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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茵一口气奔到马路尽头,在三岔口停留了几秒,又重启脚步,朝人影稀疏的护城河畔跑去。

堤岸两旁栽着葱郁的常青树,许是圣诞节即将来临,树上扎满了亮闪闪的小灯泡,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成茵在一座石桥上站定,初冬的夜晚,空气清冷,河边连个行走的人影都没有,四周静谧得怪异,好似把此地与喧哗纷繁的闹市割裂开来了一般,其实这里离市区也就七八分钟的步行距离。

她俯视河水,树上的珍珠投影到河面上,如梦似幻。

河畔的一排老房子里,不知哪家传出越剧唱腔,咿咿呀呀,婀娜婉转,让这个本就寂冷的世界越发显得凄凉。

成茵先是坐在桥栏上发呆,后来忍不住把双腿跨过石栏,荡悠在半空中,底下就是无声的流水,仿佛只有如此高危的动作才能缓解她严重失衡的心理。

包里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她连碰一碰的**也没有,任其自生自灭。

疼痛渐渐袭来,她用左手压住腹部,任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视线渐渐模糊。

想不到时隔多年,她会再一次为杨帆痛到肝肠寸断。但这次和高二那年还不一样,彼时,她的忧伤只是针对爱情本身,是一个包含着虚幻与猜测的凄美梦境,不掺杂质;而今天,她完全沉浸在了现实里。

现实是一把刀,残忍锋利,劈掉所有朦胧的诗意,深深扎进体内,让她连唏嘘都顾不上,只是感觉到皮肉撕裂的疼痛。

心里那盆断断续续燃烧的火焰至此也终于化为灰烬,她所有的幻想都被扑灭。

她明白自己这次是被伤到了自尊,很深。

眼泪爬满面颊,冰冷的感觉让成茵十分不适,她抬起手臂,也顾不上心疼那件天价外套,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仰头望天。

幽寒的冬夜,连天空都被过滤得很纯净,如一匹墨色的绢,几颗明亮的星星,静静地闪着光,不起波澜地注视她,带着点儿慈悲。

看了许久,成茵激烈的心绪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

手机再次响起,她低头盯住震动的手袋,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

一定是杨帆打来的,刚才跑出餐厅时她表现得过于激愤,也许会吓着他。

不管她觉得自己有多受伤,公平来讲,和杨帆没多大关系,她似乎不该用这种消失的方式来折磨他。

那么,就接吧,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没事,以后也不会再烦他。

她边想边把手伸向手袋,还没打开,铃声嘎然而止。她的手在手袋沿口上磨蹭了几下,还是缩了回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帆,之前和唐晔信誓旦旦的勇气不过是因为对未知的结局还充满了期待,如果她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她都不肯做这样鲁莽的事。

可时间已然退不回去了。

她颓然垂下双眸,无意识地望向脚下的护城河,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她现在还没办法平心静气地面对任何人。

河面上漂浮过来一个白色的不明物体,由远及近,她完全是无意识地研究起它来。

马甲袋?塑料饭盒?还是牛奶盒?可直到它即将飘过自己所在位置的下方,成茵也没确认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无聊的心被好奇攥紧,忍不住用双手勾住石栏,然后俯下身子,想在错过它之前再仔细辨认一下。

恰在此时,自石桥右方的台阶上传来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喝,“周成茵!”

成茵被吓得一哆嗦,转首回看之际,却惊悚地察觉自己抓着栏杆的右手突然之间打滑,而她的身子还保持着俯冲的姿势!

短短几秒内,她的右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身体重心早已飞速前移,她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象个蹩脚的跳水运动员那样,头朝下扑通一声堕入河中!

河水迅速浸润了她的衣衫,很快,刺骨的寒冷像狰狞的鬼手,攥住了她身体的每个部位。

成茵不会游泳,只会在河水中笨拙地扑腾,只要一张口,冰冷浑浊的水就朝嘴巴里灌,恶心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感觉自己正在死亡边缘挣扎。

这段时间似乎很漫长,因为她把各种滋味都尝了个遍,但其实很短暂,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头顶上方很快就传来一声呼喊,“成茵!”

她依稀辨别出那是杨帆失控的嗓音。

紧接着,在她前方不远处溅起一通水花,杨帆也跳了下来……

七八分钟后,浑身湿透的杨帆把不断打寒战的成茵拽上了堤岸。

“我,我……你……”成茵磕巴着上下牙,劫后余生的呆滞和刺骨的寒冷令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说话,赶紧跟我走!”杨帆是咬着牙吩咐的。

他也冷得要命,脏兮兮的河水把他原本清朗的一张脸给搅得面目峥嵘,活似广告海报上清新亮丽的模特被恶作剧似的涂花了脸。这是成茵第一次见识他的狼狈。

其实她是想谴责他来着,干嘛那么大声朝她吼,吓得自己失手“跳”了回河。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鉴定事故责任的时候,杨帆正单手挟持着她,脚下生风地往开阔的路口奔。

街上车流如水,很快,一辆空车停在他们面前,杨帆火速打开车门,把成茵先塞了进去。

等的哥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那两人已经都钻进车里了,他立刻嚷嚷起来,“你们怎么搞成这样啊?我的后座完蛋啦!”

杨帆从兜里掏出钱夹,所幸里面的东西没湿透,他抽了两张钞票递过去,“不好意思,等我们下了车你找地方去清理一下,麻烦了。”

的哥收了钱才没再罗嗦。

坐在打暖气的车里,成茵不再像刚才站在风里时那样冷得全身骨头都像缩了起来,但浑身上下湿乎乎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偷眼瞟了下杨帆,他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脸上的河水虽已被他用手掳去,但白净的肤色难掩肮脏的痕迹,不仅如此,他此时的脸色还微微发青,紧抿双唇,看都不看成茵,大概是在生气。

她有些迷惑,不知道他是要送自己回家,还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又不敢开口问,杨帆根本无意和她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候为的哥指点下迷津。

他态度冷淡,成茵也愤怒不起来,不管她是怎么跌入河中的,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现在他搞得这一身狼狈,不能不说是因自己而起。她的愧疚与羞惭刹时又增添了几分,有点无地自容。

车子停在一个陌生的小区,司机抛下他们后迫不及待地扬长而去。

成茵乖乖跟在杨帆身边,跟着他走进小区,很快就进了一幢公寓楼,乘电梯上去后,杨帆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娴熟地开门,成茵才确定他是把自己带回了他的寓所。

进了门,成茵站在玄关不敢走进去,她浑身湿嗒嗒的,怕弄脏了整洁的地板。

杨帆也不招呼她,径自走进房间,很快又出来,手上多了几件干净衣服。他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不久便有哗哗的水声传出。

成茵正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杨帆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也不怎么看她,简洁地吩咐,“先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语气不容置疑。

“哦。”成茵闷闷地应了一声,接过杨帆递给她的一双大凉拖,换上后缓步走了过去。

刚到洗手间门口,她才想起来应该跟杨帆客气一声的,他自己也湿透了,可是等她转身,杨帆的影子已经不见。

冲着澡,成茵细细琢磨这一晚杨帆的各种言行,越想越不是滋味。

在餐厅时,他虽说是拒绝了自己,可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也透着处处为她着想的体贴,可等她从河里被他捞上岸来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冰冰的气场,当然不是因为河水冰寒,那是一种发自他内心的冷淡。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杨帆?而成茵仿佛是在坠河的瞬间把从前看他的有色眼镜给丢失在河里了,因而在此刻才得以看清楚他?

她无从查知。

温暖的水流冲去了身上的污秽和寒冷,成茵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跨出浴缸,毛巾架上挂着一块干净的白色浴巾,这应该是杨帆平时用的吧,她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脸上泛起的微热和心中的别扭使得她不太愿意碰它,只是卫生间里除了这块浴巾可以擦拭外,再没别的替代物了,她总不能等身子自动晾干了再穿衣服吧。再说,干净衣服也都是他的,包括内衣短裤。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不赌气了,咬咬牙,拽下浴巾迅速擦干了身体,又把杨帆给她取好的内衣、毛衫一一套上,那样子不能说不怪诞,好在杨帆不胖,衣裤除了袖子、裤腿比较长之外,还不算太离谱。

等她穿戴完毕,站在镜子前自我打量时,忽然被一个念头擒住,一丝怪异的表情从她脸上掠过,她僵滞在了原地。

杨帆不会以为她刚才坠河是故意的吧?!

她细细回忆坠河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厉声喝斥,她跌下去前瞬间捕捉到的他脸上那难以置信和急切的表情,以及上岸后他僵硬的面色,越想越有可能。

那她岂不是冤死了!

她猛地拉开门,想找杨帆火速解释几句,她怎么会知道伤春悲秋的下场会这样惨?

客厅里没人,沙发上搁着件厚实的棉外套,大概是为她准备的,不过室内开了暖气,她并不觉得冷。

成茵在客厅中央扬起嗓子唤了杨帆几声,无人应答,便挪步朝阳台方向走,走过没几步,蓦地发现客厅的右边并非像她想的那样只是一个缩进去的房间——除了面对面的两个房间外,还有个观景窗台和一间面积稍小的洗手间,真是别有洞天。

洗手间里的地上堆着几件脏衣服,显然是杨帆刚换下来的,高高挂起的花洒间或滴下几点水。

成茵百无聊赖地在寓所内漫步,不知杨帆去了哪里。

她感到口渴,便去厨房找了个干净杯子,在饮水机边接了水,重新回到客厅沙发上干坐着。

大约过了半小时,门铃响起,成茵浑身一振,心知是杨帆回来了,也没细思他怎么不用钥匙,就快步过去拉门,她急切地想跟他澄清误会。

门一开,成茵脸上刚刚堆积起来的“沉痛”表情一下子扑了个空,很快就被错愕和不知所措覆盖。

门外站着的并非杨帆,而是姚远和李卉,四只手上都拎了东西,跟成茵里外相对,大眼瞪小眼。

“茵茵,你怎么在这儿?”

如果不是手上有东西,姚远真想使劲擦擦自己的眼睛,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杨帆的家里看见成茵,她还穿着他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

一旁的李卉吃惊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姚远,半张着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哥,大嫂,我……”

成茵暗忖,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而且她也无法和盘托出啊!说自己倒追人不成功,还掉河里了,那她不是糗大发了。

她支吾的神色和脸上的难堪却成功地给了门口那一对他们猜测中的答案,明白过来后,两人的表情更怪诞扭曲了。

李卉先缓过神来,拎着这沉甸甸的物事跟门口练什么功呢,她一脚跨进门去。

姚远也从震愕中苏醒过来,一双含着惊诧的眼睛始终凝在成茵脸上,连走路都不忘盯住她,成茵使劲咳嗽了两声,闪到一边给他让路,顺手把门给带上。

李卉在室内转悠了一周,遍寻杨帆不着,又转回来问成茵,“杨帆他人呢?他明明告诉我今天会在家的呀!”

成茵拿手指摩挲了下鼻子,“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姚远夫妇都无语地瞪着她,成茵赶紧补充,“那个,他,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供词,门外适时传来开锁的声音,室内的三人立刻屏息凝神,目光一致投向门口——即将进来的这个人应该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了吧。

杨帆一踏进门就感觉到六道目光齐刷刷扑向自己,他微微一怔,看明白是李卉和姚远,脸上随即露出明朗的笑容,“姐,姐夫,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他轻松的微笑为缓解室内几近凝固的空气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成茵望着他那张笑脸,心里不知怎么酸溜溜的,她直觉他播洒笑容的范围里不会包括自己,因为打他走进来之后就没正眼瞧她,仿佛她压根就不存在。

李卉说:“我前天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嘛,我跟姚远今天要回田坊看奶奶,结果她非要我们给你带这么些个吃的过来。”

杨帆把手上的几个纸袋子往沙发上一撂,笑容又温柔了几分,“外婆身体挺好的吧?”

李卉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取出来,摆摊似的放在餐桌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硬朗着呢!就是很惦记你,说你爸妈都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自己。哦,对了,这里头还有她炖的一锅童子鸡汤,她说很补身子的。我跟姚远一路坐车过来不知担了多少心,就怕罐子里的汤洒出来。”

“让你们费心了。”杨帆嘴上客套着,赶忙上前帮李卉把还有余温的陶罐从包里取出来。

他们姐弟俩拉家常的时候,姚远也一把将成茵拽到阳台,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茵茵,快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姚远虎视眈眈盯着她。

成茵使劲抽着鼻子搪塞,“哥,你就别问了。”

“这怎么能不问呢!你都跟他,你们!”姚远急得干瞪眼,“这要让小姑知道,非拿刀片了你不可!”

“我们什么事也没有!”成茵蹙眉回答。

“谁信啊!”姚远指指她身上的衣服,“没事你穿他的衣服干嘛?你还在他这儿洗澡!你们俩究竟什么时候那个……嗯?”

成茵快被他追杀得烦死了,脱口就说了实话,“我不小心掉河里了,是他把我救起来的,就这么简单!”

姚远眼睛飞快地眨,神色怪异,“你还能编得更离谱一点么?”

“哎呀,我没编!”成茵跺着脚嚷,又一个喷嚏尾随而至。

姚远还待继续追问下去,杨帆拿着沙发上那件棉外套走了出来,递给成茵,“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了。”

成茵满腹委屈地接过来,默默穿好,姚远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到杨帆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杨帆,今儿这事,你可得给我们个交待。”

“哥!”成茵又羞又急,“你别跟这儿添乱了行不行?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她的肩上忽然多了一条胳膊,她错愕地扭过脸去,杨帆已经轻轻揽住了她。

“姐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成茵。”

成茵不尴不尬地被他搂着,脸上的表情着实让姚远看不明白,他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只觉得隐隐有什么不妥,具体又说不上来,半张着嘴巴,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姚远,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家吧!”李卉在客厅冲姚远嚷嚷。

姚远还没从剧情转折中恢复过来,伸出食指对杨帆点了又点,还是不知该用哪句台词合适,李卉已经走过来拽他了。

“哎呀,赶紧走吧!在这儿碍什么事呢!”李卉拉着他一边朝外走,一边低声嘀咕,“没看出来他们尴尬得要命吗,你还问还问!”

“可这事……”姚远挣扎着,显然不甘心。

“这什么这,你忘了你自己当初的德性了!”李卉用力拧他一把,“为了躲我妈,你连床底下都钻过,现在倒正义凛然起来了!”

李卉嗓子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但成茵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想笑又笑不出来。

姚远立刻软下来,嘟嘟哝哝地跟着李卉收拾了东西往门口走,不久就传来李卉扯直了嗓门的道别声,“杨帆,茵茵,我们走了哈!门给你们关上!好好休息!”

等成茵醒悟过来时,她肩上那条胳膊早已消失,杨帆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阳台里冷,进去吧。”

回到客厅,杨帆把沙发上那几个纸袋子递给她,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这些是给你买的,也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反正比你现在穿的强些,等你换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成茵接在手里,却没马上行动,咬了会儿唇,开口解释,“刚才我……我不是故意跳进河里的。”

她听着自己结结巴巴的语速,简直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没什么分别,她有点生自己的气,平日里那点机灵劲儿怎么一到杨帆跟前就全没了。

“我想看清楚河面上飘着的一个东西,没想到你忽然喊了一嗓子,我就……”

杨帆似乎有点哭笑不得,但脸上绷紧的线条到底和缓了些,“别说了,快去把衣服换了。”

成茵顿住口,悄悄打量他的神情,并无了悟之色,他果然没有误会自己?

除了内衣裤,从衬衫到大衣,杨帆是成套买的,连吊牌都没来得及剪掉,件件价格不菲,成茵一一换上,没想到都很合身,只是眼下她没有心情去镜子跟前欣赏自己的倩影。

她把脏衣服塞进袋子,犹豫了一下,把就穿了一会儿的杨帆的衣物也装进去。

出来时,杨帆正站在观景窗台前望着外面的街市等她。

“你的衣服,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还有买那些衣服的钱,我也会一并还给你。”

杨帆眉毛都没抬一下,“不用了。”

他从餐桌旁的橱柜里取出一瓶酒和一只酒杯,倒了小半杯威士忌递给成茵,“喝一点,暖暖身子,外面这会儿很冷。”

成茵默默接过,喝了一口,烟熏火燎的滋味沿着喉咙直线往胃里灌去,很快,身上就起了一阵暖意。

出了寓所,杨帆的车居然已经在楼下,成茵有点纳闷,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又取了车,又给自己买衣服的。

不过她什么也没问,自己情绪低落不说,杨帆的铁板脸更加激不起她说话的**。

到家已近十点,成茵道了谢正要下车,杨帆忽又叫住她。

“成茵,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这么任性,知道吗?”他恢复了在西餐厅时的口吻,语重心长。

成茵立刻明白他还是认为自己坠河是故意的,她憋屈死了,“真不是我自己要跳的,我……”

没等她讲完,杨帆就打断她,他的隐忍仿佛到此刻已至尽头。

“那你坐在石栏上干什么?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着急!还有,万一我不会游泳怎么办?万一你真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家里交待?”

这一连串的质问训得成茵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很想再为自己辩解点什么,可仔细回顾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正是由她一个人引发的一出闹剧么?

杨帆何其无辜,被自己扯下水,还得为她遮顾面子,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虽然不好听,却不无道理。

可也正因为有道理,她才越发难以忍受,没有人会甘心情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对不起。”她嗫嚅着,拼命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

有生以来,她还从未感到这么屈辱过,而这屈辱,根本是她自找的。

泪水还是没忍住,吧嗒吧嗒掉在衣服上,她断断续续的啜泣让杨帆的心也软了下来。

“别哭,把眼泪擦干净,让你爸爸妈妈看见就不好了。”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沉吟了一下,又道:“小卉和姚远那边,我会想办法解释,这些你都不用操心……回去以后,别再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

他越是为她着想,成茵就越觉得难受,她真想恨恨地冲他嚷一句,“你不用替我藏着掖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如此一来,他一定又会觉得她很任性很不懂事。

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再次道了谢,又道了别,默默下车,留给杨帆的是一个还算洒脱的背影,而她心中的挫败与痛楚,大概只有自己能感觉得到。

回到家,周老爹还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揉揉眼睛问:“今天怎么加班加这么晚啊?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你公司……”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发现成茵一身打扮全变了,而且精神状态也跟出门前大相迥异,灰头土脸的。

“茵茵,你的衣服……”

成茵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进卫生间把衣服都丢进了洗衣机。

在房间整理资料的妈妈听到动静也跑出来,丝毫看不出异样地眉飞色舞,“茵茵,明天中午妈妈请客,这个月我的成绩是全部门最好的,真是太……”

成茵目光笔直地与她妈擦身而过,进了自己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

周妈妈莫名其妙,继而责备起老爹来,“看看这孩子,都是你惯的!”

“赖我,都赖我。”周老爹嘴上应和着,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关了灯,成茵蜷缩在被子里,外面传来父母收拾东西并相继进房间的声音,很快,四周寂静下来。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其实也没在想什么,全身疲累无比,且时冷时热,像发了疟疾。

她以为今夜一定又会失眠,可过了会儿,沉沉的睡意就征服了她,她认命地阖上眼睛,潜入梦境,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半夜,成茵却发起了高烧,她咬牙强撑着起来,挪到父母房间外,用力拍门。

半个小时以后,她已经在医院挂起了点滴。

成茵这一病就是一个多礼拜,前面三天连床都下不了,把老爹老妈心疼得要命,老爹更是每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可惜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对她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老爹无法不起疑心,可无论他怎么问,小丫头就是不肯开口,只推说是疲劳所致。

但她明显瘦了下来,话也比从前少得多,眉宇间时不时流露出来的郁郁寡欢让老爹又是忧心又是无奈。闺女一大,就有了心事,而且也不太肯跟父母交流了。

杨帆在约会后的翌日给成茵发来一条问候短信,当时她正在挂点滴,吃力地给他回了一条,“我很好,谢谢!”

此后,他没再与她联络。

又一个周末来临,唐晔上门来看她,他从周妈妈那里得知成茵生病快一周了。

唐晔敲门进来时,成茵还猫在床上看小说,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连我都不想见了?”

她跟杨帆约会的第二天,唐晔就给她打过电话,她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想说,唐晔也就没再追问。

成茵尴尬地笑笑,示意他把门关上。

唐晔在她床边的小软椅里坐下,先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这举止里的宽慰一下子让成茵鼻子发酸。

“三哥,你全知道了?”

“嗯。”

成茵的眼圈立刻红了。

唐晔望着她委屈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想起她五年级暑假去少年宫学书法时候的事。

那时周老爹和周妈妈白天都要上班,接送成茵的事就落在唐晔身上。

通常,他会送她到车站,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少年宫,她回来也是坐车,而他就在车站等她。

有一天,成茵坐回程车时车子在路上抛锚了,她压根不懂遇上这种事只要凭车票就可以免费换乘另一班车,也不会嘴巴甜甜地去跟公车司机打商量,结果在烈日下爆走了半个多小时。等看到守候在车站已是心急如焚的唐晔时,她那张脸上的表情和眼下一模一样。

成茵从小就是这种不懂拐弯一条道走到黑的脾气,可真往南墙上撞了之后,她又会痛得哇哇大哭。

唐晔伸手揽住她的肩,“想哭就哭吧,我是换好旧衣服来的,弄脏也没关系!”

成茵一肚子的委屈就此破了功,想哭都哭不出来,咬牙推开唐晔,“你就臭美吧!”

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三哥,你怎么会知道的?是,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

成茵瞪住他,“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是这结果了?”

唐晔不语。

成茵顿觉胸口发闷,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干嘛还把我推出去丢人?”

唐晔笑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其实,那天我跟杨帆提了这茬之后他一直不置可否,我就明白八成没戏。这也不能怪杨帆,你们俩隔得实在远,互相根本不了解,别说是他,我都很意外。”

成茵恼道,“这个调调你都扯了八百多遍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如果我要就这么把结果告诉你,你会甘心吗?你会从此以后对杨帆死心么?你吧,根本就一直是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不让你和杨帆好好谈谈,你是醒不过来的。”

成茵怔住,这个问题她倒真没想过,或许还真像唐晔担心的那样,即便知道不可能,也还是会对杨帆怀着藕断丝连的莫名情愫吧。

唐晔继续道:“再说,杨帆也坚持要跟你见面谈,我和他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就同意了。”

“茵茵,虽然你现在觉得难过,不过从长远来看,对你还是有好处的,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什么?”成茵迷惘。

“你的心里搁着一尊神像,总觉得别人都不如他,可实际上这樽像是你自己创造的。如果不把它打碎,你就永远看不到其他人的好。那你将来还怎么好好谈恋爱,还怎么跟别人结婚?”

成茵细细咀嚼三哥的话,似乎挺有道理。

唐晔见她神情认真,明白她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便放下心来,乐呵呵地玩笑起来,“杨帆在跟你见面前可是问了我不少关于你的问题,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看什么书,是不是特别爱幻想等等,很多我都忘啦。你看,栽在一个咨询师手里也没什么丢人的,至少他会认真对待,如果是平常人,哪有这份耐心啊!”

“结果还不都一样。”成茵无精打采。

“总是会有点不一样的,杨帆这家伙喜欢说实话,不过他从来不会有害人之心,如果他是个小人,我连口都不会跟他开。”说到这里,唐晔挑眉问她,“对了,你跟他也算相处过了,还觉得他是你心里那匹白马吗?”

这个问题成茵一时回答不上来,想了半天嘀咕了一句,“我确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看,你总算还是明白了一点。”

周老爹敲了敲门,在门口喊,“小晔,茵茵,吃饭啦!”

“就来!”唐晔高声回了一句,扭头又对成茵道:“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反正就咱仨知道,我肯定不会说,他也不会,你就更不会了,咱们内部消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成茵一通咳嗽,连脸都涨红了,支吾着道:“大哥大嫂也知道。”

“嗯?”

成茵只得把那晚的事前前后后又给唐晔简短复述了一遍,唐晔如听天方夜谭,想笑又不敢笑,最后还得安慰成茵,“你放心,杨帆人品靠谱,既然他连我都没说实话,姚远李卉那边相信他也摆得平,你就别担心啦。”

这么丢人的事,成茵却发现唐晔眉眼里满满的笑意,她暗自腹诽着三哥,心里的郁闷却因为这一通排遣而顺畅了不少。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成茵开始琢磨怎么把杨帆的衣服以及他替自己出的那笔服装费还回去。虽然杨帆早就说过不用她,但这个情她是决计不肯领的。

她也想过让三哥帮着还,反正他和杨帆经常见面,转念便想到杨帆那日教训自己的那几句话来,顿觉分外刺耳,唉,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想法子解决好了。

她借用杨帆的那身衣服此刻就端端正正躺在她的橱柜里,是老爹帮她洗的,晚上他拿进来时还特地提醒了她,她只是闷闷地应一声,老爹见她无意坦白,只得藏下疑问,不复赘言。

她鼓起勇气给杨帆发了条短信,没多久,杨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先询问了下她的身体状况,他已经从唐晔那里得知成茵患了重感冒。

“已经好多了。”成茵亦是客套地回应。

杨帆沉默片刻,大约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些什么,最后说,“衣服的事,我已经说过了,你别放心上。”

成茵坚持,“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再说,你的衣服还在我这儿呢!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杨帆只得让一步,“行,你把我的衣服还我就行了。”

“那你给我个邮寄地址,我差快递送过去。”

“别这么麻烦了,这几天我不在家,我让助理去找你取一下。”

成茵没意见。

挂了线,她把要还的钞票装进信封,连同杨帆的衣服一起小心地塞入一个纸袋里。

不跟他直接交涉最好,省得为了钱的事推来让去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成茵给杨帆的助理,一个叫舒妍的女孩子打了电话,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

成茵在自家附近的肯德基见到了那个在电话里声音甜甜的女孩,想不到竟是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美女,那精致的脸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成茵顿时被深深震撼了。

“你就是安迪的表妹呀!”大美女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得成茵眼花。

安迪想必是杨帆的英文名。

“嗯啊!”成茵嗓子梗硬,酸意阵阵上涌,敢情杨帆喜欢的竟是这样的尤物,她对他果真是不了解,太不了解了!

舒妍可一点都不知道成茵的心思,兀自友好地笑着解释,“那几件衣服还是安迪让我去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不过你表哥对你真好,还特别指定了品牌,说是你喜欢的牌子。我那几个表兄我过生日从来不给我送东西!”

成茵一怔,她什么时候过起生日来了?

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就说么,杨帆也没长飞毛腿,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办好几件事,原来是有美人相助。

总之,这是一场让成茵倍受刺激的会面。她以前对“妒嫉”这个词一直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就连当年看见杨帆和女友勾肩搭背的照片时,也不似像今天这般胃里泛起汩汩的酸意。

聊天的间隙,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舒妍那副火爆的身材上溜,杨帆身边整天有这么个妖娆的美女围着转,难怪他……

“呀!这是什么?”舒妍一惊一乍的叫声打断了成茵越扯越远的思绪,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装钱的信封不小心从纸袋里滑落了出来。

“哦,我还他的钱。”成茵说着,索性把信封塞到舒妍手上,“还是麻烦你另外收着吧,免得掉了。”

“安迪好像没说还有钱啊!”舒妍的脸上流露出谨慎的疑惑。

“你交给他好了,他知道的。”

舒妍看看表,“哎呀,我得回去了,安迪要我三点半召集一个电话会议。”

她一口一个“安迪”地叫,听得成茵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巴不得早些与她分道扬镳。

浑然不觉的舒妍还亲切地对她笑,“真高兴能认识你!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再见面!”

成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愣愣地看舒妍扭着屁股迈出肯德基的门,后面有一排目光都追随过去。

她猛地抓起杯子,恨恨地把奶茶一饮而尽。

晚上整理衣橱时,她把舒妍帮自己选的那套衣装连同谢湄陪她去淘的那件长呢大衣一并打包,准备送人,以后她穿上这其中无论哪一件,估计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捐赠对象当然只能是谢湄,这么名贵的衣服,送给别人她会心疼,不过她想好了,务必要叮嘱谢湄不能在自己面前穿。

谢湄最近一直在新加坡接受酒店管理方面的培训,为期一个月。成茵在家休养期间,谢湄曾经抽空给她打过一通长途,怀着一颗热忱的八卦心来打听她奇妙的约会之旅。

成茵没必要瞒她,也瞒不了,一五一十把真相都交待了,末了还无比哀怨地加一句,“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如今再想起杨帆来,成茵的确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丁点儿浪漫的感觉,由此推断,杨帆和唐晔的话都没错,她就是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

谢湄没有向她倾销廉价的同情,叹一口气说:“周成茵,你的智商可能比我高一些,但情商方面还真不如我,你都二十四了,正经恋爱没谈几次,却对那个没影子的初恋念念不忘。嗨!要我说,这样也好,从今往后你彻底断了念想,重新开始。”

成茵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跟我三哥说的是一个意思?”

“英雄所见略同!你三哥?是不是开护舒宝的那位?”

“去你的!你才开护舒宝呢!”

成茵曾经很想撮合唐晔与谢湄,还假作偶然地安排两人见过一次面,事后分别问意见,唐晔照例打哈哈不肯说实话,谢湄却对唐晔根本连印象都不深刻,“你三哥是哪位?开护舒宝车的那个?”成茵差点没背过气去。

及至谢湄锁定了唐晔的正确面目,也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哦,除了相貌斯文,说话和气外,我还真看不出他有什么更高的道行了。”她拖长的声调里透出几分慵懒。

成茵跟唐晔深厚的感情打小根深蒂固,如果换个人这么评价唐晔,她非跟对方吵起来不可,但她知道谢湄一向喜欢马特戴蒙那样的型男,所以没跟她计较这市侩的态度。

不过那次之后,成茵对这桩姻缘也就不那么热络了。并非因为强扭的瓜不甜,往深入一想,她估计谢湄确实不太可能会喜欢唐晔懒散的作风,虽说这样的男人比只知道朝九晚五的忠厚老实之士要有趣得多,但过日子注重的还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唐晔人仗义,对朋友和家人都好得没话说,但在家却绝对属于那种即使看见油瓶倒在地上,也不会想到要扶起来,而是一脚跨过的货色。

谢湄自己已经是懒虫一只了,将来这俩人凑一块儿,日子该怎么过?

几轮训导挨下来,成茵非但没被骂矬,反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想想也是,日子照旧在过,天也没塌下来,不过就是破碎了一个少女时期的美梦而已。

当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像水一样不着痕迹地流过。

不久,姚远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一反常态没有倚老卖老,说起话来吃吃艾艾的。

“茵茵,你跟,你跟杨帆,你们分手了?”

这就叫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过!”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你怎么会跑他家里去?还在他家洗澡??”姚远一下子又利索了。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嘛,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的饭,后来我不小心掉河里了,他把我捞上来,顺便去他家收拾残局。”成茵不耐地解释。

“这,这么说,你,哎——“姚远忽然长叹一声,“茵茵,杨帆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就……”

“哎呀,哥!你别再问了,我头都痛了,反正我们之间没可能!”言毕,成茵恶狠狠地掐断了线,把手机抛在床上,头朝下把自己重重埋进被子。

成茵不知道杨帆是怎么跟姚远他们解释的,也不想知道。

原来要做到知行合一完全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宽容地看待这件事,可真的有人问上门来,她还是无法控制脾气。

非但如此,如今的她,时常会心浮气躁,原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去看场欢乐的电影,大笑一场后就什么坎儿都过去了。可现在,她的心头分明多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搅散了,又围拢来,总也挥之不去。

她发现自己对现状也越来越不满意,在一个小企业里无所事事地混班,没有职业规划;成天和同事们聊明星八卦,四处搜罗哪儿有好吃的;有了钱就上网淘宝,买一堆无用的东西回来,到月末再扔给老爹,由他负责心疼地处理掉。

她想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的心里时不时会有股闷闷的气流乘人不备蹿出来给她捣捣乱,让她无缘无故又难受上好一阵。

她可以忍受杨帆不喜欢自己,可以忍受他对她的误会,但她受不了他教训她时那股高高在上的口吻。也或者,这些都是借口,她真正受不了的其实是自己突然丢失掉的骄傲。

她的心上忽然有了一个洞,是被刺穿的自尊。

为了找回失落的骄傲,成茵花了一阵子猛补励志类书籍,什么《单身最快乐》、《让不懂女人的男人走开》、《珍惜自己最重要》。

在读第一本的时候,她感觉很痛快很过瘾,心情像一面被风鼓足的帆,简直全世界哪里都去得。

然而,阖上书本后,她茫然四顾,发现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得到改变,她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过着与从前毫无二致的生活。

于是她明白,那些所谓的心灵鸡汤根本治愈不了她。

某个晚上,她午夜梦回,在黑暗里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一个模糊的计划变得轮廓清晰。

她猛然间拥被坐起,胸膛里像重新点燃了一盏火把——她为自己无处可逃的郁闷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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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恋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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