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召唤
天下大势,如今忽而变得混乱不堪。木采苓来太子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都带来有关于贤王的举措,明月不愿面对离殇,本也没有太多机会能够与离殇见上一面,便将木采苓带来的消息透过香菱告诉离殇。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有参考价值。
然而贤王的动作却越加频繁。先是在京都城内肆意妄为,伤害无辜百姓,接着便是在朝堂之上与大学士容远送,也就是容慕熙的父亲起了争执,公然在朝堂上与离殇叫起板来。要知道容家一直都是站在离殇背后的,如此一来,便是变相的与离殇下了战书。
他在城外的自组军队也开始蠢蠢欲动。想来,大乱的局势已然不远。但明月不懂,如今皇上老当益壮,就算退位也该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为何贤王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他难道不知只需皇上一句话,他便立刻要人头落地吗?
明月没有等来贤王作乱的消息,却在某一日等来了王皇后招自己入宫的旨意。怕又是凶多吉少,那日离殇早已说过,她在冷宫中与齐妃的对话早已一清二楚的传入王皇后耳中,纵然王皇后从前对她有太多纵容,但这种纵容只有那么一次,再不可能出现第二次。
“娘娘……去不得,还是等殿下回来再做决断……”香菱怕她出事,断是不肯放了她去。
明月轻拍她的手安抚片刻,“皇后召唤哪有不去的理?到时候治我个大不敬的罪,我岂不是更冤枉?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她从来都没的选择,一直以来都是被迫着局势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今王皇后传唤,安有不去之理?别说等不到离殇回来,就算等得到,到时候又要如何回答王皇后的诸多刁难?还是自觉些的好。
2、鞭惩
从未觉得,前往凤临宫的路会如此漫长,明月整颗心因紧张而持续不断的跳动着。王皇后太过强势,光是气势就能将明月生生的比下去,更何况是在明月有把柄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并未立刻进入正殿之中,似是王皇后的刻意惩罚,宫女只让明月在殿外候着,明月安静的立于殿外,任冷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如今她没的选择,除了屈从,没有任何退路。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宫女才不急不缓的唤了明月入内,明月站在偌大的正殿之内,无由来慌张起来。正殿内唯有王皇后与几个伺候的宫人,分明便是冲着明月而来的。
她理了理自己纷乱的情绪,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欠身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明月如今倒是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到让本宫也有些看不透了。”王皇后不再唤她明雪,而是直呼她其名,莫不是……她已不再隐瞒她代嫁一事?
“不知皇后娘娘所说何事?”
王皇后一掌拍在手边的桌案上,桌案上的瓷杯被震得咯咯作响。“如今还想瞒着本宫?夏侯明月,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动你?你三番五次私闯禁宫到也罢了,第一次本宫到也可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却不将本宫的话放在眼里,你眼里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娘娘?”明月不知王皇后竟会发这样大的怒气,心底的害怕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立刻跪下,头死死的抵在胸前。“娘娘恕罪,明月本也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会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明月知错了。”
“好奇?”王皇后冷哼一声。“夏侯明月,不要告诉本宫,你涉险顶着掉脑袋的风险进那冷宫只是为了好奇,你当真以为本宫如此傻?”
如今话即以说的这样明白,明月觉得若是自己再如何辨别也只是徒劳,苍白无力罢了。然而沉默又给了王皇后其他欲加之罪的机会,如今两难的境地,当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离殇说对了,为何他总是将一切掌控在手里的那人?那么那时候他怎的不告诉她如何破解这局势的方式?
“夏侯明月,告诉本宫,你进那冷宫,究竟欲意为何?”王皇后以从高坐之上走了下来到明月面前,微俯了身抬起明月的下巴。
明月仍在心里挣扎着,她是断不能说自己是在寻找生母的,这样只会害了冷宫中那个可怜的女子,虽说如今已然真相大白,她与冷宫中的齐妃并无任何关系,但终究是有些缘分在的,她怎也不忍心害了她。
“不说?”王皇后倒是不急,反而笑了起来。“本宫自知太子妃生性孤傲,不从早已在预料之中,只是太子妃可有这个信心敌得过那些个刑具?”
明月瞳孔徒然放大,她没有想过王皇后会这样对她,至少在来时她想过千百种她会对付自己的方式,却没想到竟会是……大刑伺候?
“这宫中要死一个人太容易了,特别是女人,就算是太子妃,本宫也有的是能力可以掩饰过去,明月相不相信本宫的这点本事?嗯?”说着,她便从身边宫人拖着的盘子中抽出一根极细的鞭子,毫不留情的一下抽打在明月身上。
只是这一下,已经让明月痛的龇牙咧嘴,仿佛全身上下肌肉在这一刻支离破碎,这鞭子上还带着细微的芒刺,刮到肉里,嗜心的疼。宫里折磨人的手段还真是多,要论这些手段,恐怕明月是最不值一提的那一个。
第二鞭,比方才那下子更加用力,王皇后嘴角阴冷的笑让明月的心渐渐变凉。她今日是铁了心要知道明月为何进入那冷宫了,若她不说,怕是再难走出这凤临宫。可是要如何是好?再难有个两全的办法了吗?
王皇后想来并不肯轻易放手,明月当知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岂会在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前放了自己离去?心中忽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似是有根绳子在不断捆绑着她的心,困顿的令她无法呼吸。
3、逼问
这时候心中第一个念起的竟是离殇。这世上若说还有人会在此时此刻想起自己,那便只有离殇了,不知如今他是否已经知晓她如此境地,香菱定是会告诉他的,可告诉了又如何,凤临宫岂是任何人都能随意闯入的?纵然他是太子,也不得不遵守这宫中的规矩啊。
终于在明月渐渐想要阖上眼睑的时候,王皇后住了手。明月倒是不曾想,这宫中竟还有主子亲自动手对他人用刑的,如此想来,当真是她面子大了。
下巴被狠狠的拖起,模糊间明月只依稀能看到王皇后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如今精致,可是心却如此歹毒,与她这张堪称绝世的容颜倒是极不相符。明月颤抖着朝她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咧起嘴角,从未有过的舒畅一笑。
王皇后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太子妃竟然如此倔强,手中一紧,道:“本宫劝你还是早些妥协的好,如此下去于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若等着有人来救你那便只是妄想,如今太子与皇上每日议事都需好几个时辰,回太子宫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乖乖说了,也莫得受了这些皮肉之苦。”
她断然是不会把夏侯明月弄死的,谁人不知要了太子妃的命便等于要了太子的命,他们如今息息相关,若太子出了什么事,皇上自然也不会放过她。但她让夏侯明月吃些苦头的本事还是有的,如此倔强的性子,一点也不像那贪生怕死的夏侯耀,到像极了当年的自己。若……若夏侯明月肯为她所用的话,她们该也是惺惺相惜的。
“皇后娘娘……要明月说什么……明月……什么都不知道啊……”明月嘴角不断有血腥涌出,她原本就穿的极为素雅,如今青色的衣衫上早已被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色鞭痕所占据,乍一看之下,当真有几分怵人。
“还是嘴硬不肯说吗?”王皇后这次却不在急着动手,她蹲了下来,与明月平视,“那么本宫问你,你和齐妃可是关系匪浅?你三番五次驳了本宫的面子进那冷宫究竟为何?”
“明月与那人……没有任何关系,还请娘娘……明查……”
“好一个明查。”王皇后猝然起身,狠狠将手中的辫子甩出,比方才用了更大的力气,一鞭子一鞭子用力的打在明月身上,仿佛眼前被她抽打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人,而只是一个动物。凤临宫所有的宫人都呆了,她们想必也没见过皇后娘娘会有如此动怒的时候,寻常时候哪个不是由她们代为动手的,怎的也不会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啊。
“夏侯明月,你当真认为本宫无法将你如何了?以为身后有太子撑着便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么?本宫今日倒要让你看看,这宫中除了皇上除了太子,还有谁!”
4、心乱
明月早已奄奄一息,她身子骨本就单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虐待,况且从前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处罚,在夏侯府纵然下人待她如何不好,谁会这样狠心的抽打一个柔弱的女子。但这皇宫却是不同的。黄墙砖瓦之内,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入这后宫的女子,到头来有哪一个是善良的?就算她们心本纯善,可这事实却由不得她们善心,所以明月不怪王皇后,若今日角色对换,她也会这样做。
她只怪……自己进了这宫门,从此再也没了选择的自由,没了从前梦想的肆无忌惮的无忧无虑。
她面带微笑,眼前恍惚间出现离殇的面容。伸了手,想去触碰他冷峻的眉眼,可终究还是没能碰到。看吧离殇,她终究还是有些喜欢他的,在这个时候,她最不舍的,竟还是这个为了天下忍辱负重的男子呵。
在明月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王皇后的动作却也是戛然一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刺伤了王皇后的眼睛,她呆呆的望着从明月衣衫内侧掉落出来的东西。那青翠色的玉佩上被沾上了血迹,却仍旧磨灭不去原本闪亮的光泽。手中的辫子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王皇后一个踉跄,不由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身后的宫女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她。
“那是什么?”王皇后指着面前地上的玉佩问道。
那宫女看了,立刻回答:“回娘娘的话,只是一块玉佩而已。”
“玉佩?”王皇后重复了一遍,“给本宫拿来看看。”
那块凤玉佩交到王皇后的手上,仍有明月的余温在上面,看得出来是夏侯明月贴身随带的。这块玉佩……王皇后不知所措的看向早已昏死在正殿中央的女子,瞳孔渐渐升起恐惧,面上的不可置信越来越强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块玉佩早在十八年前就该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了,为什么……夏侯明月的身上会有这块玉佩?……这块世上独一无二的凤玉佩……明月几欲睁眼,可身子却彻骨的发冷。耳旁有人在唱儿时她与明雪最爱的那首童谣,那时明雪总会握住她的手说:明月,日后我们姐妹两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儿时的戏言如此幸福,长大后方才醒悟,所谓福难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的,也断不是想一起享一起受便能当真如愿的。
有冷风自她耳边刮过,发出银铃般的脆响,似是有流苏从头顶划过,簇簇作响,明月抿了抿嘴,别了头,又想再说过去,但有人却偏偏不许。脸颊被人板了过去,而后她便听到霸道的声音:“夏侯明月,给我醒过来,可是听到了?”
这声音,低沉霸道,莫不是离殇的吗?明月想分辨的更清晰些,可耳边嗡嗡作响,夹杂着刺耳的喧嚣,明月觉得眼皮格外沉重,生平第一次如此由不得自己,她越想挣扎着睁开眼,眼皮越是沉重,就好像老天在故意同她作对一般。她终究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见到浑身是血的明雪,她看到明雪身着大红嫁衣,那鲜血在她身上更加耀眼夺目,她一眼怨恨的盯着明月,那眼神仿若在说: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的下半生被囚禁在这王府之中……明月走上前想去扶明雪,手在明雪身上穿了个空,她吓得后退一步,却见明雪笑靥如花。
“明月,姐姐先走一步了,姐姐在地下等着你,到了地下我们再做一对好姐妹。”那声音凄厉又凄凉,震的明月的心阵阵发麻。
“姐姐是在怪明月吗?姐姐当知道并未明月不愿救姐姐,而是明月实在别无选择。”
“明月,我自是知道你在宫中活的有多不易,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命不好,来世,若有的选择,我定要好好的为自己也活一把。明月,姐姐有时当真羡慕你,但是姐姐也恨你,若当初不是你为我代嫁,如今我至少要比去王府来的幸福许多……”
明月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当初的代嫁当真是铸成今日苦果的主要缘由吗?若当初知道日后夏侯耀会将明雪嫁给贤王,那时明雪当真会义无反顾的进入这太子宫吗?一切都命中注定,而她们都只是被上天牵绊的小角色而已,是是非非,哪里由得她们来做抉择?
5、清醒
唇边忽的噗出一股鲜血来,明月作呕般的直起了身往床榻边干呕起来,守在一旁的香菱乍见明月苏醒,立刻惊喜起来,但见明月唇边全是鲜血,心下立刻沉了下半。
还是离殇动作更加迅速,已坐到床头拍了明月的背,明月心思难安,那一口血竟吐的半个肠胃的东西都出来了,她心里焦急,念着明雪,许是那梦太过逼真,让她怎的都无法轻易释怀。她当下抓住离殇的袖子,艰难的抬起头来。
“殿下,可有贤王大婚的消息?”仓促间明月也不顾离殇焦急的神情,若说她觉得对不起的人,明雪首当其冲。
离殇眸子冷了下来,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塌前守了无日无夜,她第一眼醒来问的竟是这句,当下冷冷道:“明月如今该好好养身子才是,其他的闲事莫要再管。”
明月不从,眼泪不断从眼角滑下来,离殇从未见她如此哭过,不由也跟着烦闷起来,心隐隐作痛,却说不清究竟是为何。“殿下,我姐姐夏侯明雪,可有嫁进贤王府?”
拗不过她,离殇终究只轻轻叹了口气,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贤王与你姐姐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十,如今她该是在府里呆着才是,你也该好好养自己的身子,这种时候便不要再想其他多余的事儿了。”
明月这才松下一口气。这怎算多余的事呢,梦里明雪那道哭诉般的犀利目光,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明雪如今一定恨透了她,觉得她见死不救而对她心生失望了吧?
“殿下……可有……阻止他们大婚的办法?”她被拉在他怀里,她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的问着,生怕离殇一动怒就将自己仍了出去,故而又是往他怀里一蹭,这细微的动作让离殇心情也不由好转,刚想发作,便被生生的埋了下去。
“明月,不要强求我,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离殇似是在她头顶微微叹了口气,那股气听在明月耳中感觉分外忧愁,她知道很多事情就算离殇有那个能力也不会去做,人总是要为自己留下些许后路的,离殇太过清醒,很多事情他是比她做的更为理智的。
明月不再出声,而是用手紧紧抓住了离殇的袖子。第一次如救命稻草一般紧抓着离殇不放,那时被王皇后折磨至此,心里想着的也不过是离殇,如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自己心里所想,她该是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
离殇喂了明月药,嘱咐香菱好好照料着,自己则又进了宫。听香菱说,这些日子喂了照顾她,他已有好些时候没有上过早朝了,皇上那儿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总有些不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今正是离殇最为关键的时候,任何差池都不得有,皇上会心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命运没有想到,离殇对自己的情意竟如此重,连早朝这般大事都可弃之,如此这般的情意,让她肩上顿感沉重。
“那日……我是如何回到太子宫的?”明月踌躇片刻,在香菱为自己梳头时,终是无法抵过心里的念想,问了出来。到如今,身上仍有些作痛,她方才趁着离殇离开的空挡看了看,身上到处皆是鞭痕,可想而知那时王皇后下手有多用力。
香菱手中动作微顿,随即放下木梳,“那日娘娘被王皇后唤了去,奴婢差人前去打听,只听说皇后娘娘对娘娘用了刑,奴婢当下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遣了人去御书房唤回了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去凤临宫将娘娘接了回来的。殿下那时回来……脸色凶狠的仿若要杀人一般……谁都不让碰娘娘您……就连太医前来为娘娘诊脉,太子殿下都执拗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那后来又是如何放了手的?”明月嗤笑起来,这到的确像是离殇的作风,离殇就是如此,有时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后来娘娘身上的伤口都化了脓,衣衫皆贴进了肉里,殿下自己看着也觉得渗人,便让了位让太医诊治,娘娘可是没有看见,那时太医院几个太医在为娘娘诊脉的时候都头冒冷汗,那样子可是有趣。”
明月也笑了笑,手下意识的往怀里抚去,可从前放玉佩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她翻遍了身上的内衫外衫,都没有那块凤玉佩的踪影,当下急了,紧张的握住香菱的手。
6、遗落
“你可见着我身上那块玉佩了?我从前带在身上都是形影不离的,怎的就没了?”明月焦急起来,开始翻扯身边的棉被来,香菱见状立刻按住明月的手。
“娘娘莫急,告诉奴婢是什么形状的,奴婢帮着娘娘一起找便是,娘娘如今身子弱,实在经不住如此动气。”香菱边拉扯明月,边把被子往明月身上盖,殿下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前往要照顾好娘娘,如若娘娘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也别想安生了。
“只一块青翠色的圆形玉佩,上面有一只凤凰,称为凤玉佩,我经常放在衣衫内侧的,怎的就没了呢?”明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记起究竟是在哪个地方丢的,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娘娘是说放在衣衫内侧的?”
明月点点头,抓住香菱的手,“你可是见着了?”
“娘娘回来时那衣衫根本早已穿不得,都是奴婢一件一件替娘娘撕下来的,从未见过有任何玉佩从衣衫内落下来……娘娘再仔细想想,可是落在了别处忘了带回?”
明月这才终于冷静下来。思绪再一次回到那天入凤临宫时,香菱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玉佩落在了凤临宫了,定是落在了王皇后手上,她似乎隐约记得那时听见有宫人在王皇后耳边说着玉佩之类的词,定是在凤临宫。
明月猛地抓住香菱的手。“一定在皇后那里,我那块玉佩,决然是在皇后那里了。”
香菱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可是娘娘……若是在皇后那里,我们要怎么才能拿得回来?”
此话一出,明月终是安静了下来。香菱问的没有错,若是落到了王皇后手里,要怎么拿回来?如今她一想到王皇后全身便会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的身子如今都还在隐隐作痛,那时的痛太深刻太深刻了,怎可能短短几日时间就遗忘了的?可那玉佩从前一直都是她的命她的宝啊……明月闭了眼,挥了挥手,“罢了,香菱,你且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香菱本不放心明月一人呆在殿内,奈何明月向来不容人质疑,她也就只能守在殿门口。
明月如今根本一点心思都没有了。没想到,竟会把自己的宝贝给弄没了,难道当真是上天注定,这一生她与自己的身世……果真是没有缘分吗?那时以为自己找到了齐妃,执拗的进了冷宫,找到了自己的生母,却没想到,只不过又是另一场无端的算计罢了。虽然她至今不知道为何当时齐妃要那么骗自己,但对于宫中的女子,明月多半已经死了心了。
尔虞我诈,步步为营,这样的生活委实不适合她,若有的选择,明月也忽然开始后悔起来,她想,当初自己选择这一条路究竟是对是错呢?自然是没有答案的。从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一日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可如今,当真是有那么一些念想了。
转了头,目光落到窗外的枝桠上。寒冬已过,初春即将到来,枝桠上都已经有些春意了,如此好的天色,她却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当真有些可惜了。
罢了罢了,既是上天注定,那块玉佩,若真与她有缘,日后若有机会还会再落得她手里,若是无缘,便就这样丢了罢。她当真是累了倦了,想要歇歇了。
7、败露
时过半月,明月的身子终于大好,可还是留下了些许症状,怕是日后身子骨会比从前更加单薄。离殇虽也还是如从前那样极少呆在太子宫,然但凡在时总会过来看看明月,他不再如以前那样需要随时装病,如今就算有大臣来访,离殇也大多挺拔而立,不似从前那般装作一副弱不禁风。
朝堂之上皆知太子病已全好,却无人知晓太子这怪病究竟是如何医得的,如此一来,最着急的莫过于贤王。据闻皇上以拟了旨意,有意退位让贤,这让一直隐忍着按兵不动的贤王越发的沉不住气了。
明月总是会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这一切都是皇上再逼着贤王,毕竟皇上如今老当益壮,退位让贤一说实在有违常理。倒不如说……他是在引这最后的一只狼出来才是。
安稳日子并未过多久,宫中便又发生了大事。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明月身上。
宫中的宣武殿乃是日常大臣们早朝之处,明月从未来过这里,然那日她却忽被宫中侍卫莫名带到了那里,心中不解,待到了宣武殿才看清,大殿之上另有几人。殿中跪着夏侯耀与夏侯明雪,两侧分立离殇与容慕熙,与容慕熙同站一侧的自然还有一脸看好戏模样的贤王。而大殿之上的皇帝,一脸的阴沉,明月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即使如此,明月仍踩着极为细小的步子走向殿中央,这次与上次被召唤至凤临宫不同,这次大殿之中有离殇,而明月深信,离殇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她跪下行了大礼。“请皇上圣安。”
死寂的一片沉默,不由让明月心下思忖,又是出了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怎的连夏侯耀和明雪都被传了来?
“太子妃果真是好样的,竟骗过了天下所有人呐,朕着实佩服,佩服。”头顶传来皇上的冷笑声,明月猛地心境,眼眸微眯,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皇上恕明雪愚昧,明雪不知皇上话中意思,还请皇上明示。”她不卑不亢,话语铿锵有力。
高座上的帝王立刻一拳掌在龙椅上,那一颤,几乎能震到了明月,明月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渍来,天子发怒她从未见过,如今一见,当真能吓破了胆。
“究竟是明月还是明雪?太子妃难道还忘了自己的姓名不成?”
明月微微闭了闭眼,果真如此,原来今日把她唤来这里,不过是事情暴露,皇上问罪来了,难怪夏侯一家都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这事关欺君大罪,究竟是谁捅了出来?
“若不是贤王告诉了朕事情真相,朕当真要被你夏侯一家瞒山过海了。若不是你夏侯明雪今日不肯下嫁贤王,怕你这个卑贱的庶女妹妹日后便成了这天下的国母。”皇帝的话字字带刺,句句带血,明月听在耳里却只觉无趣,这国母原也不是她所追求,没了便没了,实则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可惜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谋划,到最后却什么都未得到,当真是可惜。
“皇上饶命啊皇上,老臣当时一时糊涂这才酿成了大错,恳请皇上看在老臣这么些年为了朝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老臣一家吧。”夏侯耀果真还是贪生怕死,其实那时皇上让他告老还乡时他能够就那么从了,哪会多出今日之事,偏生他心生贪念,妄图能够重得权势,以为攀上贤王便能坐享其成,实在是太傻了。
皇上哪里会听夏侯耀的求饶,若他求饶有用,如今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明月镇定许多,俯身跪在那里不曾抬头,更不曾动一下。明雪从身后望着明月,顿生敬佩,原本的两姐妹,如今的气场已然完全不同了。
如果不是昨日她在贤王府逼迫贤王退婚,今日也不会来到这宣武殿了,她一时口快,竟说出了她其实原本该是太子妃这一说,贤王是什么人,只这么一句话就将他们的关系疏离的清清楚楚,今天会在这里,多半是拜贤王所赐。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忽的一个转身,眼里阴冷的仿若见了怪物,“这些年来你在朝廷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朕能忍则忍,如今欺君犯上,朕若再不处置,日后你们一个个不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如今都已经爬到朕的头上来了,你要朕饶命,如何平了天下人的嘴?代嫁太子妃,让天下人知晓了,皇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嗯?”
“皇上当时下旨时也并未说明下嫁之人究竟为长女还是庶女,如此一来,其实我们也并未做错什么。”一向不知死活的明月仍旧语出惊人,惹得身边的离殇阴鸷的瞥她一眼,警告她切不可再多言。
元帝目光掠过明月身上,明月只低着头,知道此刻抬头只会令自己心生烦躁,其实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理应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她忽然就听不得夏侯耀用如此卑微的口气去求他,哪怕他求的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元帝眯了眼。“哦?所以明月觉得如今是朕错怪了你们?朕还需向你们赔不是了?”
“明月不敢。”她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个头。
“不敢?朕倒是觉得你夏侯家的人都胆大包天,眼里早已没了朕了。朕那时下旨确未曾说明为长女或是庶女,夏侯大人却将府中从不受人待见的庶女嫁于宫中,此等行为,莫不是谬视皇家,让皇家脸面蒙羞?试问我堂堂东宫太子,可有配不上你夏侯家长女的地方?”元帝显然已经极为动怒。他一向宠爱离殇,自见不得离殇受任何委屈,纵然离殇一点不在意当初嫁给他的究竟是明月还是明雪,但元帝却是在乎的,他在乎自己的太子是否被人看重,夏侯耀却将庶女嫁入太子宫,根本就是蔑视了太子的威严,也未顾上皇家的面子,这次,恐怕难逃责罚。
“皇上……皇上……饶命啊……”夏侯耀仍想求饶,却见元帝大手一挥。
“来人,左相夏侯耀蔑视朝纲,欺君犯上,即日起剥其相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长女夏侯明雪随其父一同入狱。”元帝眸子闪过明月,顿了顿才道:“夏侯明月如今已为太子妃,当在太子宫禁足半月,若有纰漏,一同治罪。”
元帝说罢甩袖而去,偌大的宣武殿仍踏着他明黄色的龙袍,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越加刺眼夺目。帝王便是好,一句话就能定生杀大权,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对那个位置贪婪觊觎,难怪……8、输赢
夏侯耀与夏侯明雪被侍卫拖了下去。明月却觉得怪异,今日的明雪太安静了,这本不像她,居然连为自己辩驳一句的声音都未发出,更何况,她更觉得,此次元帝并非当真为了针对自己,而只是为了治夏侯耀的罪,其实若单单论代嫁一事,皇上若有心放一马,原本也是可有可无的,怕是其中另有蹊跷。
夏侯耀临被拖出大殿时朝明月投去的那一抹求救的目光被明月生生的隐了下去,她不是不愿救,而是已经到了有心无力的地步了。现在不只是王皇后,就连皇上都盯上了她,以后的日子更是不会好过。
“想不到太子殿下的婚事竟还有此出好戏,当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了,原来我们如此聪慧狡黠的太子妃原该是冒牌的。”贤王哈哈大笑起来,似是个赌赢了的赌夫,单单只赢了一局便以为大局已定。
“明月,回太子宫。”离殇并不回应贤王,上前一步将明月扶了起来。
许是跪的太久,明月一个踉跄,整个人朝离殇跌了过去,因着有旁人在,明月脸上立刻一片绯红,倒是离殇镇定自若,扶住了她往外揽。
沿着宫路的青石小道,两旁的枝叶都开始发了芽,天空湛蓝的一片,大片大片的白云从空中飘荡而过,让明月失了神。初春的风拂过脸颊已经不再那么冷刺了,可还是让明月轻轻一颤,她并不是真的冷,她是果真看透了这宫中的险恶,忽而便开始害怕起来。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有的一切,也都只看那唯一一个人的脸色罢了。
“皇上想必早已想除去夏侯家了吧。”明月仰着头,觉得眼中异常刺眼。
“知道的太多了对你没有好处。”离殇淡淡的回应,牵了明月的手顺着宫路一路往太子宫而去。明月的手很凉,却远不及她的心那般凉。
这皇宫红墙砖瓦,究竟有多少女子将自己的青春埋在了这深不见底的人间地狱?从前便常听人家说,入了宫的女人,一切也都由不得自己了,这现实的残酷终究会将一个原本善良的人也变得虚伪阴狠起来。
离殇在太子宫加派了侍卫,许是这些日子实在出了太多的事,他总也不放心,每每出去前都要去看看明月,不知何时,那个女子早已成为他心里所挂,那样纤细的身影,却有着一颗倔强不屈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