着在此之前就已经碎裂的屏幕,连忙将目光投向秦司枢。
后者未察觉到动静又或者说是不想做反应,只是趴在书桌上,将脸埋进臂弯,一抽一抽地颤抖。在这方面裴俨没经验但也算不上迟钝,用手抚过他的背,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未曾对别人展露过一丝一毫的温柔。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俨的话也不无道理,舆论照片的提供者中有他的一半,理应是他的做事疏忽,不指望秦司枢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要就此恨上他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秦司枢没有回答,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哽咽无法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他只是伸出手拽住了裴俨的衣角,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情不自禁,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己似乎也无法想出正确答案,只是在心情驱使之下,他感觉这么做了以后就能得到从未在别人身上闪现过的安全感。
秦司枢的动作不仅令他自己有一瞬间的设问,裴俨也溢出了复杂的心里活动,他顺势握住秦司枢的手,并没有得到原本意料之中的反抗,冒险成功的刺激着他的大脑,于是他又更进了一步,弯下腰将秦司枢拉到自己怀里,裴俨做事向来见好就收的个性,难得突破了自己的信条,偶尔也想要变得贪婪,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当他意识到时,连忙想给自己来两个耳光。上次的事儿秦司枢仍然心有余悸,差点儿连面都见不上了,若是这次再没克制住自己,他怕是有几辈子都白搭。
“我好累,裴俨,好累。”秦司枢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还夹杂着微微的鼻音,他任由裴俨对他的动作,即便是为了这片温暖的怀抱,对于习惯了自舐伤口的人来讲,没什么比这更让他安心了。
“很快就没事了,好吗?我会解决好的。”裴俨像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面孔,秦司枢在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同事的鄙夷,上司的质询,领导的失望以及家人的谩骂,没有人怀疑事情的真相,就像是墙倒众人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给予肯定之后问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裴俨很难相信,像秦司枢这样看上去比谁都冷静淡然的人,居然会在自己面前掉眼泪,这似乎与他见到他第一面时的印象不同。
“别哭了,听话。”裴俨的话像是有特别的魔力,一下又一下的触碰秦司枢的心,温柔以主,衬以严词,好似真的是在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
“老板,有记者过来了。”保镖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加之事发之后所有的工作都得加倍认真,这记者的车还在路上,他们的人就已经把消息传到了这儿。
“我知道了。”裴俨眼神示意保镖先出去,秦司枢恐怕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这副模样。
“先去我家住几天吧,等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再搬回来。”他说道。
“不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的。”秦司枢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轻轻推开他。
“你在这儿一个人出趟门都不方便,万一这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谁也没个准数。“裴俨半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大不了我不出去了,不会有事的。”
“我会担心你,秦司枢。”裴俨紧接着他的话。
在印象里,裴俨从没直接喊过他的全名,结合他的这句“担心”,秦司枢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一般,他难受,但是总有东西给他一缕阳光。
夜晚的酒吧有几乎放肆的狂欢,周靳曾陪着裴俨来过几次,这一处地方对他们来说不陌生,宽大的舞池里,能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人或假装成人的妖。
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周靳一进门就朝着里头走,浓郁的烟酒味与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味道,他皱了皱眉,很快穿过了那片区域。
“靳哥,有什么吩咐?”大堂负责人堵在他面前,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叫Iro出来见我。”周靳面无表情地说道,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老板出去采购了,靳哥要不先坐下来喝一杯?”负责人不满于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面上却还是得捧足了脸。
“喝一杯?”周靳重复了一遍,“别给脸不要脸,让他出来。”身后的下属恐吓般往前迈了一步。
“别,靳哥,您误会了……”未等负责人找出下一个借口,周靳直接从他身边闪过,一下子到了他的身后,负责人刚想转身跟上去,却被人反手压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走廊的尽头像是隔绝了外界的噪音,明亮安静,整洁高雅,与十几米外的世界不同,这里更像是高级的文艺中心。
周靳带着命令过来,自然是无心观察这些细节,他一脚踹开门,即使门上被施加了咒语,但对他来说无足挂齿。除此以外,他一直都注意得到,在离自己的不远处跟着一个人,包括刚才在大厅那儿也总有一束与普通观众不太一样的目光在关注着他们,来人是敌是友,周靳无需分辨,只要不碍他的事儿。
“靳哥,这么大火气。”Iro整个人靠着椅子,腿搁在办公桌上,笑容中带着点挑衅。
“只是不想用手开,怕脏了手罢了。”周靳缓步走进房间,里面的陈设就如同门口那般极尽奢华。
听着这话,Iro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但只是一闪而过,他有他的自持,即使知道今天恐怕会碰上麻烦,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像渣滓一样遍地求饶。
见着他不说话,周靳的目光在他与桌面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随后开口:“你做你的生意,没必要非得把自己赶尽杀绝。”
“哼,”Iro嗤笑一声,“靳哥,我怎么就把自己赶尽杀绝了?”
他的这张脸在周靳这儿算得上是毫无用武之地,林烽只告诉他做什么,事成之后的报酬丰厚,但他的忧虑却更为严重,或许只做到这一步尚且可以活命,如果他答应了白绛飞的委托,那结果就不一定了,他需要林烽的这笔钱,但他绝不能丢了命。
“你如果硬是要跟我兜圈子,那我只好用别的方式了。”周靳从裤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夹在指缝之间,“我不太喜欢见血,所以请你躲得快一点。”
周靳抬手朝着他的方向,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仿佛没办法将他与现状相联系,也没办法猜测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战斗。
“住手,ATRO巡检。”未等周靳动手,那位一直跟在身后观察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刘煜见事态不对,急忙现身阻止,他不能放任这种有可能导致危险情况出现的场面不管。
“先生,请您放下。”他把手掌朝下悬在周靳的手臂上方,示意他收起手里的武器。
“Sir,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比起周靳,Iro作为酒吧经营人更加在乎ATRO的人,自打上次的事儿被陈恭介入,他就一直心有余悸。
“Iro先生,处里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问您,可以跟我走一趟吗?”刘煜刚发了消息给陈恭,得到了他的回复。
Iro看了看刘煜,又看了几眼周靳,最终决定选择一个暂且保守的选项:“可以。”
“抱歉了靳哥,先失陪了。”
“ATRO不讲秩序吗?”周靳面无表情地看着刘煜心里发毛。
“讲……当然讲。”
“那就把他留下,等我处理完了你再把他带走。”这一套说辞确实在一开始震住了刘煜,但稍加思索后,刘煜便给出了回应。
“但ATRO处长的命令具有绝对优先权。”说这话时,刘煜自觉眼里闪着光,他似乎从没如此敬仰过陈恭。
“行,可以,能让我一起去吗?我也想见识一下陈处的权力。”周靳的话出乎刘煜的意料,他开始这份工作不过一周,刚起步就遇到这样的场面,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林烽那儿。
“Iro被带走了。”林烽放下手机,解开浴袍的腰带。
“你担心他把你招供出去?”房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是白绛飞沉迷的味道。
“他不会的。”空气中弥漫的交融的气息,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夜间的ATRO仍然热闹,尤其是带有审讯室的那一片地方,陈恭正在准备今晚的夜宵,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就见着刘煜带着Iro闷闷不乐地回来。
“回来了,小刘。”陈恭正想走过去关照几句,就见俩人身后还跟着周靳。
“周助理,你怎么来了?”任何任何妖或者兽对于ATRO都是避之不及,在陈恭印象里还从未有过像周靳一样不请自来的角色,他似乎一向特例独行,与别人不太相同,从第一次见到他时,陈恭就那么认为。
“我找Iro先生有事,等陈处把该问的问完,就该轮到我了,请尽快。”
陈恭点点头,对今晚这出戏越发地期待:“那请周助理先坐一会儿,你去泡茶。”他指了指刚与他对视的职员,对于周靳的这出举动,哪怕扬了他的夜宵他也得陪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