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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在你爱的人身边,和留在他的心里,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有人劝我,故事就应该停留在第八章啊,跟八点档的偶像剧一样,灰姑娘通过她的努力终于找到他的王子了啊,多励志,还在这里哔哔什么。呵,呵,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我还是负责任地还原故事本身,让你知道,人生有时候还有比偶像剧还狗血,还现实。

  一年后。

  这一年我的生活像波涛平静的海面,没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彤彤早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了,通过努力工作,积极进取,终于取代了他们公司那个挺着油肚的人事部主管。

  沈鹏结婚了,有多少爱的成分我不知道,在农村好像不太讲究这些,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极大的宽慰了我妈孤独的心。

  王表升职为小队长了,已经和他未婚妻摊牌,目前单身。

  邵嘉瑞跟他的林妹妹已经张罗着准备再次奔赴婚姻的坟墓了,真有勇气啊。

  我知道你着急了,九日呢。

  他还好,但是非常忙。经常天蓝海北地出差,每次出门前我都会帮他收拾好行李然后默默地等他回来。从福建老家回来以后,集团下属有些小公司被并购重组,他把重心放在了培训公司上,并且融到一笔可观的资金,很多客户又重新选择和九日合作,公司危机很快就解除了,在原来的基础上逐渐发展壮大,培训事业比以前老杜在职的时候还鼎盛,我有时候周末会陪他应酬,有时候会宅两天不出门,为了抓住他的胃,我拜彤彤为师,把自己逼成了厨子。 那么我呢,别意外。

  我还和彤彤住在一起,但我在九日公司上班了,他从不避讳我们的关系,所以同事们对我敬畏有加,但是九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一年我从咨询专员,做到初级咨询师,现在任培训师助理一职。

  升迁快,除了我的勤奋努力,这其中也有崔胖子的功劳,他不仅接受了两年的企业团队内训方案,还给公司介绍了几个大客户。当然他也通过培训受益匪浅,分公司开到北京,武汉,西安,深圳,几大知名连锁超市都有他们庄园的有机果蔬供应,一年至少有5个月待在北京沾花惹草了。

  我们成了好哥们儿。

  今天周末,他说他要介绍一位重量级的客户给我。我只当他又想请我挡酒的幌子,这个借口都被他用烂了,但是每次我还是会赴约,扩大交际圈也是通往成功的必备法宝。

  临出门前,习惯性地画了个精致的妆,我的衣橱里挂满了各式价格不菲的服饰,呵,大部分都是九日送的,有些标签都没有来及拆,我还是习惯穿我习惯了的,不喜欢太瞩目,不喜欢在他的光环下生活,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答应他求婚的原因。

  我希望事业上稍有点成就再说,九日希望我做柳太太以后相夫教子,在家过清闲的日子。 我无数次憧憬过那样的日子。 彤彤帮我挑了Burberry米色露肩短裙,质地柔软,配灰色的休闲外搭。柔魅里带一点硬朗的气质,是我喜欢的。

  驱车赶往nhu lounge 。车是生日的时候九日送的。

  后现代主意的装饰,时尚又不乏奢华,挑高的大厅中央晶莹锡透的水晶灯优雅的垂下来,散发着妩媚的光芒,一个星期之前刚陪九日来参加过一场时尚名品品阅会。

  侍者把我带到后院,略微昏暗的灯光,慵懒的沙发使这里更似一个舒适的幽会空间,绿树成荫,临近湖水,崔胖子在和两个朋友早已等候在那里。

  现在的崔胖子已经开始装斯文的文化人了,根本不会抬一瓶茅台劝酒了,他面前的Bloody mary?似乎更能彰显他的明骚身份。我只要了一杯鳄梨蜂蜜奶昔。我一直揣测哪个是崔胖子说的有价值的客户呢,看着都不像,从聊天中判断应该是求崔胖子办事的,比如投资,信贷一类。我有点百无聊赖。

  “死胖子,火急火燎地忽悠我来,干嘛,大周末的不让人睡美容觉?”

  “你已经够美的了,小花苞。”这厮新给我取的这个外号,够肉麻的,不过我和九日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边招呼服务员给我上杯热水,边说:“干哈,不给面儿了不是,我特么今儿真有好事。不是,你怎么就不相信胖哥呢。完蛋玩意儿。”喝点小酒后的崔胖子满身匪气。

  “还不是因为你喊狼来了次数太多了。”

  那俩一看我这边聊的火热,赶紧起身交换名片告别。二人离席,我一看,居然是讨债公司的,承接各种法律纠纷咨询,专业追债。

  “你这交际圈够广的。”我揶揄道,“怎么,有人欠你钱?还是你欠别人钱?”

  “人欠我,做我们这行本来利润就低,再拖就成死账了。”他吐了一个烟圈,懊恼的摁灭还有半截的香烟,“数额不大,也就百十来万,但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咂咂舌说:“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呢。什么都能自己摆平。”

  “不说这个了,不过,等下要来的这哥们,还真是万能的。他……”

  崔胖子电话响了,边接边往外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手机里九日发来的微信:薇宝儿,我到厦门了,后天回,想我没? ‘想’字还没发出去,余光撇见一个男人微微朝我这个方向低沉地说:“堵车了。”

   接着崔胖子起哄就要罚酒。来人脱下外套递给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服务生就上了三杯橙红色的鸡尾酒在他面前。

  “左先生,Sex on the beach ,请。”

  显然侍者对这人身份喜好非常了解,是这里的常客。

  经常出入这样的场合,对酒略有研究,像这样喜好激情海滩这一款的并不多,伏特加勾兑黑醋栗利口酒,加少许鲜果汁和冰块摇匀,酒的感觉仿佛旷野中夹杂温柔,酸甜的果香带有酒的猛烈。这都不是关键,重点是这个酒据说能挑起性欲,能让人置身大海一样情绪高涨。

  他并没有因为被罚酒而不快,端起离自己最近的那杯一饮而尽。

  崔胖子鼓了两下掌:“好,好,不过这男的里头喝酒厉害不算什么,咱对面这位,堪称女神中的酒神,认识一下,我妹子蔷薇。这是我哥们儿,大右。”

  “哪里是什么酒神,别逗了,”我朝对面的男人莞尔一笑,“你好。”

  四目对视,似曾相识。

  他除了海拔偏低以外,从衣着到举止,浑身散发着成熟而耀眼的光芒,大抵就是有钱人里头品味较好的。他把食指放在太阳穴上轻敲了一下。

  “是你?见过。”他眯着眼睛聚光,锁着眉头仔细打量我。

  我很有名么,任谁都认得?

  “大右,你这是但凡见过好看一点的妞儿习惯性搭讪么,还是一杯就多了?”崔胖子开始调侃他了。

  我咬着吸管,笑了笑。

  崔胖子晃悠到我跟前:“我哥们儿说你们见过?真的假的?世界这么小,我们一转身就重逢,世界这么大,我们面对面已认不出彼此。这是哪辈子的缘分啊?”

  认识崔胖子这么久,这句话是我唯一觉得有含金量的。

  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新天地?”

  摇头。

  “东来顺?”

  我继续摇头。

  “算了。“他扬扬手,彻底无语了。

  这个男人说话简直就是蹦词,两三个字的,自成短句。

  “也许是我太大众面孔了,我是xx企业管理的沈蔷薇,多指教。”说着我递上名片。 他礼貌地接过去并未看,自报家门:“左大右。”

   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呢,当年带着芭比娃娃跟我争衣服的,东来顺又跟我争消毒毛巾的,还偷偷帮我们买单,开着宝马7的闪闪发光的钻石王老五。而今又多了一个身份,我们公司的潜在VIP客户,他有这个实力也一定有这个需求,没有需求,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也能给他制造需求,但是此刻我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所以这条大鱼得吊着胃口,放长线。

   我从来都不是靠外貌取胜的,我这张大众脸能被‘阅人无数’的他记住的可能性真的很小。那么他记住的是什么呢?

   我只所以说不记得,就是想要他现在这种意外的挫败感,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蔑视举动,果然激起了他的兴趣。

   此人的套路就是装深沉,气场很足,惜字如金。让人琢磨不透,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敬畏感。两个男人推杯换盏间,开始讨论视线范围能及的美女。无论崔胖子发出怎样的感慨,左大右都一副性冷淡样,淡淡地点头或者鼻腔里发出类似嗯啊的声响,但是崔胖子乐此不彼,并不认为他是不感兴趣。崔胖子几次提到企业培训,我都岔开了话题,他对此很不解。坐了一会儿,我就借口不舒服,提前离席。

  走之前,昏黄的射灯下,我含情脉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左大右,然后飘然离去。

  九日说,做销售其实很讲究技巧的,我不知道我的技巧看起来是否蹩脚,但是我想左大右也不是吃素的,凭他的身家,身边什么样的妖孽没有。可是他说对我有印象,这可能跟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有关系,或者我有经典语录被他记住了?

  我当时跟芭比争衣服的时候,好像就说了一句话。

  我说,花男人钱很爽么,男人赚钱也不容易的好么,有能耐自己挣去,花你自己的钱再这么阔绰,我绝对双手给你点赞,不跟你争。

  左大右当时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当年的芭比现在还在他身边么。

  这是我回去以后跟彤彤反复演练当时的场景才回忆起来的。彤彤也完全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那个腐芭比被眼影涂坏了的眼睛。

  周一例会完毕,崔胖子快把我电话打爆了。

  “怎么了?”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问道,跟九日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很少咋咋呼呼的了。

  “对VIP客户这么冷淡啊?”不知道崔胖子是不是经常在庄园田间地头做指导工作的缘故,嗓门奇大无比。

  我把手机离耳朵十公分远:“呵呵,那也没有他冷淡。”

  “我哥们?他就这屌样儿。哎,可是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他压低音量,显得神秘兮兮的。

  “山西景煤集团副董的二公子,左大右,38岁,现在任运城分公司总经理。曾经娶过三个老婆,都离异了,其中第三个老婆是自己的后妈,他爸爱子心切,让贤了。没有孩子,绯闻不断,时下有名的花花公子,哦不,恶少。江湖传言他家里有军队背景关系。”

   “你都知道啊,既然你知道,这不合乎情理啊,你是嫌客户小么?”

  “这么大的客户恐怕伺候不起,他们肯定有很成熟的培训合作机构,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况且我拿什么搞定他?唯一的筹码还是你跟他大学同学这层关系,不过鉴于你的人品,这曾关系肯定不牢靠,所以我放弃了。”

  “可是我觉得有戏。”

  “什么?”怎么总感觉崔胖子像拉皮条的。

  “我这哥们儿,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太了解他了,待一天都说不到十句完整的话。但是他昨天问你们公司的事儿超过五句。”

  “问的什么?”我心里迫不及待,却装着漫不经心。

  “我给学学啊,她干嘛的?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了?做培训的?我说小花苞,哥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知道了,我再想想。下回挡酒,姐们儿全力以赴。”

   “昂,哥就喜欢你这句话。”

  晚上加班到九点,闹铃响了,我欢天喜地的锁好办公室门直奔机场。如果飞机不晚点,九日会在十点十分准时出现在T2航站楼1号出口。给九日制造惊喜是我独门秘籍。

  这一年的感情,用什么词适合形容呢,润物细无声吧。

  我们都没有办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他说只想在未知的时间里把无限的爱都给我。这样肉麻的话听着温暖而伤感。我迫切想深入骨髓的了解他,也会在他郁郁寡欢的时候开解他,会在争执以后冷静下来给对方道歉,欢愉过后给彼此一个平静的拥抱。我会支持他深思熟虑后所做的每个决定,支配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会偶尔撒娇,但绝不无理取闹。

  你看像我这样一个懂事且爱你的女人,你离的开么?

  我们的相处已经默契到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有的人在你身边一辈子却被你忽略了一辈子,有的人你只看了一眼,却惦记了一辈子。

  浪漫但不浪费,慰问但不质问,倾诉但不控诉,交流但不交代,不随便牵手也不随便放手。

  这是我总结出我们和平相处的原则,任何河流汇入大海以后都趋于平静,任何激情天长地久都会归于平淡,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想去遵守原则,无须刻意。

  我终于做到了,以爱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我已经看到他了,藏青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右手拖着拉杆箱,他在出口处稍作停留习惯性扫视了一下人群,然后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加快步伐,摇摇头,无奈地嗔怪道:

  “小骗子,不是答应我不来的吗?”

  我眯着眼睛呵呵一笑。这一年越长大越觉得自己不那么逗比了。

  他腾出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拖着行李箱。

  “这么晚还开车跑过来多危险。让小丛来就可以了。是不是想我了?”

  我把保温杯打开,抿了一下嘴唇说:“先喝点热水吧,会舒服一点。”

  有一束目光一直盯着我们看。我侧目,驻足,是左大右。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秘书或者司机,男的,有点娘气,一直在对着手机屏幕捋额头上几绺调皮的头发。

  我们是什么样的缘分呢,会这样三番五次的遇见,在北京茫茫人海之中,以各种姿态。

  他斜睨着,看着我和九日秀恩爱,看的我浑身直发毛,还伸出手指出来在空着点了两下,意思是这下还敢说我们没见过吗?

  互相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穿淡紫皮草的女人伴着高跟鞋“叮叮叮”的响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不是长的多好,是霸气侧漏,那些中长的貂毛在风中随着她的节奏摇摆着。在机场的大厅格外引人注目,款款走来,然后千娇百媚地扑入左大右的怀里。

  猩红的嘴唇,夸张的假睫毛和腮红让人联想到这是赶着去夜总会上班的。她弓着腰,抱着左大右的脖子乱啃,撒娇地说着什么,左大右一只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拍了一下女人的背,行李箱移交到娘炮手里。

  混乱的场面,我们在熙熙攘攘的旅客群里静默着,多年以后我都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一刻跟电脑在缓冲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照我过去的脾气,肯定走到跟前嘚瑟一下,或者说献媚,左哥,幸会,这是你女朋友啊?

  潜台词是,我想混个脸熟,有空听听我们公司的培训呗。

  现在却觉得浅薄了。或者是因为九日在跟前,怕给他丢面子。

  “你们认识?”九日盖好保温杯,揽着我的肩膀问。

  “三面之缘的一个朋友,未来也可能会是我们的大客户,谁知道呢?”

  “要不要打个招呼?”

  “不用了吧,看那个香艳的场面,不去打扰人家雅兴了,走吧。”我摇了摇头,初秋的晚上,凉风阵阵,九日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接过我手里的车钥匙,我们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三周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这个声音慵懒而暧昧,接近梦呓,就像在被窝里发出的。

  “嗯。你好。谁?”我的手已经放在挂断键了,再给你一秒钟自报家门。

  “有空么?”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左大右。不可能啊。

  “没有。”

   “嗯?”对方异常诧异,好像很久没有被人拒绝过了。

  “我在接一个重量级人物的电话,所以没空。”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哈,是我,左大右。”

  “我知道。”

   沉默了有30秒,谁也没说话,冷场了。我听见他吸了一口气,好像吸到沼气,味道不对,又烦躁地吐了出来。 他之所以留了大片空白时间,大概是留给我的,他心理活动肯定是这样的,既然我想推销培训,肯定这时候会顶礼膜拜,甜言蜜语把他夸到天上去,让他享受一下当玉皇大帝的感觉。他以为正常女人都会像芭比或者夜总会紫衣女郎那样看见他都往他身上扑,对他说一些崇拜的违心的话,让他找到做土豪的存在感。我却真想做个好人提醒他,她们都是冲着你的钱呢,傻x。恰好,我不缺,我知足常乐,我为什么要出卖灵魂恭维你呢。

   我这边还得意呢,你看你看 ,他终于绷不住了吧,打电话了吧,接下来好奇心出来了吧,想搭讪了吧,贱男人本性出来了吧,殊不知我是私底下做过调查资料的,已经把这个人的脾气秉性,情人小蜜,家族背景,公司背景都一一研究过了。 “算了,再见。”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人措手不及。显然觉得我没捧场,扫他兴了。

   “等一下,左先生,我们公司的培训你会感兴趣么,既然你都主动打来电话,我还不推销一下,说明我职业素养不够,况且我们公司的培训课程真的不赖,对于您这样的成功企业家来讲,我们有量身定制的总裁班……”

   到后面说得我都心虚了,对方死一样的沉寂。我都不知道到底该补充了些什么,心里在想他会不会把电话放一边,蒙头大睡了,反正抱着往死里说的决心,如果对培训不感兴趣指定以后也不会骚扰我啦。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左先生,喂,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唔,说完了?”真的传来翻身的声音。

  接着,他针对我上面的推销做了点评,对于惜字如金的人来讲,此刻表现出极端的刻薄。真是让人瞠目结舌,提出论点,抛出论据,最后总结发言,跟演讲一样,可惜只有我一个听众。但是因为是打击培训公司的负面评价,批判的体无完肤,我就不公布出来了,说得我竟然哑口无言,无力反驳,这个人的知识面广到大西洋那边去了。总之一句话,我彻底放弃他了,一个不求上进的土豪,已经病入膏肓,穷的只剩下钱了,根本不需要进步,用他的话说,他都能给我们讲师讲课了。

  “你既然这么排斥培训行业,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大清早不是给彼此添堵么?”我终于决定鱼死网破,露出彪悍的一面。

  “醒的早,拿烟,你的名片就掉出来了。”

   “这个理由真的好荒诞,你要是开电视看到杨幂演的电影,你还给她打个电话指教一下演技啊。”

  “没什么稀奇,我们经常一块儿聚,还有她老公凯威,只能说交流,谈不上指教。”

  “好吧,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再见哈。”

  尼玛,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中午一起吃饭,赔个不是,刚才抨击了你们公司。噢,就香格里拉吧,等下我助理发短信告诉你位置。”

  呃……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啪”的一声就挂了。

   凌乱了,这是什么节奏。

   这件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九日,也没有机会,他一直在跟中层领导开会,会议室大门紧闭。鬼使神差的,我去了,反正就是个午餐。

  我连个妆都没补,六级大风,把我头发吹得格外凌乱,像被大风强奸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约会,我还是垂死挣扎的带了《总裁班培训邀请函》,还有VIP培训总监做的《员工内训需求调查表》扉页上大大的写着几个看起来有点苍白的字:培训是给员工最大的福利。

  他倒是很正式,一个豪华的包房,极具奢华。

  那是一些华而不实的艺术品,而不是家常菜,贵得让人咂舌。地中海风格的包房,每道菜都有主题,LED屏都会应景变幻背景,在这种人面前,我才知道我特么连个小资都算不上。

  服务生开了一瓶82年的拉菲。

  “我等下开车,不方便喝。”我断然拒绝了。

  “我在楼上开房间了。”他点了一下头,以示鼓励。

  “算了,我怕酒后乱性。不合适。”

  “噗。”他笑出来,一口红酒被他身手敏捷地拦截在纸巾上。

   “你乱过?跟谁?机场见的那个小白脸?”他的目光跟两条平行的射线一样来回扫射在我身上。

   你瞧这个口无遮拦的人啊,我记得一句电影台词,虽然你长得人模人样,我还是闻到一股禽兽的味道。

  “谁小白脸?我纠正一下,是我男朋友,也是我们公司大boss,你这么大张旗鼓,这么破费,到底是为什么?不是想泡我吧。”我双手抱在胸前。

  “昂,随便你理解。”

  差点轮到我喷茶水了。我又一次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了,正常女人都不会这么问,正常男人也不会这么回答。

  他玩味着纯金火机对这种气氛有点烦躁了,咂了一下嘴,可能说出上面那句话让他觉得有失身份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踢了一下真品沙发软座,拎起包扬长而去。

  来之前,我还想垂死针扎一下看有没有可能拿下这个单子,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因为像左大右这种恶少,我必须敬而远之。这种变态的老男人对女人都是图一时的新鲜而已,他根本不稀罕女人,他稀罕的是征服的感觉。老狐狸!沙扬娜拉!

  陈昊当爸爸了,苏芬给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粉嘟嘟的,我和九日去医院看他们,陈昊这个超级奶爸满脸洋溢着骄傲而幸福的笑容。

  九日拉着我的手说他从没有这么迫切低想当爸爸。 在我们彼此喜欢最好的年华里,我同意嫁给他了,然后我们生个孩子,然后我留在家里相夫教子,然后陪伴孩子快乐成长。这是我们近期又一次默契的共同计划。

   实际上九日要娶我的消息在他的女性朋友圈儿里还是掀起了哗然大波,她们都用各式复杂的目光讥讽过我,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要家世没家世。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真遭人恨啊。可是这并没有动摇过九日半分。

  我们总算能修成正果了吧,婚纱已经定了,酒店已经定了,戒指已经定了。日子也已经定了。

  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当然这是我一个人的自以为是。

  人间处处有意外,我的灾难也很快来了。

  九日说:“郝菲回来了。” 说着拿了一杯酸奶放好调羹递给我。

  “郝……菲……” 我怔住了,手一软,酸奶被我打翻在地。这么长久的日子,这个人,我半句都不敢提及。

   “好啊,亲爱的,是你通知的么,你想的真周到。怎么说她也是你嫂子啊,希希呢?”

  “也回来了。”

  “啊!太好了,我想念这个小家伙了,应该长高不少了吧。你说她会不会意外她的老师跟他叔叔在一起了?”

  “叔叔?”他怅然所失地重复着。眼神凄楚而无奈,我的心一颤。他心里从来都没忘记希希,那个叫了他四年爸爸的熊孩子,被他用生命保护着的小甜心,或者还有她。

  郝菲回来的当晚,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在东三环燕莎附近。可惜没见到希希,九日说被舅舅接到外婆家去了。之前林姐告诉我,这一年郝菲娘家发生了一些变故,她爸爸去世了,昔日那些生意场上的辉煌也只能是明日黄花。

  亲人离世那么重要的时刻她没有回来,现在小叔子结婚她回来了。这不得不让我生疑,她回来的目的。

  我躲在无人的角落捶打着自己的头,别乱想啊。

  精心打扮过的郝菲,已不似一年前的光彩夺目。岁月在她的脸上刻画了清晰的痕迹,她已经开始有眼袋了,眼角的纹虽然盖了粉也还是能看的清楚。两颊都有点松弛或者水肿,眼神空洞无神,掩饰不住的疲惫。

  “郝菲姐,你还是那么漂亮。”边说,我边把九日脱下来的外套小心翼翼的折好,递给服务生。

  “蔷薇,你竟然做到了。”

  “呃……”我看了一眼九日,底气不足地说:“我最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她没有接话,目光撇向九日,假装无意地问:“旭,我听妈说,你带蔷薇回过福建老家了?”

  “对,她很喜欢那里。”说着九日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握住我的左手。

  郝菲抿了一口红酒,失落地说:“我都没有去过,她吸了一下鼻子,手哆嗦着,埋头切盘子里的牛排,怎么切都切不开。

  九日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盘子里切好的抬到她面前换走了她的那一份。我的心跟刚遭雷击一阵痛楚酸麻。九日应该看出了我的异样,用手在我背后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说别介意,我朝他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

  他们始终没有以‘叔嫂’称呼对方。她叫他旭,他叫她小菲。

  我虽然很饿,但是面对美食,味同嚼蜡。

  一刻钟后,我们三个人面前的盘子里食物并没有减少,可是谁也不想耗下去了。郝菲上了九日的车,她毫不客气的坐在此前专属我的位置上。

  我呆呆地站在我的甲壳虫旁边,开着车门,看着他们。

  她冲我迷人地笑了一下说:“蔷薇,再见,我们回家了,你自己小心。”

  你们回家了,呵,回你妹啊。

  九日扬了一下手机,满眼写着内疚。他又开始沉默了,回到我最开始认识他的状态,郝菲果真有那么大的魅力?龙卷风一样,卷席了他的记忆?

  我回家接上彤彤,把车开上三环,漫无目的,一圈圈地绕。

  彤彤一手拿着ipad玩三国杀,一边跟我说话。

  “准新娘兴奋成这样?还让姐妹儿活不?油不要钱?还是彰显你嫁人豪门了?要不要我拿扩音器帮你吆喝一下。”

   “她回来了。”

  “回来呗,人家来参加婚礼不行哦,事实上,你们都要结婚了,还有半个月铁板就要钉钉了。我不觉得她能撼动你们这么深的感情,我都嫉妒。”

  彤彤多懂我,她都知道我说的是谁,这才是闺蜜,无话不谈,默契无比,贴心如她的闺蜜。

  “你说的轻松啊。他伺候过她坐月子,他帮她带过4年孩子,他喝多了喊的是她的名字,他说他曾经暗恋过曾那时还是嫂子的她。”

  “那都是老早以前了,还翻旧账干嘛?如果我没记错,她拱手相让,还给钱求你的啊。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但是凭女人直觉,她这趟回来不是参加婚礼那么简单。感情真够麻烦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九日打来电话:“薇宝儿,怎么微信不理人?”

  “问个问题,郝菲是回来参加我们婚礼的吗?”

  “她……她这几年在国外过的不太开心,可能还没从我哥哥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们要体谅她,包容她,毕竟她也是我的家人,以后可能要一起生活的家人。”

  “什么?她不打算回美国了吗?”

  “希希不太适应国外的生活。”

  我开始跳脚了:“开什么玩笑,不适应?不适应当时就赶紧回来啊,待一年多还不适应,这不是折磨孩子吗?”

  “不管怎样,希希回到我身边,这是我梦寐以求的。郝菲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放弃国外的事业回国,其实这也是好事,毕竟一家人可以互相照应。她结婚了,然后因为性格不合,又离了。所以情绪很糟糕,我都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想我的家人陪着她难过,包括带走希希,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不希望希希再继续拖累我。”

  我无语。

  不,不是这样的。真相是,她想要开始她新的人生,并且得到那笔遗产,所以才要带走她。那笔钱被她男朋友和弟弟骗光了。

  我不敢告诉九日,我也悄悄调查过郝菲。

  继续若无其事,满怀期待地准备婚礼用品。

  希希回来一周了,我买了玩具去看她。

  那天真的很灰暗啊。其实,本来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九日的,你的愿望快实现了,你要当爹了。可是我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开门上楼,九日的房间,隐约传来谈话声。我没有偷听癖,可是声音也太大了吧,门也没关,我还是听到了一些让我窒息的对话。

  男:“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希望你是回来祝福我们的。”

  女:“不,不,你听我说,一切都来得及。”

  男:“我脑子很乱,我需要冷静一下。你先出去吧。”

  女:“不,让我陪着你好吗,这几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希希以后还可以叫你爸爸,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我脑子里展开了一片天马行空的想象,九日站在窗前,郝菲从后面抱着他,脸贴在他微热的毛衣上。又或者她平日里高贵的身躯此刻跪在他的面前,低贱地祈求施舍。

  略微沉思,我觉得这种场合我出现太尴尬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应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而我应该相信九日的,然后我悄无声息的带上了门。

  我以前一直后悔我的莽撞性格,但时隔多年,唯有这一次我为我没有冲动,而后悔了。

  因为郝菲又约我谈话了,谈完以后,我再也冲动不起来了。

  我压根也没想到我和郝菲距上次谈话一年半之久还会有续集。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口气不容置疑,全然没有上次的犹豫客气。

  十点半,老地方。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高傲地坐在上次的老位置,一遍遍焦急地看表。

  反正我是准时到的。

  她轻蔑的看了看我:“没带保镖啊?”

  “嗯?”

  “你上次带的那个小男友啊,你们不是还联系着的吗?”

  “哪个?哦,那个啊。他叫邵嘉瑞,但不是我男朋友,普通朋友。”我纠正道。

  “别虚伪了,普通朋友可以随便出入你家,共进晚餐,勾肩搭背?九日车祸后,你跟他还有心情参团旅游,你觉得我会相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几天会什么都不发生?” 来者不善。

  毫无前奏,我们已然开始进入正题了,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承认我低估郝菲的侦察能力了。我一方面愤怒我居然也在她的监控范围之内,一方面为我解释不清这其中发生的误会而懊恼。

  “你狡辩也没有意义,我只能说我看走眼了,你才是这几个人里最精打细算的。你一方面觊觎柳家的财产,一方面跟你的小男友藕断丝连。你不仅打入公司内部,挤走韩珊,还去福建老家巴结我公公婆婆,真是做的天衣无缝啊,你不当演员可惜了,人才啊。”

  我的头顶又有一大片乌鸦乌央乌央地飞来飞去。我的血液都集中在脑门,心里有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笑里分明带着刀:“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的灰姑娘梦该醒了。”

  我从事先准备好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摞摞人民币,整齐地码好,满满一桌子,在我们面前垒砌了一堵谁也穿越不了城墙。

   “上次的钱还给你,多出来的是利息。”

   那笔钱当年我确实花了,旅游花了一万,剩下的都给九日交医药费了。

   她看都没看,小手一挥,把钱推倒在一边:“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说的是钱吗?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点钱么?我要的是人。”

  很多人都侧目,看着两个女人对着一堆钱谈判,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发微博,还有一个女的打电话叫她朋友快来围观,说有俩二逼想红想疯了。

  你看她那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的样儿吧,我差点就上了她的贼当,眼泪马上要下来了。我是来谈判的啊,差点忘了亮杀手锏了。

  我定定神,“郝菲,你真健忘啊,当时你拼命拱手相让,毫不留情带走希希,为了阻止他去机场,还教唆人去撞他,柳旭的车祸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肇事司机叫郝钧,是你亲弟弟吧,你打到他账号里的钱,也是应该属于希希的对吗,被这个人拿到澳门去豪赌,挥霍一空,你也知道吧。剩下的钱,你比我更清楚去向。”

  她显然没有料到我敢直呼她的名字,还学会了反‘监’计。

  她顿了顿,阴阳怪气地说:“我知不知道不要紧,柳旭不知道吧,你可以告诉他,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你错了,我不怕,你现在就可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顺便告诉他,你们的大股东要撤股了,看他拿什么准备上市?希希以后他再也见不着了。”

  难怪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亮完底牌我就知道,她赢了。

  我只知道公司有个神秘的大股东,我没想到是她。 “你想怎样?”

  “离开他。”

  虽然我心里设想过她这样厚颜无耻地提这个要求,但是我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宣布得这么快,真戏剧性。

  她见我死倔死倔地不肯说话,问:“要不要约他出来,大家一起坐在这里,聊一聊这个问题,看看他心里,希希,公司,我,你都分别是怎么占比重的?”

  “不要,千万不要。你明知道他心脏不好,怎么还会让他卷入这场纷争?你明知他把事业看得比命都重要,还给他出难题,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浑身哆嗦着,从没有想过,我们约好的海枯石烂是句戏言,我这么轻松就说出了好聚好散。

  再见了,我的九日。我就这样放手了,你恨我吧。

  我冷笑了一下,克制着浑身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他是什么?如果你爱他,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认为我比你更合适跟他在一起,我想我的公公婆婆也会认为这是最理想的结果。希希还是他们的孙女,而我也还是他们的儿媳妇,凭我的实力也会帮助旭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我已经在筹备上市的事情了,你呢,你能做什么?小灰姑娘?”

  呵,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特么的是对自己的羞辱,这次战争里,她有高台大炮,我连小米步枪都没有。我一无所有,我只有一颗爱他的心,可是现在被她剖析成了成了诡计,成了攀富贵。

  天旋地转,我看见郝菲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使劲地掐着我的脖子,嘴里叫嚣道,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桌上的杯子碎了,咖啡色的液体淌了一地,像我血管里流着的血,褐色的,一滴滴的从桌上往地上流,我的生命都快干涸了,脖子像被扎紧的口袋,空气越来越稀薄,这时九日出现了,我虚弱地伸出手,说,亲爱的,救我,救我……他冷冷的看着我摇摇头,绝望之际,我抓起碎片狠狠地刺向郝菲……“沈蔷薇,沈蔷薇!”

  “小姐,小姐,醒醒……”我的胳膊都被人晃散架了,我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咖啡厅里的工作人员都来我面前报到了,有男有女,郝菲双手抱胸站在我对面,我刚才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做了一个杀气很重的梦。

  有人提议打120,被郝菲制止了。

  “沈蔷薇,别装啦,装晕这一套在我面前不管用。我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她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沉思半响,语气缓下来:“其实,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以前太单纯了,情商很低,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彼此相爱就够了,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柳旭一样真心对希希好,所以我不忍心希希受委屈你明白吗?我都四十了,嫁过两次人,还带着个孩子。我的心早就千仓百孔我不是故意非要跟你抢男人,柳旭是我最后的选择,也是我……最好的选择,所以你懂的。”

   “这些,柳旭知道吗?你都不用问他的想法?我们请帖都发了……”

   “所以,你要识相地离开,走出他的视线,越远越好。我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他非要娶你,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三个人将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并且在同一间公司,我是你的上司。我还是公司大股东,我不仅有权决定一个人的职位,去留。甚至整个公司的命脉都在我手上。我还有希希,谁也不能保证他现在心里没有我,所以你拥有了婚姻,我和他之间的暧昧也如影相随。啧啧,你觉得这种处境下,你会不会暴走?那时候你再离开,会不会很狼狈?”

  沉寂了半响,我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下去了。你走吧。”

  高跟鞋扣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和我的一堆钱彼此对望,彼此嘲笑着。

  入秋了,窗外的梧桐树已经落叶了,枝头零星的几片,在风中孤单而无奈地摇曳。满目萧索,苍凉。天空黑压压的,仿佛一口倒扣着的黑锅,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双手托腮,“吧嗒吧嗒”眼泪像珠子从脸上缓缓滚过,如歌如泣。

  面前已经积累了一片水渍,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我尝试着站起来,可是下半身就像不受我支配,我踉跄着瘫软在沙发上,突然像泄了闸的堤坝,排山倒海般哭起来。

  谁特么都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死一会儿。

  天都黑了。

  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下刀子的感觉了,彤彤,我的世界也下刀子了。你在哪儿呢?

  彤彤接了我的电话很快赶到了。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安心地闭上了肿胀的眼睛。

  她把桌上的钱收到箱子里,然后厌恶地驱赶了那些好奇的目光:“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哭啊。”

  然后把我抱在怀里,什么都没问。

  服务员把我扶到车后座后,边走边回头偷瞄。妈蛋的,他肯定以为我是同性恋了,怎么身边尽是女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还抱来抱去的。

  可是彤彤不会开车,我这种情况也走不了路,眼下只有找个人来帮忙了。

  说话间就有男人误闯过来了。他拿着车钥匙,公文包,站在他的宝马和我的车中间,不动声色。

  “看个屁啊。”我看见左大右那张猪腰子脸我就来气,作势要把车窗升上去。

  彤彤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绕到他的车跟前无比兴奋跟他打招呼:“我记得你哎,怎么是你?幸会幸会。你帮我们买过单,在东来顺!”

  他浑厚的男中音响起:“哈,是我。不值一提。”

  然后他们站在风里闲聊了十分钟之久,差点把我忘了,昏昏欲睡之际,被一双宽大的手抱到另外一张车上,真皮座椅,后排很宽敞,淡淡的薄荷的味道。

  “看着瘦,还真沉。”

  “你放我下来。”我有气无力地说。

  彤彤安慰我:“蔷薇,别闹了啊,要不然感冒了,你的车先停这里,等过几天再来取。左先生送我们回去,你还记得他吗?”

  我没有答话。

   “受刺激了吧。” 他从后视镜里直直的看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挣扎着推车门,他眼疾手快把安全锁上锁了。

  “别这么大火气,天底下男人多的是。”

  “是啊宝贝儿,先消消气,回去再从长计议。”彤彤从副驾驶探过头来,附和道。

   我直接被送到二炮医院了。高烧38.8。

  刚在vip病房躺下,做完检查,抽完血,医生就进来了:“左总,你朋友怀孕了。情绪比较激动,胎动有点异常,先好好休息吧。”

  彤彤“啊”的一声尖叫,我们齐刷刷地看着她。

  医生纠正道:“是病床上这位小姐,不是你。”

  左大右说:“用最安全的药把烧降下来,保证大人孩子健康。”

  打完针,还拿了一大包营养品。

  左大右做完雷锋,已经深夜了。

  交通广播里主持人说,马上就要国庆节了,又到了很多人扎堆结婚的日子,我们的微信平台上也承载了太多朋友们的祝福,接下来有位叫‘幸福的左耳钉’的朋友想点首《明天我要嫁给你了》的歌送给未婚夫‘快乐的右耳钉’。留言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后带我去蜜月旅行吧…… “能关了吗?”我幽幽地冒出一句,在寂寥的夜里。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

  “宝贝儿,你知道你自己怀孕了吗?”彤彤忧心忡忡地问我。

  “知道。”我死气沉沉的答。

  “什么时候?”

  “前天。”

  “那你哭的这昏天暗地的是为啥?他不想要?”

   “我不想要。”我看了一眼左大右的后脑勺,“先别问了,回去说吧。”

  看着窗外皎洁的弯月,辗转反侧睡不着,我问彤彤:“待在你爱的人身边,和留在他的心里,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留在他心里啊。”

  “为什么?”

  “待在一起,相看两厌,留在心里,甚是怀念。”

  “昂,我也这么想的。”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等等,等等。我刚才没睡醒啊,你这非常时期,问的问题都是有目的的,我必须慎重分析一下再重新选。”

  其实,我也矛盾万分地为自己做了一道选择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意中的选择都是暗藏玄机的。

  这种时候总得写点什么吧,我从九日的福建老家回来以后就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了,写在我的博客上,我只是想我们彼此相爱的季节里,有些温暖我们彼此分享就够了。

  这个承载我这么久感情的博客,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记录下去,直到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再一起回到那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如果我痴呆了,九日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并排坐在躺椅上,念着我曾经的小心思。可是现在我打算变成我一个人的回忆了。

  瞬息万变啊。

  我以前在博客里对九日说了很多话。

  “我承认我第一眼喜欢的是你的外表,但是我更爱你深藏海底正义纯良的内心。”

  那是去年九日去韩国修复额头上的伤疤,骗我说手术失败,我跟他说的。

  “我希望我每次见到你都是不皱眉头,低眉浅笑的样子,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你的内心才是真正快乐的。”

  我生日那天,九日把新车钥匙递到我手上,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这样告诉他。

  他求婚那天,我特别煽情地说:“九日,守护我们的爱情,就像呵护一朵花开,所有的等待,都饱含温暖。”

  今天是9月30日,距离我们的婚礼还有7天。我却不得不在这里以这样一种自言自语的方式跟你告别了。

  “我现在心乱如麻,对你,对郝菲都是最凌乱的一种感情。我什么都不能带给你,但是她说,她可以。我自卑的小心思又上来了,于是我说服自己退让了。”

   “我不愿意相信我们有这样的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我将失去你,但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的键盘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了,眼前模糊一片,怎么擦都雾蒙蒙的。

  “我希望你忘了我,然后跟你曾经暗恋的女神好好生活,尽管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假装劝自己她都是为了得到你才让魔鬼迷了眼睛。”

  “我希望多少年以后,你都会记得那个甜蜜,喜悦,幸福,以及各种情绪交织的日子,有我陪着你的日子。”

  “拥抱再紧,也总要松开。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爱是叫作放手。”

  “请不要找我,我知道你一定找的到,但是那样就违背我的意愿,我好不容易才做的决定。” 如果可以,请把我留在记忆里,留在一年前福建老家里,留在最初美好的时光里……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件事情,竟然是走出你的人生。

  我后来其实做了很多假设,那些假设哪一条都比我实际选择的路好走,都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以为,离开北京,就远离了梦魇。

  走之前,我抱着彤彤的脖子说:“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相见了。这几年跟做梦一样,我以前特别自私老怕你嫁给杨得,然后把我一个人扔下,冷冷清清的,没想到是我把你撇下先走了。”

  “呸,呸,说什么呢,什么叫把我撇下先走了,搞的跟生死离别一样。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孩子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脑子乱的像浆糊。”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沈蔷薇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是一条生命,不行你就生下来咱俩一起养。”

  “你以为是只猫啊狗啊的,生下来容易,养就难了。对了,不能让九日知道我怀孕的事情,至于为什么逃婚以及对他不辞而别理由你自己想吧,多看看黄金档电视剧,选个听起来合适的理由。”

  彤彤接下了这个难题。

  到了机场,我给邵嘉瑞打了一个电话。

  “你最近有女朋友了,都得求着你给我发笑话了。”

  “是你不需要了。之前,我只是担心你孤独寂寞。现在你身边都有人了,我们终于还是错过了彼此的人生风景。”

  我也叹口气,“你的林妹妹是是文艺青年吧,你都变文艺多了,你有那么美好的前途,又是本地的,又有喜欢的女子在身边,我羡慕你。好好的,骚年,既然爱,就深爱,好好对人家姑娘,别辜负了。”

  “别这么说。我也羡慕你有一颗坚强善良的心。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再见。”我微笑着挂了电话。

  换登机牌的时候我脑子里特别逗比地想起一句灰太狼的台词: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死彤彤又把难题又推给我了。

  因为我刚在飞机上安顿好就接到了九日的电话。

  他急切地问:“你在哪里?好吵,是不是要回家准备嫁妆?要啥自行车啊。”

  这是赵本山和范伟的小品《卖拐》里面的经典台词,以前我们会经常拿出来调侃对方。可是现在却深深地刺痛我的心脏。

  我咬着手指,疼到麻木:“真的想好娶我了吗?我哪里好?”

  “你哪里都好,贤惠懂事,敢爱敢恨,什么都考虑周到,在我心里就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陪你到老,但是一想起以后每一个清晨醒来能看见你,生活多美好,你这么勇敢,愿意嫁给我,会不会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我不能嫁给你了,我承受不起,请原谅我。”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泣不成声。

  “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我反悔了,你恨我吧。”

  “是因为郝菲吗?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告诉我!”

  我抹了一把眼泪,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心一横:“ 不关她的事情,我妈说,我不能嫁给一个随时看不到明天的人,因为我没有那么傻,这么说够清楚吧。”

  没等他作任何反应,我已经把电话挂了,关机。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可以对我的伤痛感同身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也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也许会同情,也许会感叹,但永远不会清楚我的伤口究竟溃烂到何种境地。

  彤彤,我的世界下起一片刀子,戳在心窝里,鲜血淋漓。

  我们就这样没有交集了吗?如果是这样本文就该结束了吧。老天爷你何苦捉弄我们。

  天黑到家,我们家的大门是紧闭的,我使劲敲门都没人开,打了沈鹏电话才磨蹭着下楼来。进到屋子我就发现我们家人看见我的表情很诡异,都端坐在客厅里,笼罩在乌云密布的气氛里。没有任何人有热烈欢迎我的意思,包含新过门几个月的嫂子。也不怪他们,我都是大龄未嫁的小姑子了,突然大包小包的回家了,肯定是啃老的节奏,要赖在家里,这着实不好。

  我妈又苍老了一些,看起来脸有点虚肿,难道是婆媳不和?

  长途奔波确实挺累的,晚餐我吃的很少,暗暗观察每个人的表情,也没琢磨个所以然来。我把沈鹏堵在厨房。

  “怎么回事?是不是妈跟你媳妇合不来,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吧?”

  “不是,她们很好。是你不爱听的那个人。”

  肯定是关于沈大河的事儿,以前沈鹏一打电话跟我说沈大河的事儿,我都打断他,久而久之他就知道这个人是我不爱听的了。

  今天情况好像不一样,要不然全家也不至于坐一起跟开追悼会的似的。

  “说吧,什么事儿?他要跟妈离婚了?还是又要生儿子了?”

  “都不是,他的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了,4死13伤,他进去了,被拘留了。”

  我的第一反应没有一点幸灾乐祸,我的五脏六腑啊都在拧巴,疼得直不起腰来。我顺着灶台坐在地上,看着煤气上的火舌舔着铁锅底,发出“滋滋”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鹏把我搬到烧火的凳子上坐好,闷闷地说:“两个多月了,这里头都是我们老乡,最近隔三差五都有来家里要钱的闹事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妈把养老钱还有娘家人借的钱都拿出来赔给人家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你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妈不让说的,她说你最恨爸了,说了你也不会同情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我后来才知道闹事村民愤怒的原因,因为跟我们家沾亲带故的都是小领导都没下井,毫发无损。死伤的乡邻,家里都上有老下有小,家人祖辈都没遇上这种事情,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派出所都出动了每天都来家里驻扎,防止村民冲动打起来,但是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们家里值钱的电器都赔出去了。沈大河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故,一开始是瞒报,企图私下解决,赔钱了事,但是狐狸精第一时间卷钱走了,拿不出那么多钱赔款,沈大河被工人举报抓了起来。

  我拗不过我妈,陪她长途跋涉去山西吕梁交口县拘留所探视沈大河。他已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采,穿着黑羽绒内胆,扣子都被剪掉了,挖的窟窿系上带子,跟桥洞里的那些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他正襟危坐在玻璃的另一面,目光呆滞的看着我和我妈。一夜间白头原来是真的啊,以前那么胖的人经过两个月的牢狱生活,现在瘦成皮包骨了,眼球很浑浊,捕捉不到任何心理活动。还保持着剥大蒜的习惯性动作,一扒一扔。

  他指指话筒,我拿起来,他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说:“蔷薇……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北京好好上班吗?”

  “会判多少年?”

  “你放假了吗?这么早吗?这是过什么节日吗?”

  “我特么问你会判多少年啊?”

  “咳,咳……我不知道,就让我死在里面吧,我作孽太多了。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你现在后悔了,早干嘛去了,那你就死里面吧。”

  我妈啪给我一巴掌:“胡说八道!老沈,你不能死,你死在里面我就死在外面。一家人要一起面对,我会想办法赔偿给他们,争取政府宽大处理。”

  我妈拍着玻璃声嘶力竭地跺着脚喊道。这个声音非常沙哑,无力,我再也没有控制住自己跟我妈抱头失声痛哭。

  在拘留所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三天,我带着我妈去北京。我把她安顿在我三姨的餐馆里,我无数次拿起电话看着九日的号码,却不敢拨出去,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他,我的重新出现是否又会把他推向两难的境地。这段时间他过的好吗?九日,我有一万种想见你的理由,却唯独缺一个见你的身份。

  我在朝阳公园傻坐到天黑,突然想起一个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翻通话记录找到左大右的手机号。

  “左总,我是沈蔷薇。”

  “我这谈事儿呢。”对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里。

  “我要见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对,今天。”

  “肯定晚,你愿意等,就去香格里拉。”

  我立刻起身打车直奔紫竹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出租车上我大口塞着蛋糕,喝了两袋牛奶。我已经开始有孕吐反应了,常常吃不下东西,会感觉心悸心慌,身子也日益感觉笨重,走路会累,算日子,应该有九周了吧,脚都开始浮肿了,这段时间的奔波,皮肤变的很粗糙,要穿大一码的鞋子才可以。这个孩子何去何从,我无比茫然。我这副模样来找左大右,简直是作死的节奏。

  与其说我想救沈大河,不如说是救我妈,她这样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不舍不弃,我不知道到底是农村妇女的愚昧还是坚贞的信念能够形容她这种行为,我只知道她是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的人,她是我相依为命最亲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折磨自己。

  快午夜的时候,左大右回来了,步履轻快,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听见脚步声,一个激灵像弹簧一样跳起来。

  “左总,我……”

  “先上去说。我要先充电。”说着扬了扬手机。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是一套总统套房,很大,地中海风格,灯火通明,不过我没时间欣赏这些。

  “左总,我有事求你。”

  “我先洗澡,应酬多,太累了。”

  妈蛋的,事儿妈。二十分钟后,他穿着宽大的白色浴袍走出来,露出胸脯一撮旺盛的胸毛,神情恬淡地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在我对面的单身沙发上坐定,点了一根雪茄。

  闻到焦油的味道,我情不自禁一阵干呕。

  “你和baby还好吗?”

  “不太好。”我开门见山的说了沈大河的事情。他听完打了一个呵欠,愣愣地看着我,默不作声。好像听了一个意料之中,一点不敢兴趣的故事。

  沉默持续有三分钟,房间里安静的能听见彼此喘气的声音,他蹙着眉头,托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人生或者拖延时间。我真的快发飙了,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呢,大半夜的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梨花带雨。

  我还是用快进的方式来说这一段吧。因为剧情跌岩起伏,心理一时间差点承受不住。

  我们谈了7个小时,东方泛鱼肚白的时候,达成统一。

  谁都觉得很荒唐。

  左大右买一送一,答应帮我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个自然是沈大河的事情。因为是在山西境内犯事,他吹牛逼说他关系太广了,打几个电话就解决。这也是我风尘仆仆抱着希望来找他的原因。你看看现在这个万恶的社会,有人脉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可以免除牢狱之灾,甚至就是免死金牌,我虽然厌恶这种潜规则但是面对亲人我还是不得不选择同流合污。

  第二个事情呢,孩子。左大右要送我去国外生孩子。我当时听他这么说也懵了。不可能啊,非亲非故。你图什么? “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否则我活着夜不能寐,死了也不瞑目。”

  左大右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首先,我不是慈善家。我也更不可能看上你,说句实在话,活了四十岁,我还从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我只爱我自己。我娶过3个女人,但是都没有生育,我以这个名义跟她们离婚了,其实是我厌烦她们了。女人在我眼里就是件衣服,久了就旧了,旧了就是抹布。但是我知道没有子嗣是我的问题,我父亲一直盼望着有生之年能抱上大孙子,圈子里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年纪大了,膝下却无子承欢,这种难言之隐不是谁都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希望送你去国外生下这个孩子,我是他名义上的爹,明白了吗?我们要签一份协议,你要做的是,彻底跟他的亲生父亲断绝来往,你可以跟孩子在一起生活,但是我除了钱什么都不能给你,你也更不能以家人的名义干涉我的私生活,哦,如果你不介意,管家和保姆会叫你声左太太……”

  这个称呼一定有很多人艳羡吧,在我听来多讽刺,如果没有这些阻碍,我应该是柳太太了吧。

  “为什么是我?福利院不是大把的孩子吗?我不能保证他一定健康,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是儿子。”

  “呵,这不重要。一切逻辑解释不清楚的都用缘分代替吧。我刚好厌倦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你这朵野蔷薇也刚好让我觉得新鲜,我也刚好兴起,就这样决定吧,趁着我没改主意之前,摆平你家人的事情,签好协议,我的助理小陈即刻会送你去新加坡待产,相关事宜他会安排的,我一般3个月会过去一次。”

  他顿了顿,逼近我,双手虎口对准我的脖子,手背上青经暴露露出凶狠的目光:“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违背合约,让那个小白脸知道孩子的存在,你和你的家人,嗯,我就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颤抖着,点头同意了。

  几天后我接到我妈的电话,她说政府开恩放了沈大河,并且上级单位负责了善后赔偿,让我安心上班不用操心家里了,因祸得福,她要感谢政府感谢党的政策感谢我们村的王瞎子,她又得到了她的丈夫。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左手放在小腹上,右手一笔一划在一份卖身契上签下我的名字。那张纸湿透了,签字笔的印记弥散来开,黑色的墨水张牙舞爪的朝周边扩散,它也在耻笑着过家家的我们。

  左大右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把装满威士忌的酒杯递到我面前,命令我含在嘴里然后舔遍他的全身。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变态的行为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此刻我听见楼下的流浪歌手在唱着一首伍佰的老歌。

  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刺鼻的酒味我浑身欲裂/嘶哑着我的眼泪/我怎么哭得如此狼狈/是否我对你还有些依恋/已到了尽头/无法再回头……九日,我历经千山万水才来到你身边,可是,我终于亲手失去你了……带着一颗麻木的心,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在思念里沉沦。我遵守协议不联系他,但是时间和空间都不能限制我的思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他,这是上天对我最好的惩罚。

  时间没有放过我,当然也没有放过他。

  彤彤断断续续的在网上给我留言:

  你和宝宝还好吗?没有生活来源,你在老家怎么过呢,你回来我赚钱养你们好不好?

  王表知道你的事了,他仍然愿意照顾你和宝宝。你倒是表个态啊。

  九日来过住处很多次,每次都要一个人在你的房间待很久。

  每次走都会带走一样属于你的东西。

  他说他没有跟那个女人结婚,他知道了一切,他从没有背叛过你们的感情,他也不相信你说的狗屁理由。

  我和九日去过你的老家,你怎么那么狠心,连阿姨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他的脸色很惨白,看起来很虚弱很憔悴的样子。

  他找到你的博客了,看了你写的那些日记,伤心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劝他放弃,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他说真希望这辈子可以埋了你,说得我毛骨悚然。蔷薇,你的九日恨你都恨得开始说胡话了啊……他最后一次落下半瓶速效救心丸,那些黄色的药丸洒满你蓝色的床单。

  他很久没来了。

  他们公司的广告牌从万达广场撤下了,报纸上说他们公司已经宣布破产,他可能已经……沈蔷薇,你有没有见过一米多高的坟头草长什么样子?

  奶茶杯从手里脱落,乳白色的液体静静地从笔记本上流淌下来,屏幕暗下去,眼泪涌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我的世界从此只有两种颜色,黑和白。

  在房子的背后有一片山坡,黄昏的时候,我一个人爬到坡顶,闭着眼睛,周围都是青草的芬芳,想象着你低眉浅笑着说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温习着柳叔叔讲的那个前世今生的故事,我当时好天真,我笃定上辈子是你埋了我,我收了你妈妈送的传家宝,我还答应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可是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我没有做到……我的眼睛像沙漠里干涸的河流,分泌不出任何液体,我只是在深夜不开灯的房间穿着唯一一件我收藏的你的的T恤衫,感受着你的气息。这件T恤你还记得吗?那夜希希生病,我冒雨去你家淋得像落汤鸡,后来我说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可是我没有舍得,再后来,它一直留在我身边,代替你温暖我。

  想你的时候我会弹以前我们弹过的曲子,哼唱那些你喜欢的歌,只有一首歌,每次听见我都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要窒息。那首该死的歌是《怎么说我不爱你》

  那么害怕自己会冲动地想给你打电话,我睁大眼睛蜷缩在黑暗里细细体会心痛的感觉,喂自己吃救心丸,我想象我就是你,我一直住在你的灵魂里,就这样气定神闲地看着你,抱着你,暖着你,周围都是漫山遍野的蔷薇,都是柳絮飘飞,远处牛儿在悠闲的吃草,蝴蝶在山谷自由的飞翔,九儿在河里光着身子扑腾……九儿是我们的孩子。

  左大右是个注重名分的人,所以任何外人面前我们都要装得琴瑟和鸣,表面的光鲜亮丽,外在的繁花似锦,可是生活却一地鸡毛。左大右对这个生来就长相距离他千差万别的‘儿子’厌恶至极。直到他的忍耐到了极限,玩腻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九儿两岁时,他让我离开。

   交易宣布结束之前我们又进行了一次谈判。唯一的收获就是他最看不上的钱,有一笔不小的数字划分在我的名下。我终于有钱有时间做回我自己。我带着九儿去了法国,在卡昂国家音乐学院进修。

  是年5月。

  我回国了,在北京某音乐学院任教,打着教授和公益慈善家的名号,穿梭于社会名流,达官贵人之间。只是一颗心早已麻木,荒芜。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那后来呢,九日呢,真的不在了?

  是的,他,不在了,我再一次远走他乡,像守着逃无可逃的未来,把自己过成了郭襄。

  或者他还安好,和郝菲,还有希希一家人仍然生活在一起,我们走在各自的人生里,各自曲折。

  再或者后来我们又见面了,又在一起了,然后吵架,然后分开,然后再和好,吵着吵着我们都老了,回到了我无数次梦见的竹林水乡,桃花源里,白首未分离。

  对不起,这些只是我不负责任的想象,瞎编的。实际上,回国以后,我刻意地回避着以前和他有关的一切人和物,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初狼狈的出逃,还有这不堪的几年,过去的就过去了,就静静地躺在回忆里吧。久了,伤口就不疼了,一切都会消散在时光里,而我,必须为九儿活着,好好活着。

  思量再三,我去见了彤彤,彼时的她还住在那栋老房子里,真是奇怪,岁月让我们都平添了很多细纹,还有这几年在彼此生命里缺失的时光,可是那座房子经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竟然一点没变,还是青灰色的外墙,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门上还是每年照例贴春联,房间里还是瓜果飘香。我的卧室还保持着我离开的样子,只是稍微装修了一下,墙上挂了婚纱照,男主人王表贱兮兮地笑,好像捡了天大的宝贝。彤彤还有三个月就当妈妈了,有了孕妇该有的丰腴。彤彤说房子已经住习惯了,所以他们贷款把它买了下来。她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彤彤挺着硕大的肚子给我做炸酱面,面在开水里翻滚着,她一边切菜码,一边轻轻地说:“蔷薇,你知道吗?怀孕以后我会经常梦见我们学校,我去钢琴房找你,你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肯定是梦见好吃的了,然后我把你摇醒,我们沿着湖边散步,一圈一圈地走,怎么走都没有终点,醒来我很感慨,时光一去不复返,我们都是当妈的人了。真怀念那时候啊。我真想……”

  我说:“我知道,等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就陪你回学校走走。”

  彤彤‘嗯’了一声,继而问:“蔷薇,在国外这几年,除了我做的面,你有做过类似的梦,或者怀念的地方吗?”

  我喃喃自语:“怀念的地方?”

  哪怕是电视里一晃而过的盘山公路,哪怕是市场上一只待宰的大白鹅,哪怕是花园里几颗竹子,哪怕是餐桌上一盘笋尖,哪怕是听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句话,哪怕是别人数到六七八,哪怕是闻到园丁打理过的草坪的气息,我的内心都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海啸,五脏六腑支离破碎。那些记忆都像被人施了咒语躲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经召唤立刻在阳光下现身。

  我抬起手腕,看着在阳光下通体透亮的玉镯,眯着眼睛,声音嘶哑:“有啊,我必须再去一趟那里,否则总觉得有遗憾。还有这个镯子,陪伴了我好几年,也该还回去了,本来就不属于我……”

  到福州转机,我们同学院的郑教授打电话给我,说当晚在嘉州酒店为先心儿童募捐的公益活动晚会,主办方盛情邀请我一定要参加,我欣然答应。走完流程,主席台上领导还在致辞,九儿说他困了,我牵着他温润的小手从后台穿过空荡荡的走廊。那一刻心里对上苍充满感激,如果没有九儿,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有那么一刻我怔住了。

  仅仅是惊鸿一瞥,进入我视线的是一张气定神闲的脸,清凉的眸子透着凉薄的神色。不同的是,他蓄了胡子,彰显着成熟稳重。我的心里升起腾腾的雾气,有点冬天早上院子里晒太阳的感觉,微凉的暖意。心脏开始剧烈运动,连呼吸都乱了频率。

  那人在走廊另端,咫尺天涯。

  我想快点走。

  可是那些记忆层层叠叠地扑上来,脚下是翻滚的浪花将我团团困住,画地为牢。

  妈蛋,真糟糕。自以为历尽千帆,千锤百年成精的人,这一刻为何又没出息地犯花痴了。

  暖黄色的顶灯照在他落寞的脸上,他寒声:“你可知,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九儿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妈咪,那个叔叔为什么看着我们哭了,他是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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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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