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锐把笔记本翻到第一页,看到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大大写着三条:
一、你叫容宜,生病了,总是失忆。
二、别怕,很快就会想起来,记得吃药,在卧室床边书柜里。
三、不要相信严海臻。
还真是脑子有病。
时锐抬头,见容宜有些茫然地坐着,触及他的视线,略微有些退避。
他玩味儿笑了一声:“你……”
“爸爸。”容宜恭敬地叫他,很认真道:“你去,洗洗澡好吗?”
时锐:“……”
他猛地把笔记本扔在桌上,站起来比容宜高了一个头,冷中带恼:“好儿子,带老子去洗澡!”
容宜连忙站起来,凭着对房子的熟悉感,找到浴室,开门进去。
他将浴室扫视了一圈,接着就要离开。
“不准走。”时锐当着他的面,把衣服粗鲁脱掉,阴森森地笑:“过来伺候。”
他说的伺候,是拿着搓澡巾搓澡,搓完了背面搓正面,容宜一点儿没抱怨,在簌簌往下掉的泥条中,蹲下时偶然抬头,视线与下半身某个部位齐平。
他恍惚了一下,时锐恶劣,用最老套的话讽刺他:“还满意你所看到的?”
“什么?”容宜满脸震惊:“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们是,父子啊!爸爸,难道您,对我……”
他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
时锐算是看明白了,这朵脑子有病的娇.花儿,极易相信别人,发病时嘴皮子反而利索的让人窝火。
勉强搓完了澡,容宜还要他刮胡子剪头发,时锐不肯,凶巴巴的:“再废话,老子恁死你。”
吓得容宜表情又充满了怀疑。
时锐走到哪儿视线内必须看到容宜,他去厨房,命令容宜在身后跟着。
厨房的冰箱里都是生菜和冻肉,还有一盒鸡蛋,瓶装奶油,巧克力。
手里捏着从冰箱门上撕下来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今天生日,给自己做一个蛋糕。
字迹干净,笔锋稍稍圆润,称得上赏心悦目,后面画着一个笑脸。
时锐顿了一下,把便利贴揉烂销毁,转身若无其事道:“想吃蛋糕,赶紧去做。”
容宜盯着他的头发和胡子,欲言又止。
时锐虎目一瞪。
容宜连忙慌乱地小跑,洗手,准备面粉,同时小声嘀咕:“打鸡蛋,加牛奶……”
他动作突然变得好慢,捏着面粉的袋子,站在原地发呆。
发完了呆,看到手上沾了面粉,粘.乎乎的,又去洗手。
水声哗啦作响,容宜慢吞吞洗了好一会儿,仔细地关紧水龙头,转身便对上时锐气得说不出话的眸子。
容宜惊喜:“您在,帮我?”
时锐把蛋清和蛋黄分开,加上牛奶和玉米粉搅拌,分加三次糖打蛋白霜,手中动作不停,表情却像作.案现场的凶手:“等您老人家做好,都他妈到了明年!”
容宜依旧慢吞吞的:“我,不是,老人家。”
时锐让他在一边随便干点儿什么,自己照着手机做蛋糕,别看他动作利落,似乎很有经验,实际也是第一次做。
最终成品从烤箱出来,果不其然,糊了。
时锐表情吓人,开始做第二遍。
期间容宜把鸡蛋打碎在地上,时锐忍无可忍,吼他:“你是废物吗!”
容宜吓得后退一步,半晌不说话,在模样还算可以的蛋糕出炉时,犹豫道:“您用,谁的手机?”
他手机没有密码,一划即开,时锐用得顺手,差点装到口袋。
许是有模糊的熟悉感,知道那是自己手机。
“怎么,用一下你会死?”
时锐边冷哼,边皱着眉头,往蛋糕上挤奶油。
手机上看着简单,可他一动手,挤出来的花就是一坨又一坨的屎,抹上巧克力就更像了。
挤了五坨屎,时锐把奶油瓶摔在台子上,冷笑:“行了,给老子吃!”
两人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天空昏黑,客厅开了灯。
蛋糕摆在桌上,容宜仰脸露出一个笑:“谢谢,爸爸。”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眼角下方小小的美人痣恍惚散发柔光,原本就好看的脸有了笑意点缀,显得愈发漂亮。
时锐盯着他,见他要拿水果刀切,粗声道:“等等,有没有蜡烛?”
容宜慢慢起身,走到卧室,又慢慢出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时锐见了,差点暴怒,忍了又忍,咬牙切齿:“点上。”
桌子上黏着四厘米粗的红色蜡烛,蜡油不停往下淌,小火苗左右扑闪跳跃,时锐背靠椅子,双手环胸:“吹灭,许愿。”
容宜疑惑:“为什么?”
“给你过生日还不乐意是不是,老子连生日都不过,做到这份上仁至义尽!”
容宜被他吓到,连忙吹灭蜡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说:“我希望,不要有人,骗我。”
“你……”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算了,时锐吐出一口气:“切吧。”
容宜把蛋糕一分为二,三分之二给时锐,一小块留给自己。
他张开嘴巴,带着满足的表情吞下一大口,接着,蓦然怔住。
许久没有动静,时锐怀疑地看他一眼,拿起蛋糕咬了一口。
该死,好咸!
盐加多了。
时锐差点把蛋糕捏碎,恨恨道:“别吃,扔了。”
容宜慢慢摇头,嘴里的蛋糕咽下去:“不扔,好吃的。”
“叫你别吃!”时锐把东西抢过来,全部丢掉,回头见容宜看着自己,黑眸水盈盈的,他手指一颤,抿唇闷声道:“明天再给你做,今晚吃别的。”
晚饭是容宜做的,用上午买的牛肉煎牛排,过程还算顺利,就是有点慢。
时锐饭量大,独自又去蒸了一锅米饭。
灯光很柔,打在头顶,两人坐下吃饭,容宜把肉全部推给时锐,轻声说:“爸爸吃。”
那一刻,时锐感受到了儿子的孝顺。
他如鲠在喉,扒拉了一口饭,含糊不清道:“别叫我爸爸。”
“为什么?”
容宜瞪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难道,你在,骗我?”
“这不是常识吗!”时锐理亏,凶道:“我这么年轻,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随口一句话,谁知你当了真。
他正想辩解,却见容宜皱起眉头,慢吞吞地像个小蜗牛,但小蜗牛也会伤心:“我希望,不要有人,骗我。”
他将许愿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时锐捏住筷子不动了,屋里好安静,仿佛听到了心跳声。
他不是个能理解旁人心情的人,也鲜少感动。
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欺骗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该有多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