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下，灯光阑珊，这个点的商场正值高峰时段，人潮涌动，几乎见不到空着的商铺。秦司枢不常来，只有偶尔同事招呼他小聚，才隐约来过几次。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太小，空气沉闷，足够让他逐渐产生窒息感。
而裴俨显然也没打算待在商场，他加了一脚油门，冲到了对面大楼的地下停车库里，相比之下，这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每一个车位都有独特的AI服务，那在各大地方都是很少见的。
最近昼夜温差很大，又不时地下雨，秦司枢往往只在外套里穿一件T恤，当他踏进电梯时，忍不住一哆嗦，从上而下的冷风笔直地关进了他的领口，令他毫无防备。裴俨察觉到了，抬手替他拉了拉外套的衣领，挡住了后脖颈。这一举动看似自然，秦司枢却并不这么想，裴俨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皮肤，那种温热的感觉仿佛很久之后还留有印记。
“饭菜还合口味吗？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裴俨微笑着，一边问一边按下了楼层。
“挺好的，但请不要再破费了。”秦司枢婉言拒绝，他总觉得自己欠裴俨的越来越多，这令他感到了额外的压力。
“怎么能是破费呢？等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偿还的机会。”电梯门刚好打开，裴俨自在地搭上秦司枢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
寥寥几语，其中参杂的意思霎时间难以完全参透，想着想着秦司枢露出为难的神色。
“放心，我保证那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裴俨的安慰无力而直接，但秦司枢却听进去半分，他并不是偏执于患得患失的人，比别人多余的经验令他早已做好了一切打算。
这一层的店铺不多，基本都以餐厅为主，气氛悠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地毯踩在脚下软乎乎的，裴俨领着他往里走，进了一家极具风格的日料店。
从服务生的反应来看，裴俨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两人在独立的包房里落坐，一面是透明的玻璃，往外可以看到城市的灯火景观。裴俨把菜单划给秦司枢，自己则朝服务生随口报了几个菜名。
“这里的寿喜锅挺不错的，正好外面也有点冷。”裴俨推荐道。
“我都可以。”秦司枢翻了两页菜单，愣是没看看出个花来，这些菜名工工整整没有图片，无从知晓其真面目。
点完菜后，服务生先一步告退，又只剩下俩人的独处。裴俨总是不经意地勾起话题，得到的往往都是礼貌而平淡的回答。几个来回以后，秦司枢觉得时机差不多，提起来今天遇到的小“风波”和自己的意见。
“不行。”裴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在撤保镖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是坚决不退让。
“可是这样太影响我的生活和工作了。”面对裴俨的强硬，秦司枢也不想让步，这关乎他的生活，今天这样的事儿显然是有些影响到他了
裴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样吧，我让他们在远处盯着，尽量不打扰你的生活，但除此以外，你的上下班和一日三餐，我会替你安排。”
空气有些凝滞，几秒安静过后，裴俨又补充道：“如果你执意不接受，那我只能采取特殊方式。”
话虽如此，秦司枢仍然想不通，裴俨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执着，他不过是个有点另类特别的普通人，目前为止，他也难以将自己的特别与裴俨的偏执联系起来。他口中的特殊方式秦司枢下意识地不想去尝试，裴俨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在他未满意之前恐怕难以让他收手，想到这儿，秦司枢选择了无声的反抗。
裴俨看着他偏开目光，不再说话，刚刚的几句话，或许确实是自己过激了，遇上这样的情况，换做是谁都会觉得不习惯，秦司枢的反应也是理所应当，反倒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却仍然没有一点脾气上的向好，裴俨缓了缓神色，低下语气：“对不起，我话说重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出事。”
“没关系。”秦司枢难以抉择，他并没有外表看上那么果断冷漠，内心的一番活动加上裴俨突如其来的道歉，事情又变得复杂。
裴俨的温柔，裴俨的坚决，裴俨的凶狠，裴俨的气魄，他都尽收眼底，但唯独缺少需要时间来认知的那份熟识。
日子过得很快，自那一天以后，已经过了一周，不出所料的，裴俨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只是保镖到了平日里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关注着，秦司枢也没在去提起，毕竟裴俨能做出让步，他的心里也算松了口气。
下班后，他自己开车回家，后面跟着的经过叮嘱过后也换成了路上常见的车型，这份本应如此的惬意在现在却变成了一种要求过后才能得到的允许，他有时候也会想，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家后，饭菜已经备好，他简单地吃了几口，收拾一会儿后，便待在书房研究新买的学术书籍，享受他每天难得的平静与安逸。明天是难得的假日，他的计划向来只会在家里执行，甚至连图书馆都是他不青睐的地方。
这几天的气温下降很快，乌云遮盖了天空即使黑夜也能依稀看出轮廓，雨刷刷地落在地上，拉上窗帘后多了一种静谧的氛围。
十一点，秦司枢合上厚重的书，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手指轻勾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准备洗完澡后立刻上床睡觉。
他刚站起身来，被搁在书架上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来电铃声。
“怎么了？”他边接电话边往书房外走，裴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并不常见。
“在干什么？”电话那头有些激烈的噪音，像是在酒吧或者KTV，秦司枢没去过，但也能凭常识辨别。
“没什么，准备睡觉。”
说完这句，对面停顿了一分钟，秦司枢沉默着听他的下文。
“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周靳去忙其他事了，你能来接我吗？我喝多了。”裴俨的声音确实跟平时不一样，沙哑低沉，配上周遭的喧闹，听起来有气无力。
“好的。”秦司枢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裴俨为他做了不少，偶尔帮一次忙也在情理之中。
外面的雨下得正激烈，秦司枢穿了一件外套，揣上自己的车钥匙，出门前还不忘带把伞，保镖似乎并不惊讶，明明他不是深夜会出门的人。
这个点加上并不好的天气，路上几乎见不到人，他按着裴俨发过来的地址，开着导航寻找，那家店很有名气，但他从不关注这些，车停在门口，就有服务生上前帮他开门，迎宾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无法将他的穿着与夜店相联系起来。
“你好，几位？”迎面走来的应是大堂负责人，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
“我找人。”
秦司枢的语气温吞，负责人面不改色地问道：“找哪位？”他见惯了大风大浪，无论是消费还是找人，他都见过上百种可能，也能随时用好策略，像秦司枢这样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来找人的，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裴俨。”里面的灯光闪得他头晕，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未接触过的，刚刚裴俨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让他在茫茫人海里找根本就无从下手。
负责人思索了一会儿，神色中参了点儿惊讶。
“请跟我来。”
秦司枢跟在他身后，穿过人潮拥堵的卡座和舞池，音响发出仿佛要爆炸般的音乐，不经意间的肢体碰撞，玩乐时夺口而出的话语，酒杯碰撞的玻璃声，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耳膜。转角有观光电梯，乘着电梯上二楼，音量突然被缩小了许多，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有包房，负责人敲响了其中一扇。
“裴先生，有客人找您。”
“进来。”
负责人替他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称先行告退，裴俨喝醉以后脾气怎样他是知道的，在不清楚眼前之人身份的情况下，他不想被误伤。
秦司枢三两步跨进房内，正对向门的是一整面的玻璃，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的舞台和舞池的情况，这个包厢似乎是未曾使用过，桌面上没有酒瓶，甚至沙发上也只有裴俨一个人。
裴俨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眉头微皱，今天难得的喝多了，隔壁甚至还没结束，他就借口跑了出来。
“你没事吧？”秦司枢还是第一次见到裴俨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中，裴俨每次出现都是强势而又强大的，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倒他。
“我有事。”裴俨一动都不想动，今天的酒里大概是参杂了其他东西，放在以往没人敢给他做这种不干不净的手脚，今天不过是见了几个新面孔，日后必然不可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我先送你回去吧，还是去医院？”秦司枢拿起旁边的西装外套给他盖上，轻声地问道。
“回去。”裴俨喃喃道。
“我扶你起来。”话虽如此，但以他的能力要扶起几近没有意识的裴俨，大概是痴人说梦。
“你等一下。”秦司枢把他安顿好，匆匆忙忙地往外跑，转交口没注意，一不小心跟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之后继续往服务台跑去。转角处的男人愣了一会儿，推了把黑框的眼镜，鼻尖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嘴角突然挑起了意味不明的笑。
秦司枢叫来服务生帮着把裴俨抬上车，幸好酒吧配有车库，不然这么大的雨要完成这件事难上加难。
“你家在哪儿？”秦司枢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裴俨那只则是上了锁打不开，几番询问后也没有得到回应，外面又下着大雨，秦司枢只好把他带到自己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保镖似乎是没跟上这段路程，直到公寓楼下，两人才姗姗来迟。
秦司枢马不停蹄地收拾客房，一边还要看着裴俨，本是一个相对清闲的夜晚，却在一时间变得无比忙碌。
直到一点左右，秦司枢才顺利把裴俨挪到床上，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周靳……拿水……”裴俨顾自念叨，大概是习惯之后，下意识就会说出口的话。
秦司枢微微喘了口气，走到客厅去倒水，回来的时候，裴俨却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令他感到陌生与恐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