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言珩能租到这样好的房子,地处第三医院附近不说,这小区还是新的并且处于闹市区,按照B市的房价看,不菲。而且这样的房子大多数是卖的,怎会拿来租?一生一进屋就觉得奇怪了。房子两室一厅,里面装修全新,就连家居摆设也一样,实在看不出是用来租的。一生不禁问道:“师兄,这房子其实是你的吧?”
言珩愣了一愣,连忙摆手:“怎么会呢,像我这么要求高的人,岂会住这么小的房子?”
这俨然就是单身公寓。一生四处观看,眼睛飞速地瞄向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未发现什么端倪。她只好妥协,也许真是自己多想也不一定。她对言珩道:“多谢大师兄,房租钱按月还给你喽。”
“小师妹,你这也跟我计较?”言珩又开始揉她的毛绒软发,一脸宠溺的样子。而一生也习惯地嘎嘎傻笑。这俨然已成为两人之间特有的招牌动作和必然反应。
言珩帮一生收拾好住处,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一生很过意不去,而且现在正值立夏,有些热,她更是不好意思了。
“师兄,我请你吃饭吧。”
言珩刚忙活好,擦了擦额前的汗,气喘吁吁地道:“好啊,我要吃大餐。”
一生脸上微笑,心里却发憷,死鸭子嘴硬地道:“尽管吃,我请。”
“很好很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就是好贵的。一生只好无声哭泣,她的钱包这次可是要好好减肥了。哎,打肿脸充胖子,遭罪啊。两人下了小区,步行去闹市。
两人在街道上,一路向北走,也一路说着话。
“这小区离第三医院很近,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要是你早上起得晚的话,上班的路上会有卖早餐的,你就地解决就好。”言珩一面介绍,一面指着周围的餐饮店,整整一条街上都是饮食类,一生看得是眼花缭乱。
“那个小区是新开发的地产,能买到那里的楼盘十有八九非富即贵。”他又指着一生路过的凌天小区。一生顺便瞟了一眼凌天小区的大门,这大门比她大学的正门还要大上几分,光是这大理石上写的“凌天小区”便可看出这小区的气势了。正门口还有巨型雕塑,设有喷泉……一个门口而已,花这么多心思,可想里面更是奢华,门口进出的私家车皆是进口百万小车,这个小区啊,一个字,牛!
“我家住C栋3单元401室,你得记得。”言珩随后又补充一句。
一生鼻子哼了哼,白了他一眼:“富贵不显摆!师兄!”
言珩哈哈大笑,顺道搂着她,凑到她耳边:“不知现在越是金龟,越福气?”
一生直接在他手臂上一掐:“见鬼去。”这力度实在是大,当即言珩白嫩的手臂上多了一块青,他嘶嘶地直叫疼。一生狐疑地看向他,古里古怪地拉出他的手,向他手上瞄一眼,惊讶地发现果然一块青紫了。她张着嘴看向言珩,只见那家伙不怒反笑。
“嘟嘟。”一辆宾利车从凌天小区开出,在他们身后鸣喇叭。一生反射地往身后扫了一眼,拉着言珩让出道来,还一边向言珩抱怨地道:“大男人的,怎么这么细皮嫩肉。”
言珩却只是笑,而那辆本该行驶的宾利车却戛然停了下来。一生抬眼看向那车,不免觉得奇怪,该不是抛锚了?她正这么想着,那辆宾利车突然加大油门飞驰而去,吓得一生花容失色。
“小师妹,你打算抓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言珩带点痞的样子在笑。
一生触电般松开手,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缩到身后,她道:“走啦,请你去吃饭。”
言珩却笑得极其灿烂。
在这个闹区,有一间优雅餐厅,在整条街上脱颖而出。它外面设施豪华,里面典雅,是一家标准的上等社会聚集的场所并且是都市白领约会的好地方。言珩就是带一生来到此地。两人靠窗而坐,言珩点了一份法国红酒牛排,波士顿烤虾,然后把菜单交给一生:“你想吃什么?”
一生首先看的是言珩点的菜价,当看到全是三位数的时候,她血都凉了。师兄啊,你怎可以这么不客气?她迟疑地来回翻页,点不下手。她装着怏怏然,一脸无趣的表情:“这些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言珩似乎早料到一般,一脸笑意:“那你喜欢吃什么?”
“嗯,其实我这个人不挑食的,主要是最近上火很严重,吃这些喉咙疼。”
“女士,我们这里有清淡的。您看一看。”服务生笑着谦和道。
一生像吃了瘪一样,略有不自在地随便多看了几眼,当看到西芹炒腰果要189的时候,她真是欲哭无泪啊。她一狠心,脸上装着极其淡定的模样道:“再来一份西芹炒腰果。”
“好的,女士还要什么?”
还要?一生真想骂人了:“不必了。”她极力忍住自己的暴躁,微笑回应。
“先生女士稍等。”服务生极其有涵养地收走菜单,向他们鞠躬后离去。
一生这才把刚才紧张的情绪缓过来,抬眼正好对上言珩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生尴尬一笑:“师兄,你看什么?”
“够吃吗?”言珩极其温柔的语气,但怎么看都像是笑里藏刀。
“够了,减肥。”
言珩似是懂了地点头:“我记得以前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很爱吃重口的食物,即使上火也不顾及,如今可是却没胃口了。”
“是啊,呵呵。”一生实在说不出话来,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而事实上,他确实是故意的,和上大学那会差不多,就喜欢整她。上菜以后,他胃口极好,非要喝点葡萄酒,她本想一闭眼,一狠心,再挥霍点就算了,可没想到,那酒钱比一桌子菜钱还多,她彻底扛不住了。
“师兄,你行行好,高抬贵手啊!”待服务生走开,一生小声地求饶起来。言珩一脸惊讶地看向一生,一副茫然的样子。
好,还在给她装!这次她决定不撑胖子了,直截了当道:“我没钱了,这里的消费不在我能力范围内。”
“噗!”言珩终于忍不住笑了。
一生终于知道,他在耍她!果然,言珩道:“作为师兄,不可能叫小师妹请客的,这顿我请。”
一生白了他一眼,立即夹了一只虾子:“不早说。”
于是,她开始大吃特吃了。言珩却一直含笑地看着她吃,脸上带着莫名的满足。
“呀!言大医生!”一生的身后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言珩抬起头看向那声源,站了起来:“林若涵?”
“咳!”一生呛住了。她抬眼看向与言珩交握的手,自下而上地打量着林若涵,天生高挑的身姿,染成亚麻色的长卷发,黑色的连衣裙衬着她那白皙皮肤,初见的印象便是高贵。
林若涵似乎也察觉到一生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是的,她该惊讶,六年不见的老朋友,却在这种场景见了面。
“你不是在法国学服装设计吗?怎回国了?”言珩不知他们其中的渊源,浑然不觉。
林若涵笑说:“一家外企服装公司高薪聘请而来咯。”
“哦,这样啊。”言珩笑着望了一眼正在看他们的一生,有些不自在道,“一生,给你介绍一下。”
一生站了起来,不去看言珩,而是看向林若涵,礼貌地微笑:“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
林若涵也笑了:“好久不见,叶一生。”她依旧是骄傲的气质公主,见面打招呼也带着一股气势。她身材高挑,即使一生死命地往上拔身高,现在依旧还是比她矮半个头,加上她此时穿无跟拖鞋,林若涵是高跟鞋,显得林若涵更高,更盛气凌人了。
对于林若涵这种态度,她早八百年就习惯了,她无关痛痒地笑道:“是啊,你过得好吗?”
林若涵笑道:“托你福,看了一年心理医生,去国外混了。”
一生脸色白了一白,不再说话。言珩翕动着唇刚想说话,只见林若涵目光不再在一生身上留恋,转向言珩:“言大医生,有空再聊,我先走了。”
说罢,林若涵冷漠而又高傲地离去,留下莫名的言珩。言珩奇怪地看着一生,此时的一生脸色也不是很好,有些愣怔。
“一生,原来你是还有故事的。”言珩自嘲地笑着。他以为他很了解她,知道她有一个她很爱的竹马,可竹马对她不冷不热,伤了她的心。她的父亲又在她最脆弱之时贪赃枉法,进了监狱。那时年少的她只好离家,到北方去读书。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却不想,她还是有故事,而且是不能言说的故事。
一生恢复了平静,静静坐回椅子上,继续吃着昂贵的波士顿烤虾,那样恬静地如同没有遇见任何人似的。言珩微微低下眼睑,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他那时终于知道,有些东西无法逾越,他无法去涉及那段她年少时的记忆。他突然很好奇,她的竹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霸占了一生所有的年少记忆,包括幸福,还有悲伤。
一生正式上班是六一儿童节。说起来也倒霉,那天早晨下着倾盆大雨,一生撑着一把蓝色小碎花的雨伞走在稀少人烟的大街上,小花伞挡住她的脸,她只想尽快走。一路向北,必经凌天小区,她刚一过那小区大门,一辆飞驰的宾利车从她身后驰过,溅起一浪较大的水花,全部打在她的连衣裙上。她的衣服后面整个都湿透了,她几乎要尖叫起来,可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飞奔而去。
她死死盯着那辆奔驰的宾利,记下了他的车牌号,88888。这号码其实很暴发户!
“嘟嘟……”一生刚想举步继续前进,她身后停了一辆奥迪Q7,正在向她按喇叭呢。一生转身看向驾驶位,见到言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她灿烂一笑:“美女,赏光送你上班,可否?”
一生扑哧笑了起来,刚才挨水溅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她自然地上了他的车,笑道:“师兄,真巧啊。”
言珩抿嘴一笑,发动车子朝着第三医院开去。在路上,言珩随便问了一句:“早餐吃了没?”
一生愣了一愣:“没有。”她一向是不到九点不会自然醒,即使第一天上班,她也是被闹钟叫醒,然后一直赖床到将近7点半才起床,自然是没时间做早饭,今天又逢大雨,买早饭也就免了。其实一生早就习惯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了。
“我就知道,”言珩随手从车匣子里掏出一盒牛奶、两片土司还有两个水煮蛋:“呐,既营养又清淡,饱腹感强。”
一生稍怔,迟疑地接过这份早餐,不自然笑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推己及人。”
“我可没你说得那么细心周全,除了你以外。”言珩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语气漫不经心,似真似假。
一生正在剥鸡蛋,也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师兄一直对她好,照顾她,从未想过这些到底是不是理所当然。她一边吃着鸡蛋一边喝着牛奶,还未吃完,就到了第三医院。
第三医院新主楼总共27层。一生手里拿着言珩给她的护士报告证,在16层找到主任护师。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丰腴女人,显著特征便是涂着玫瑰红口红,给人感觉有些刻薄。主任看了眼她的报告证,再上下打量她,好似对她有些好奇。
她原本一张刻薄脸顿时笑容满面:“叶一生?”
“是。”一生有些莫名其妙。只见主任笑道:“你想去哪个科?”
“啊?”一生更莫名其妙了,她还可以自己选科?而主任连忙解释:“哪科都缺人,你想去哪个科都行。”
原来是这样。一生了悟地点头:“那我去外科。”
“我就知道。”
一生疑惑地看着主任,主任这才反应自己又说错了话,才解释道:“外科好,外科好。”
主任又道:“你去肿瘤外科吧。”
“好。”一生谢过,去后勤部领了护士制服,正式开始她的第一天上班。
B市第三附属医院肿瘤科是副省级市乃至整个省内享誉声望最高的,一般能在外科的肿瘤科当任医生的可以说都是精英。就连护士要求也很高,一生的同事里面最低的也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她们长相也是颇好。按照她新同事赵吉祥的话说,来这个科有两种来头,第一是精英,第二就是家里有人。
赵吉祥是个性格极其活泼的小护士,有点古灵精怪,A医大本硕连读毕业,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一生,她是走后门来肿瘤科,老妈跟这医院的副院长有点亲戚,花了很多钱进来的。
一生表示认同。现在的社会,有钱有关系才是王道。她对于自己怎么来肿瘤科的也心里有点数。她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精英,虽然她的大学也有些名气,但她成绩并不十分优秀,根本谈不上精英。而从主任护师的种种表现中她也可以猜出几分。
她的师兄,开着百万车的金龟,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不免向有“万事通”之称的赵吉祥打听一下,不想结果是……赵吉祥张大嘴,眨巴三次眼:“你认识言大医生?”
一生道:“他是我师兄。”
赵吉祥就把她拖了出去,躲在角落里议论:“我的神啊,你确定你师兄是我们医院的言珩?”
“嗯。”一生很确定的样子。
“阿门!”赵吉祥向着面壁画了十字,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样子:“阿拉真主啊,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们柔弱的小绵羊?”
一生莫名其妙了!赵吉祥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执起她的双手抱在胸前:“一生。”
“啊?”
“你可知你师兄是这医院的什么人物?”赵吉祥一副苍天有泪的样子。
“不知道。”
“你可知我们医院属于三级甲等医院?一般而言,像言大医生的医龄做助理医生都不可能,可偏偏这位天才医生不仅成功主刀过一次大手术,而且水平绝对一流,堪称奇迹。有望成为最年轻的主刀医生。”
她师兄确实很牛,在大学里就略显一二,参加过多次医学研究,拿过许多奖。
赵吉祥一下子来劲,又侃侃而谈:“我们医院本来就是精英荟萃,而出名的也就三位。并且言大医生是那三位中性格最好,阳光又谦和,身为雌性的我们当然趋之若鹜,可惜都是工作上的交谈,私底下谁也不敢贸然行事。”说罢,赵吉祥一下子萎靡起来。
一生忍不住扑哧起来,传奇化的师兄身后这么多追求者,看赵吉祥这份喜悦的表情,便知她也有这个打算了。一生于是笑问:“你是想让我帮你牵红线?”
“啥?”赵吉祥大吃一惊:“我还是乖乖退后吧,一堆狼女在后,我敢觊觎?你是不知道肿瘤科那帮护士的狠劲,非被毒光射得体无完肤,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远离你那师兄,千万不要让那帮狼女知道你的底细。”
一生恍然大悟,赵吉祥这句警言确实是个提醒,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老老实实地干活,远离硝烟才是。可她是肿瘤科,言珩也是肿瘤科,这……这势必会碰头的啊!
怨念,怨念。一生开始担忧起来,她不喜麻烦,而且这本身是一件可以避免的麻烦。两人躲在暗处,忽然一生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瞄一眼,是短信,正是她那万恶的学长。
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吃饭时间,小师妹一起吃饭?”
一生立即把手机放回兜兜里,装着镇定的样子对赵吉祥道:“该吃饭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啊。”站在一边的吉祥笑盈盈的毫无城府。
第三医院有一个大餐厅,供医生和病人家属吃饭之用。当然,医生还有特定的窗口和区域,名为C区。在这里可以点些小炒菜,单独坐在桌子上吃饭,只是价格稍贵些。
一生本想随便吃一吃,却被赵吉祥拉到C区去。其实这个C区就是医生护士吃饭的地方,很少有人去大众餐厅。一生一进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会碰见什么人。后来想想,她怕的自然是万人迷师兄咯,要是引起新同事的不满,她真是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可她怎么总感觉有一双双眼睛在好奇地打量她,好似认识她一样?她肿瘤科的护士同事可都认识啊?
“她就是主任说的叶一生!”她路过一餐桌,听到一人这么说。
“好娇小瘦弱啊,一点味道都没有,太萝莉了。”她又听见一人这么说。
她知道,她的事迹败露了。她仰天长哭,还没作战就被伏击,实在不甘。她哭丧着脸跟赵吉祥坐在靠窗一角,远离是非。
赵吉祥极其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道:“这顿我请。”
一生晶莹的目光看着赵吉祥,水灵灵地装可怜:“谢谢。”不吃白不吃,虽然她这个样子极其让她作呕,但她想事已至此,认命好了。
赵吉祥浑身一抖,去点菜去了。一生一人坐在一角,淡定地看着偶尔转头打量她的那群人。
原本喧哗的C区餐饮忽然安静起来,那时一生正悠哉喝着服务生端来的绿茶消遣,因突然没了喧哗,她便抬眼看看发生什么事,可她却对上一双同样与她吃惊的眼眸。
宋……宋安辰!她润在喉咙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衣制服,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再加上他那俊俏深刻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就是斯文清秀,可如今一生第一次看他戴上金丝眼镜,那种气质仿如就是为他医生职业量身定做,沐浴春风的清爽。
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一出场,总给人惊艳却又望尘莫及的自卑。他也同样在看她,那眼神极其复杂,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好似一道五颜六色的流光环绕着一生,看不出哪道光属于她的。
离她不远处的一桌护士中有人花痴道:“王子驾到了。”
她同桌的护士敲了敲她的头:“醒醒吧,冷情王子,可远观不可亵玩。”
“哎,可惜一朵娇嫩欲滴的小草啊。”
一生赶紧低下头,狼狈地一口灌进所有的茶。她心慌,没由来的心很慌。她果然还是无法面对宋安辰,一点也没有改变什么。赵吉祥此时手里端着几盘菜回来,看见桌上被一生喝光光的绿茶,立即鬼哭狼嚎:“这是我点的绿茶,你怎么一点也不给我剩下啊!”她嗓门本来就大,C区都产生了回音,齐体目光全刷向一生这个小角落,俨然成了焦点。
一生无不尴尬,借着赵吉祥的身子挡住自己,小声嘀咕:“美女,少安勿躁,等下买给你就是啦。”
“这还差不多。”赵吉祥正了正身子,把饭菜端出托盘,喜滋滋地夹着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你不知道,C区最好吃的荤菜就是红烧肉,特好吃。”
一生毫无胃口,夹着几粒饭,慢条斯理地低着头闷吃。
“嘿嘿,一生,你是不是害羞?”
“嗯?”一生莫名抬头看她。
“刚才你跟咱们科的冷情王子对视了,见你都傻了。”
“胡说。”一生赶紧闷头扒饭。
“切,别狡辩了。只要见到宋安辰的女人没一个不一见钟情的,可是啊一生,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吧,这个冷情王子可是很难搞到手的。对女人冷冷淡淡的,拒女人千里之外,要有多悲剧就有多悲剧,哎。”赵吉祥极其惋惜的样子:“我和他一个大学毕业出来的,在大学里曾经校花追了他整整一个大学时光,他都眼睛不眨一下。其实要是他本性冰山也好,可以说是酷,可偏偏他对男生很平易近人,这是一件非常痛心的事啊。好好一个帅哥就这么糟蹋了。”
“为什么糟蹋了?”一生很是不理解。
“笨。明眼人都说他其实是……”
一生专注听着。
“他其实是个GAY!”
“噗!”一生一口饭全喷到赵吉祥的脸上了。赵吉祥先是愣了一下,好似暴风雨的前兆,猛然疯狂尖叫起来,捂脸狂奔洗手间。留下观众齐体好奇的目光朝她射来。
她尴尬地干笑,不偏不巧又对上了宋安辰的目光,她的竹马会是GAY?她忽然一哆嗦,其实……好像……是有那么点的说。
“一生?”突然,门口走进几名医生,个子最高的那名帅医生惊喜地唤了出来。本来此时她已成了焦点,再被他这么一叫,各色的目光齐齐向她刷来。
她那万人迷的师兄……
言珩不自知,还面带微笑,饱含一股圣光朝她走来。
一生顿时头晕,仿佛耳边响起圣母玛利亚的悲悯圣光……她想撞豆腐一死百了。
一生眼看言珩在走近,手脚越来越冰冷。她一直盯着言珩那调笑的目光,那是一双戏谑的眼眉,他知道他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却还是走到她面前。
他一屁股坐下,一手拄着下巴,手肘杵在桌面上,眼里带笑却又专注地道:“小师妹。”
“师兄。”一生装着一脸淡定地颔首,但心里已经开始发慌。
“刚才发短信你怎么没回?你可知我在办公室等你很久了?”他依旧在笑,笑得如此妖孽。一生轻咳道:“主要是我太饿了。”
言珩微微点头,稍眯起眼,了悟到她的尴尬,随即起身道:“你吃吧,我和同事一起吃。”
“好。”他这么一说,一生顿时放下心来,眼神不经意瞄向正在与人交谈正欢的宋安辰,依旧是一笑倾城的笑容,让人像看到一股冬日里的暖流,沁人心脾。
她轻叹一声,糟蹋了,也许正如赵吉祥说的,她那倾国倾城的竹马性取向有问题。至少连她这个青梅也未曾享受过他这样的笑,这笑只对同性有过。
她闷口把嘴边的饭塞在嘴里,刚嚼几下,蓦然发现言珩还站在她面前,她微愣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依旧带笑,然那种笑意中带着一份无奈,还有三分怜惜。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一定猜想宋安辰就是占据她所有回忆的竹马。虽然她避而不谈他的名字,只告诉他,她的竹马有着女人都羡慕的皮肤,绝世而独立的容貌,那是说不出的清秀。
“一生,你的感情表露得太明显。”言珩嘴角微微牵出一丝微笑,转身走到他同事旁,开始吃饭。
一生死死咬住唇,继续扒饭吃。坐在一旁始终没出声的赵吉祥终于按捺不住,好心地慰问道:“一生,你还好吧?”
一生回了神却略有些迷茫地点头道:“嗯?什么?”
赵吉祥眄视唾口道:“我说一生,刚才言大医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感情让言大医生脸色这么不好?”
“唔,也许是依依不舍的表情吧,言大医生只对我有兄长之情,所以不希望我有这么个表情吧。”她胡乱地搪塞去,赵吉祥却很受用,很明白地点头,还安慰式地拍拍一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赵吉祥又想了想,脸色突然僵硬起来:“今天好像有什么活动来着。”她懊恼地拍敲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觉实在想不起来,便问一生:“今天几号?”
“六一儿童节。”
“啊!对了。”赵吉祥豁然开朗,噌地站起来,扭头对宋安辰那边:“小桌子,今天包厢预订没?”
宋安辰那桌的一名白净又高个子的医生抬眼看向赵吉祥,原本带笑的脸因赵吉祥这声吆喝顿时拉长了脸,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早定好了。”
赵吉祥完全忽视他的不友好,做个“OK”手势就坐回来,转脸对一生道:“今天是个多么有爱的节日,我们肿瘤科组织去KTV,一生有什么本事就尽管唱哦。”
“啊?”一生嘴角抽了一抽,她唱歌不拿手,已经几年没听歌了,要去KTV她实在不想去,可第一天上班得多认识些同事,这次俨然是很好的机会。
“一生,我告诉你,全医院的帅哥都在我们肿瘤科,你要是看上谁,告诉我赵吉祥,我会帮你牵红线的,要知道这次新晋的年轻医生全是我们A医大毕业的,我全认识。”
一生默然。什么帅哥的,都是浮云。其实找个能全心全意爱你的就可以了,要求不要太高嘛。
下午的值班实在累人,新来的护士得跟着护士长到处了解些事宜,无非是入病房不能太盲目,要有一定的秩序,知识的应用要有灵活性,不要总是依赖其他老护士等等。一生以前就实习过,对于这些早就耳熟能详,但样子还是要做的,她表现得很认真。
护士长也总喜欢多看她几眼,而每当她多看她的时候,她会表现得相当面善,护士长就立马白她一眼,使她显得极为尴尬。
一个下午一生他们来来回回被折腾在训导和参观上面。当最后参观将近下班之时,护士长便带她们去参观医生的就诊室。护士长说:“医生就诊室里也会派一名护士协助,不过这种情况除非是医生特许或者忙碌的时候。”
护士长向诊一室探头瞄了一瞄,再把目光转向一生她们:“你们是分配在肿瘤住院部,这些地方会常常走动,一定要熟悉这里,并且要熟悉这肿瘤科的有关医生。”
这时,从诊一室出来一人,他显然是刚换衣服,手上还在扣扣子,他被门前这么多护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卓医生下班了?”护士长笑脸盈盈对他道。
这不就是赵吉祥所说的小桌子吗?
小桌子点头,打量制服统一的护士们:“你们这是……”
“我在训导她们一些秩序。”护士长笑道。
小桌子表示认同,笑着摊手:“你们继续。”然后目光正好瞟到一生,他霍然指着她,嘴张了张,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字,实在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最后气馁,他对一生道:“护士,你认识赵吉祥吧,你下班的时候记得告诉她,叫她不要磨磨蹭蹭的,别迟到。”
一生有些愣,点头。小桌子谢过,便走了。护士长这时也看了看手表,见到了下班时间,对她们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活动,下班时间到了,不耽搁你们,去吧。”
护士们礼貌地向护士长鞠躬,有秩序地往换衣间走去。待到护士长的目光看不到之时,护士们都炸开了锅,蜂拥而去。一生被身后的人推搡几下,有些哭笑不得。这果然是一件很重要的活动啊。
她慢条斯理地踱步到了换衣间,却见到门口的赵吉祥十分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吉祥。”一生唤了一声,赵吉祥抬起头见到一生,飞身过来,拉着她往换衣间带:“赶紧赶紧,穿上衣服。”
“不用这么着急吧,离聚会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啊。”
“当然急,我们还要到美发沙龙去整理一下头发,做个造型。”赵吉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一生被这个计划给雷住了,不就一个KTV唱歌,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她进了换衣间,就见有些护士在化妆,很认真的那种。一生彻底黑线了,肿瘤科的男医生果然魅力大。
一生被赵吉祥拉进一间较为奢华的美发沙龙,强制被赵吉祥按制在椅上,让发型师好好“为所欲为”。一生并不喜欢换发型,她喜欢直发,从小到大只喜欢长发飘飘,可这发型师却给她做了内卷,一派公主头。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哭笑不得。她有做公主的气质,但已经没有做公主的资本。赵吉祥也做好发型回来,她发型原是BOBO头,这次还是BOBO头,只是比以前正许多。还好是一次性发型,要是永久型,一生一定会崩溃,她可不想装淑女。
赵吉祥见到一生这般“闪亮”的发型,非常震惊,拉着她左一圈右一圈地来回转悠,嘴里还不时呢喃:“我就说一生天生丽质,怎么就配不上言大医生呢?哼,这次要让他们看看。”
两人打的去了约定好的KTV处。她们刚一下车,就见到一身爽利的小桌子,他正在来回踱步,手里在不停地按手机,看似很着急的样子。赵吉祥见到小桌子立马停了下来,从包包里掏出手机,顿时脸刷白起来。一生好奇地将她望着,再望向她的手机,未接来电十八个,她手机处于无声状态,难怪听不到。
而无头苍蝇的小桌子目光终于看向她们这边,一见到赵吉祥就大怒,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叫道:“我不是叫你别迟到吗?你不迟到会死啊。”
“我爱迟到,你管得着?”赵吉祥尖锐的嗓子提了上来,怒瞪回去。小桌子也一脸暴躁,气得甩手进去了。
赵吉祥这时也没了气势,盯着他的背影,又倔强又别扭。一生问:“吉祥,我们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赵吉祥拉住一生的手,横冲进去。
“慢点,我的高跟鞋。”一生趔趄地随在赵吉祥身后,实在是狼狈。
赵吉祥带着一生九转十八弯,好容易才敲开一扇门,原本不是很吵的环境一下子由一尖锐的嗓子冲击耳膜,一生精神一下子震了起来。
这是一个极大的包厢,里面是各色男女,平时制服还有统一性,而此时他们的衣服形色各异,有的跷着腿看着进来的一生和赵吉祥,有的自己玩自己的,还有的在抢话筒K歌。
此次聚会的都是今年毕业的学生,正值青春校园过渡期,还是一派活力的。赵吉祥眄了一眼小桌子,就横冲挤在小桌子与宋安辰之间,坐在他旁边,一生顺带右手边成了赵吉祥,左手边坐了宋安辰。
这一上坐,一生就不大自然了。她眼神一直不敢往旁边瞟,她刚进包厢的时候就跟他对视过了,他脱去制服,拿下金丝眼镜,穿上T恤,俨然一副阳光的邻家大男孩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的清爽模样。
一生较为局促,她眼神不淡定地看向右边的赵吉祥,只见赵吉祥与小桌子正在大眼瞪小眼,还在闹别扭。赵吉祥突然噌地站了起来,到点歌台上去点歌了,小桌子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也不知想了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把拉起正在点歌的赵吉祥:“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放开。”
但小桌子使了蛮劲,不理会赵吉祥的挣扎,把她带到外面。
一生一路看着全过程,眨巴眼,她想这其中好似有什么猫腻。她正这么认为着,一位高音护士唱完一首歌,可接下来的这首歌居然没人接下去了。
一生看下屏幕,也愣了一愣,是一首《如果爱下去》。
“这是谁点的?”有点胖的柳晓问道。
“应该是赵吉祥刚才点的。”
“那现在谁来唱?”
“过了吧。”
“过什么?这首歌好听。”
这首歌是一生曾经疯狂学的歌,那似乎有一种共鸣,所以她喜欢这首歌。她笑道:“我来唱吧。”柳晓听到一直不说话的一生居然要唱这歌,顿时热情地递给她麦克:“记得伤感点哈。”然后率先鼓掌,“来来,听听一生大美女的歌。”
顿时整个包厢都鼓起掌,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傻笑。目光触到宋安辰那双幽深至极的探究目光之时,她心漏了一拍。她深呼吸一口,开始跟着旋律一起唱了起来。
“街头那一对和我们好像
这城市华灯初上多两个人悲剧散场
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
看着他们我就湿了眼眶
不回头两个方向流着泪的破碎脸庞
仿佛我们昨天又重放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曾在你温暖手掌不需要想象
以后我漫长的孤单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毫无疑问爱情当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我希望永远学不会坚强
……”
她每当唱这首歌的时候,总会动用她所剩无几的感情。她紧紧握着麦克,眼神专注地看向屏幕,那双盈盈带泪却又执拗的眼神,仿佛在讲述关于自己的故事,周围都静静地凝听着,为她的专注,还为她唱这首歌动的情。
宋安辰一直半倚靠地坐在她旁边,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海洋气息,那是她最爱的香水味,淡而清香,带着海阔天空的豁达。她曾经说过,想做一条鱼,游遍整个海洋,带着满身的潮气还有一起变老的老伴告诉自己的子孙曾经的漫游往事,还有与老伴的浪漫故事。
很久以前,如果他们爱下去会怎样?
当她一曲唱完后,在场的人都起哄,连连拍掌。一生只是傻傻地笑,她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这首歌就是唱给他的,是送给他,她最后的纪念。
接着又是别人的一曲,一生依旧笔直身子装着很认真听。突然,她身侧的那人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把一生唬了一下。
那名唱歌的小护士也因宋安辰的突然离席不再唱了。
一生这才回头看他刚才坐的位置,心忽然沉了下去。
途中再唱了三首歌,赵吉祥和小桌子还没回来,宋安辰也没回来。一生想上厕所了。她出了包厢,刚拐个弯,却在拐弯处遇见正在靠墙吸烟的宋安辰,他扬起头朝着空中吐纳,那一圈混着烟草的烟氤氲成一团,好似解不开的忧愁,他整个背贴着墙,仰天对天花板发呆,英挺俊秀的侧脸带着一股忧伤,那样深不见底。
一生本想退后不去打扰他,不想刚好碰到身后装饰的盆栽,发出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宋安辰听见的声音。
当她小心翼翼摆放好摇摆不定的盆栽再抬眼的时候,宋安辰的身子已经转向她,极其复杂地看着她,那眼神中好似有一股疲惫。
“我……我想上洗手间来着,”她四处张望:“好像找不到了,呵呵……”她有些混乱,不太淡定。
宋安辰却不动,依旧用一双让一生浑身发毛的眼神看着她。
“我回去看看。”一生往身后指了指,立马转身想逃之夭夭。
“叶一生。”宋安辰终于开口了。
一生立即顿足,欲哭无泪,痛恨自己干什么要想上厕所。身后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吊得越来越紧,差点让她全身凝固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丢给宋安辰一个超大的笑容:“什么事?宋弟弟?”
宋安辰却伸出手拉住她的一只手把她往里带,压到墙上,圈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无处遁形。一生还来不及吃惊,宋安辰已经捧住她的双颊狠狠吻了下去。
她倏然瞪大眼,由于太吃惊,微微张起嘴,却被他乘虚而入,直捣唇舌之间。他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却一边耐心地等待她的反应。
“乖,呼吸一下。”宋安辰诱哄地一步步引导她。一生眨巴眼,居然照做地呼吸一下。宋安辰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眸带着一种笑意,再次覆上她的唇。贝齿萦绕间充斥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的手也转移阵地,抚上她的背,隔着一件单薄的T恤,一生也能感觉他的灼热。她轻颤着,无法阻止他,抑或者她也渴望着他。
终于,他离开她的唇,目光未离她那略有红肿的嘴,他道:“你去洗手间吧,直接往前走就是。”
“呃……”一生立即囧了。
宋安辰调笑道:“这是问路费。”说着他就举步朝回去的路走了。
留在原地的一生彻底傻住,她立即转身,朝着宋安辰的背影狂踹,吃她豆腐还这么理所当然,靠。
突然,宋安辰转身。一生立即收起暴动的身姿,一派淑女地对宋安辰傻笑。
“叶一生,你的吻技还是那么生涩。”宋安辰立即展现一个迷人的微笑,再次转身回去。
“……”一生咬牙切齿,狠狠转身去洗手间准备漱漱口。
当她进了洗手间,见到水池旁赵吉祥正在画口红,那鲜艳欲滴的嘴唇,肿了。
“你嘴怎么肿了?”一生走过去,捧着她的脸问。
“你的嘴也肿了。”赵吉祥也捧着她的脸问。
两人此时双双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