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宽是在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中睁开眼睛的,他昨晚喝了酒又睡得晚,此时感觉头痛欲裂,眼睛酸涩难当。
“哥,你醒了。”
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闫宽吓了一跳。
他对了对焦距,寻声而望,见到昨晚给自己送花生米的小伙计蹲在自己床边,手里捧着一碗面条,笑容灿烂眼睛晶亮的望着自己。
“早。”闫宽刚醒的声音有点暗哑。他翻身而起,胡乱地抓了几把头发,“几点了?”
“六点。”小伙计蹲着往前凑了两步,“哥,你昨晚这在睡的啊?”
闫宽翻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废话。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你天天这个点来店里?”
小伙计点点头,捧着面碗的样子傻不拉几的:“对,六点左右,最晚六点半,来店里收拾卫生、下料、熬汤头,老板娘一般八点买了菜过来,老板九点多过来,他来的时候,我把料都备好了,来了客人他直接掌勺就行。”
小伙计不知是天生话多,还是想表现得友善,啰嗦了一大堆,事无巨细。
闫宽半点心思没放在他的话上,随意点了点头。
“哥,你吃早饭了吗?”小伙计似是没看出闫宽的敷衍,亮着眼睛问道。
闫宽吐出一口烟,蓦地笑了:“从我起床到现在你一直盯着我,你说我吃没吃早饭?”
“啊!”小伙计皮肤不白但也看出了窘意,用筷子头戳了戳脑袋,“我...给你下碗面吧。”
说罢,就“呼噜呼噜”地将手里的面条吃完,站起身往灶台走去。
闫宽又笑了一声,他终于知道刚刚吵醒自己“呼噜呼噜”的声音是从何而来了。
见小伙计起了灶,闫宽从行李箱中翻出洗漱用具去了厕所,当他回来的时候,小伙计的面已经出锅了。
一碗素面,没什么特别的,要非说有什么特别,那就加了两个荷包蛋。
闫宽也没客气,坐在餐桌前挑起面条就吃,他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饭,晚上又喝了不少酒,现在胃里正空,急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小伙计坐在他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在闫宽已经吃到一半的时候,才一拍大腿:“对了,还有肉呢。”
他跑到后厨,开了冰箱,拿出了一碟酱牛肉。
“昨天客人吃剩下的,没怎么动,老板娘留了下来,你不嫌弃吧哥?”
闫宽看着大半盘子酱牛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确实有点嫌弃别人的剩菜,但此时若说实话明显是不合适的。
“不嫌。”闫宽夹了几片酱牛肉放在面汤中。
小伙计笑了起来,掰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又夹了不少牛肉放在碗中:“那哥你就多吃点,当牛肉面吃。”
闫宽吃完一碗面,感觉通身舒畅,他又摸出一根烟,在桌上墩了墩:“我叫闫宽,你叫我闫哥,或是宽哥都行,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眼睛弯了起来:“我姓谢,叫谢景天。哥,你叫我小谢或者小天都行。”
“行,谢谢你的面,小天。”
听了闫宽的话,谢景天像吃了蜜:“一碗面有什么好谢的。”他站起身收了面碗,“哥,你歇着,我去干活了。”
闫宽将烟叼在嘴里点点头:“去吧。”
谢景天进了后厨,后厨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每天早上要干的活不少,餐厅一般晚上歇业后因为时间太晚都会留到第二日早上收拾,而这些都是帮厨的工作。
闫宽环顾了一下此时有些狼藉的餐厅,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扫地。
单身的闫宽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做家务的能力,扫过的地上依旧有不少残渣和几堆新添的烟灰。
啧,闫宽有些不满意自己的表现,又吞了一口烟,落了一堆烟灰。
“哥,我敢保证未来的嫂子肯定是个温柔又能干的人。”
说话的谢景天靠在后厨门上一脸戏谑看着闫宽:“给我吧,你哪里是干活的人。”
他抢过扫帚,利落地扫着地。
“我怎么就不是干活的人。”闫宽也不与他争,转身拿起吧台的一块麻布擦起了桌子。
“我和你大强哥是一个村里的,小时候没少干农活。”
“是,老板说你干着干着就找不到人了,每次都躲在秸秆堆里偷偷看书去了,然后让你妈追着满村子揍你。”
闫宽让人拆穿了也不恼,笑骂道:“你们老板就会编排我。”
谢景天哧哧地笑,一面与闫宽聊天,一面手脚麻利地干着活。
不到八点,这个小小的只能放六张桌子的川菜馆也算整齐干净起来。
闫宽洗了个手,换上一套西装。
“哥你要上班去啊?”谢景天正在和面,附近有一个施工工地,工人们有时会花四快五毛钱买一碗担担面改善伙食,因而最近大强川菜馆肉沫子很足的担担面卖得不错。
闫宽语迟了片刻,然后一脸坦然地说道:“出去找工作。”
“啊?”谢景天两手粘着面跟了出来,“哥你辞职了?”
“企业倒闭了,要重新开始。”闫宽边走边说,此时已经来到了店门外。
八点刚过,这条狭窄的胡同正是人来人往的高峰期,但往来之人大多布衣素衫,只有闫宽穿着成套的西服显得格格不入。
“那...你晚上还回来住吗?”
闫宽在小伙计眼中看到的同情与担忧,他笑了一下,抬手将谢景天脸上粘的白面擦干净,心道这小孩太不会掩饰情绪了,连善意都这么让人不舒服。
“回来,我行李还在店里呢。”他摆了摆手,“回去吧,我走了。”
闫宽回来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
他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在公园坐了六个小时,在肯德基坐了五个小时,还在广场看了一小时鸽子,真心地羡慕肥圆的鸽子可以不劳而获,有无数人愿意花钱投食。
用钥匙打开门,小店里漆黑一片。
闫宽没开灯,摸黑进了杂物间,和衣倒在床上。
他习惯性的又去摸烟,懊恼地发现烟已经抽没了,最后一支烟屁股扔在了一只鸽子的肥臀上。
最近烟抽得有点凶,今晚就忍忍吧。
十分钟后,闫宽起身,开了灯打算去买烟。
餐馆旁边就有一家日杂店,闫宽买了烟,顺手拿了一桶方便面。
回来关门的时候,他眼睛一撇,看到餐厅靠门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碗和一个盘子,上面扣了一个防蝇罩。
闫宽略有犹豫的过去掀了防蝇罩,看到里面是一碗米饭和一盘麻婆豆腐。
闫宽挑了一下眉,从碗下面抽出一张纸条。
“闫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你吃饭没有,就随便做了点菜,你要是没吃饭,就热热吃,我还没出徒,做菜味道一般,你凑合吃吧。”
纸条应该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狗啃一般的纸条配上七扭八歪的字,倒也相得益彰。
闫宽将纸条对折,放入口袋,坐下来开始吃饭。
饭菜早已凉了,闫宽也没热,将麻婆豆腐倒入饭中一拌,滋味竟意外的不错。
他确实饿了,除了早上吃了一碗混合牛肉面,中午就在肯德基喝了杯咖啡,如今凉饭冷炙也让他吃的颇为满足。
吃过饭,又倒在床上。烟雾吞吐中,闫宽忽然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吃得心满意足的两顿饭竟都出自这个刚刚认识一天的小伙计之手。
他翻了个身,磕了磕烟灰,觉得哪天应该还个礼,买点小孩子爱吃的零食?还是请他去吃一顿肯德基?
在可有可无的思量中,闫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如果他此时还能思考,便会发现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不是伴着愁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