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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亮点了一杯咖啡,然而他一口也没喝,盯着黄澄澄的液面,终于艰难的开口道:“方好,我们……分手吧。”

方好怔了一怔,旋即低头,努力的吃冰激淋,冰冷的入口,化开,吞下,周而复始,有股子凉意顺着咽喉往下淌,直接灌进了心里。

沈亮虽然歉疚,可思路仍很清晰,用极谨慎温和的口吻向她娓娓的解释,“我要的是一个女朋友,而不是一个玩伴。我希望,我的女朋友将来可以成为我妻子,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方好仍是沉默,冰激淋却越吃越生猛。

“我觉得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爱情……对不起。”

一天之中,有两个男人跟她说对不起,一个三年前就不要她了,这一个,下一秒也即将转身,方好此时的心情唯有四字可以形容-欲哭无泪!

可是,她也清楚,她跟沈亮之间,的确错在自己。

沈亮一直希望带她回去见父母,一直想把她当一个正式的女友看待,是她自己在悄悄的退缩,躲闪,不明白为了什么。

他的要求不算过分,换作是她自己,大概也会受不了。

她渐渐的抬起头来,对他强笑一笑,才轻声道:“我没问题。”

沈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叹了口气,毕竟有些无奈。

买单之后,他主动提出来送她回去,好歹是最后一次了。

“不用,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方好拒绝,又向他笑笑,表示自己并非赌气。

沈亮犹豫了片刻,没有强求,终于还是先走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他们之间,的确只存在友谊,所以可以分得这么干脆,没有暧昧的不舍和无谓的纠缠,他们甚至没有“做不成情侣就做朋友”的约定,一切都是这么干净利落。

可方好心里还是堵得慌,也许是因为早上遇到闵永吉的余波尚未平息,也许因为沈亮这样毫无征兆的提出分手刺伤了她的自尊。

就这样自怨自艾之间,她浑浑噩噩的吃掉了三客冰激淋,接着就觉得渴,嗓子眼里象被胶水黏住了。

于是要了杯红茶解腻,中午吃得匆忙,没怎么饱,顺便又点了道蜂蜜烙饼。

心里很空,她急切的想用食物来填满。

等到肚子里稀里哗啦闹成一片时,方好才赫然意识到不好,然而已经晚了。

从出租车里下来,还没走进医院的大门,她就吐得气喘吁吁,肚子里绞痛得厉害,仿佛有把刀在里面狠力的剜来剜去,痛不可抑,她连腰都直不起来,跌跌撞撞的进了医院大门。

挂完号,就去门诊,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自己,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炎,要住院挂水。

她痛得不行,医生仁慈的同意她先去挂水,住院费可以迟些来交,见她一个人,不觉皱眉道:“怎么没有家人陪着一起来?”

方好沉默,她可不想为了这事惊动妈妈,她一定会大惊小怪的。

忍着痛,她去注射室门口排队,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冷汗直流,渐渐的,她惊恐的发觉自己的舌头开始发麻,僵硬,平常总爱跟人开玩笑说自己痛苦得快“痉挛”了,可唯有此时,她才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才叫做“痉挛”,那种缓慢蔓延周身的麻栗的感觉真是恐怖极了!

她禁不住害怕的哭出声来,以为自己会就此一命呜呼。

多亏有位好心的阿姨,见她情况不妙,赶紧过来给她搭把手,搀着她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一针止痛针下去,方好才有所缓和,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肚子里依然痛得漫无边际,她在瞬间变得虚弱不堪。

护士跑过来告诉她,住院要交押金。

“多少?”她吃力的问着,一只手去翻包。

“先交两千吧。”

方好的手顿住了,她哪来那么多现金?立刻去取吧,自己根本走动不了。

没奈何,还是先找熟人借吧!

在手机里已经搜到老板的号码了,刚要按下去,心里打了个咯噔,他下午好像很忙,自己这个样子把他召来,不是找挨骂嘛!

最终还是打给季杰,他反正有钱,而且也不会唠叨。

季杰嗯嗯啊啊的听着,身旁仿佛还有人在问着什么,他的声音时而飘远了,跟别人说上几句,又返回来心不在焉的听她讲,唉,都是忙人。

“好了,知道了,就来!”他终于答复她。

方好舒了口气,安心的躺好,空调开得低,她忍不住拽过被子来盖。

病房里有两张床,另一张空着,被子胡乱堆成一团,好像有人刚走,还没来得及收拾,白色的被套上几处肮脏十分醒目,不用检查,她也知道自己睡的这床好不到哪儿去,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只要肚子能不疼,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在床上朦胧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心里一喜,救兵到了!

其实人在生病的时候最爱伤春悲秋,胡思乱想,尤其方好今天还经历了一连串对她来说不小的“打击”,这时候能看到一个对自己没有“危害”的熟人,不论是谁,她都会觉得很亲切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关海波!

他的身影在病床前刚站定,就引起方好一阵慌乱,挣扎着要起来。

关海波似乎没心思责问她,一脸的焦虑,俯身按住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沉声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她惨白着脸,努力淡化疼痛。

见她还说得出话来,他眉心略略舒展,“你先躺着,我去缴了住院费再过来。”

关海波拿着缴完费的单子先去见了方好的主治医生。

医生瞧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只道是方好的男朋友。

“你得好好管管你女朋友,肠胃能力那么弱,还敢这么瞎吃东西,这不胡闹么?”

“……她都吃什么了?”

医生翻开病历,照着上面的调查项给他读了一串,关海波的脸不由自主的铁青起来。

下午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猜着可能会有事,原本以为只是伤风感冒,没想到她竟能演绎得如此变本加厉!

回到病房,方好还是一脸怯怯的神色盯着他,防贼似的,他走到哪儿,她的目光就追随到哪儿,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抛给她一句,“好了,别盯着我了,不骂你,行了吧?”

方好缩了缩身子,讪讪的收回了肆无忌惮的眼神。

他的电话很多,一个接一个的进来,坐在那里,根本没功夫搭理她,方好渐渐心安,又觉得愧疚,老板这么忙,还得为自己操心!

可是,她忽然回过神来,她明明是打给季杰的呀!然后,恍然大悟,她打电话时,跟季杰嘀嘀咕咕的人一定是老板。

心里不知怎么就暖和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护士捏着一张单子进来的时候不觉打趣道:“哎呀,你看起来好多了嘛,都有血色了。”

话锋一转,“不过,刚才的化验报告张主任看了,说还要让你做一次胃镜。”

仅仅这句话,就让方好脸上仅有的红晕褪却得干干净净!

小时候吃鼠药那一次,她被送进医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胃,两根又黑又粗的管子顺着鼻孔直插到胃里,因为哭泣和挣扎,还插了两遍,年纪小的时候,普通级别的恐怖也是能被放大数倍的,所以至今记忆犹新,一想到又要有东西扎进胃里她就怕得要命!

“可不可以不做?”她央求着护士。

“这个要问张医生的,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建议你还是做一次。彻底查一查,有病治病,没病也好放心。”小护士说着,仰头张了眼点滴瓶,“等这瓶挂完我就过来领你去。”她放下单子转身离开了。

关海波走过来查看单子上的细目,却被方好一把拽住了胳膊,只听她带着泣音,不管不顾的嚷嚷:“关总,你能不能跟医生说说,我,我真的不想做,我觉得不疼了,真的。”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耍赖的口吻,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她眼里有莫大的恐惧,仿佛要上刑场,他看着竟莫名其妙的心疼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居然鬼使神差的松了口,“……好吧,我去试试看。”

方好只差感激涕零。

谁知才刚开口,就被医生骂了一顿,“你女朋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是为她好,又不是要害她!”

关海波被数落得有些灰头土脸,走出来时拿手狠狠的拂了一拂脑后的发茬,惊异于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迟早连智商也要下降的。

方好终究还是哭哭啼啼的去做了。

插管的时候,她紧张得几乎抽筋,关海波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掌,从头至尾没有放开半分,她的眼里溢满了惊恐,满脸任人屠宰的无奈,然而他再也没有一点笑她的心思,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给她安慰,让她觉得安全。

做完胃镜出来,方好被直接送去

了住院部大楼,这里的环境比门诊那边要干净许多,关海波给她办的是单人病房,有独立的盥洗室。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方好还没有从紧张中缓解过来。

关海波坐在她身边,俯下头,很近很近的凝视着她,柔声道:“已经没事了。”

方好渐渐觉得心安,腮边还挂着几滴未干的眼泪,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差,贪吃鬼外加胆小鬼,她有些羞赧的问:“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关海波笑了笑,没回答,可是他脸上的神色柔和极了,让方好逐渐忘却了自己刚才丢人的言行举止。

心里的感动更是不在话下,连医生和护士都已经朝她那副熊样侧目了,一向刻薄的老板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嘲笑!

很快有护士过来,要给方好重新扎针挂水。

“哟,你们俩的手现在可以放开了吧,不然我这针往哪儿扎呀!”护士知道她刚做完胃镜转过来,扬着唇角,善意的笑着这对恩爱“情侣”。

方好这才发现,她的手至今还被关海波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包拢着,从检查室一路握到现在,几乎没有分开过。

关海波蓦地清醒,立刻松开了手,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起身往窗边走去,方好自己的脸已经红得象熟透了的番茄,哪里还敢去打量他的神情!

小护士忙碌完又匆匆离去,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方好眼睛盯着头部上方的点滴瓶,药水一滴一滴缓慢的落下,顺着细长透明的软管往她身体里输送,仿佛是很漫长的过程,可是她心里感觉不到以往的烦躁,有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崭新的情绪悄悄缠绕住了她。她在枕头上小心的转过一点角度,望向站在窗边的关海波,他又在接电话,闲着的那只手插在裤袋里,背影俊挺,说话声音低沉和缓,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

从前,方好一直当他是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且总是高高在上,然而刚才的那一幕,让她忽然觉得这个“神”其实也蛮有人情味儿的。

接完电话,关海波转过身来,方好心里蓦地一跳,赶紧调转目光,收敛心神凝住点滴瓶。

关海波在她床边的方凳上坐下,脸上早已恢复了往常平静的“神”色。他抬头望望吊杆上悬挂的几瓶药水,估算了一下,至少还需要三个多小时。

方好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主动提醒道:“关总,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反正就是挂水,睡觉。”

关海波沉吟了一下,看看腕表,道:“我六点半走,约了人吃饭,不会耽搁很久,然后再过来……唔,你有东西要我带么?比如……换洗衣服什么的?”

方好琢磨着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出不了院,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关海波,告诉她要拿哪几样东西,只是提到内衣内裤的时候,措词有些艰涩。

关海波却神色自如,一一记下了。

其实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阵,对彼此生活的细节也颇为熟悉,只是那时候都是方好替他理东西。

方好毕竟累了,歪着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关海波靠在一边,默默的守着她。

他想起刚才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柔软纤弱,时而因为害怕而蓦地揪紧,指甲深深嵌进他掌心,他没有觉得疼,反而有种被信任的喜悦。

那一刻,他的心上涌起如此强烈的渴望,真想把这只手一直包在掌心,再也不放开。

他无端的叹了口气,方好在床上立刻一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关海波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没什么。”他淡淡的说,“你睡不着?”

方好点了点头,她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此时正是晚餐前后,哪里会有睡意,但她的肠胃是彻底紊乱了,根本不觉得饿,医生也不让她吃东西。

太阳应该落下去了,窗外的天暗下来一点,但还是有光亮,方好不让他开灯,她喜欢这样的黄昏,柔和,静谧,有淡淡的欣悦在心上流过。

关海波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梗起嗓门,粗声问道:“你病成这样,怎么你男……朋友也不来看看你?”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竭力压制住一丝酸意。

如果不是他问起,方好几乎要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上的医院了,她咬着唇,吭哧了半天,终于嗫嚅道:“他跟我……分手了……就是今天下午。”

方好觉得遗憾,此时此刻,如果能再配上几滴应景的眼泪,就更显凄美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被人遗弃的女孩在病房的床上痛不欲生,落下滚滚热泪,可惜她心里有着难以名状的欢快,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

关海波问她话的时候面朝着窗的方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脸来向着她道:“瞧你这点出息,分手了就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啊?”

方好瞟了瞟他的脸色,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人家都失恋了,他眉眼里居然还藏着笑,什么人呢!

可他的这句话却令她油然而生亲切之意,没有嘲讽,也没有探究,是一种怜惜的薄责。

医生说她目前只能进流质食物,所以关海波晚上过来时,特意给她带来一罐清粥,没几粒米,稠稠的粥汤。

方好仍然没有饥饿感,但还是很听话的尝试了,温润的,带着一点淡淡的清香,一下子唤醒了她薄弱的食欲,她畅快的喝掉了大半。

“这粥哪儿买的?7+7吗?”方好满意的抹着嘴,随口问了一句,医院附近就有家餐饮连锁,里面的粥很有名。

关海波正翻着一本当季的人物周刊,也没抬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她的观察能力一向差,盛粥的罐子明明是家用的。

“果然名不虚传啊,炖的不错,就是没什么味道,要是能加点糖就好了。”方好咂嘴评论。

关海波闻言,抬头睨她一眼,“医生说你可以吃糖了?”

方好用手比划了一下,笑嘻嘻道:“一点点又没关系的咯!”

很晚的时候,季杰还打电话过来,这些人果真都是夜猫子,说话的口气,仿佛现在是上午十点,中气忒足。

无非是问问方好的病况,听说老板还在,他不由大乐着开起了玩笑,“小陈,你这回面子可大了去啦!关总待他女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啊!”

方好紧张的偷眼瞄了瞄坐在对面一米开外,沉浸在杂志内容里的关海波,这么安静的病房,季杰的嗓门又大,也不知他听到没有,心里却不厚道的美滋滋起来。

夜深了,关海波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方好虽然也有些舍不得,但她素来晓得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他那么忙,被自己拖在这里多耽误事啊!

“你回去吧,我真没事了,再说还有护士在呢!”

连提了几遍,关海波没奈何,想着自己留下来她也不好睡觉,确实不怎么方便,于是没再坚持就离开了。

方好认床,胃里还总隐隐的犯疼,颠来倒去,到了凌晨才终于沉沉的朦了过去。可依然睡不熟,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给自己掖被子,还用手轻轻试探她的额头,掌心微凉,十分舒服,可她太累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只觉得安心,那种感觉,真好。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了,病房里空无一人,床边的柜子上有罐跟昨晚一样的清粥,勺子细心的用纸巾包着,搁在罐子盖上。

她在床上按铃,护士很快过来,先给她量体温。

“哟,终于下去了,昨晚上有点发烧呢!把你男朋友急得!”

“嗯?”方好没反应过来,沈亮什么时候来过?!

“他一个晚上都守在房间外面,我看他在椅子里缩着难受,让他进来躺会儿他都不肯,怕影响你呢!这不,一早上又跑出去给你弄了吃的过来!”小护士继续唠叨着,末了又羡慕的加了一句,“你福气真好,现在这么细心的男人还真不多了!”

方好等她走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吃粥。

这粥拿来的时候想必还是很烫的,此时罐身尚有薄薄的余温。

她一勺一勺缓慢的舀着,塞到嘴里,喝下去,齿颊留香,带着一丝微甜。

一个上午,方好都有些怔忡,点滴还继续挂着,她半靠在床头,无边无际的发呆。

关海波来的时候,已近中午,他显然是先去医生处问过了来的,语气轻快的道:“张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顶多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

他瞅了眼方好的脸色,过了片刻,忍不住又瞅一眼,“怎么了,还觉得疼?”

“哦,没。”方好收回失神的目光,舔舔嘴唇,“那个,粥很甜,谢谢啊!”

关海波睥睨着她有些奇怪的面色,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用谢。”

“关总。”方好心里藏不住事儿,实在忍不住,艰难的开口,“我,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问吧。”他从容的在靠窗的椅子里坐下来,面对着她。

“刚才,护士跟我说………你昨晚上……一直在外面?”

她不知为何,觉得异常紧张,既怕他说是,又怕他说不是,心里有根弦越绷越紧,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她有点承受不了。

关海波不由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悸动,他不禁猜想,如果自己说“是”,她会不会就此晕厥?

“她看错了。”他淡淡的回答,没有多少迟疑,语气自然。

方好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所有的不适感在瞬间全部消失,狂烈跳动的心也随之安静下来,她不觉哑然失笑,这小护士眼神真差,怎么可能呢?

不过,好像还是有一点点的失望,悄悄的,不动声色的吞噬着她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

人,真是永远也不会满足的!

“海波,最近忙什么呢,连个音儿都没有。”

“我还能忙什么?就公司这点儿事呗!”关海波用手指捏捏鼻梁,对着电脑太久,眼睛有点酸涩。

“知不知道,有人找我投诉你!”秦志刚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关海波没表现出惊讶,仅是笑了一笑,“哦?投诉我什么?”

“说你死板,没有情趣,不解风情,简直像个老朽!”秦志刚越说越恨铁不成钢,顿一顿才狠狠道:“你知道顾律师现在的身价是多少吗?难得有人入得了她的眼,你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

关海波往椅背上一靠,呵呵笑了两声,缓缓道:“我跟顾小姐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秦志刚在电话那头着实给噎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兄弟,你这人怎么这样?说都说不得?!”口气立刻软下来,“嗨,其实她也没怎么数落你……好吧,我承认,刚才那些话都是我瞎掰的,事实上是,前两天我碰巧遇上她,问起你们俩的事,她口气淡淡的,我一猜就是你不主动,你再不……”

关海波打断他,很认真的说:“志刚,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他深吸了口气又道:“她人很好,只是,我们不怎么合适。”

秦志刚沉默了一会儿,却嘿嘿笑起来,“你没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谁了,所以……嗯?”

他们从前是上下铺,又一直谈得来,对彼此了如指掌。

关海波也笑了,“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秦志刚一听他这口气,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不依不饶的追问:“快说说,到底是谁?也不枉我替你操心一场。”

有人敲门,关海波匆匆道:“不说了,我还有事,过两天找你喝酒。”

方好抱着一摞文件笑吟吟的进来。

今天是她病后第三天上班,她在家休养了一周,脸上终于又有了红润。

这一周多亏公司的阿姨每天过来帮她煮东西,收拾家务,她才得以不惊动家里,如果让妈妈知道了,非杀过来不可,天天被她唠叨着可不是件好受的事儿。

来上班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家里常备的健康秤称一下体重,看着指针抖了几抖终于偏向从前那个固定数字的左边,心里着实感到高兴,不过镜子里那张圆嘟嘟的脸倒是变化不大,她不免有点沮丧,她是天生有点婴儿肥的脸蛋。

交完作业,方好磨磨蹭蹭的不走,涎着脸问:“关总,董哥说你们今天晚上跟国源正式签合同,那个,我能不能……?”

因为肠胃炎,关海波一下子“封杀”了她所有的应酬,不管她怎么恳求,他都不肯再带她出去。

方好极其认真且严肃的表示,她不是嘴馋,而是去学本事的,老板同样认真且严肃的答复她,“我相信。”

可她心血来潮的时候根本管不住自己,摆乌龙前也从来不通知他。

关海波眼瞅着她一脸的馋色,忍着笑很干脆道:“能!”

方好惊喜过度,反而以为自己听岔了,愣着没敢动,“不好意思,我耳朵不好使,您刚才说的‘能’字前面带‘不’么?”

关海波啼笑皆非的睨着她,有些人是不能宠的,一宠就没上没下,可是,他却怎么也藏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国源的合同小董一个人去签就行,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呷了口咖啡淡淡的道,这一阵她总是清汤米粥的对付,想必也憋坏了。

“这样啊!”方好有点怅然若失,不过,有的吃也不错,而且又不是自己买单,老板应该不会菜到她去吃大排档之类的吧。

她很快又两眼放光,“咱们上哪儿去吃?”

关海波已经重新坐下来,对着电脑随口道:“你挑吧,你喜欢就好。”

“哦!”方好重重的点头,果断的转身要出去,她不会跟他客气的。

“等等!”关海波蓦地叫住她,略一沉吟,道:“还是订清雅阁吧。”

他有点不放心让她作主,天知道她会找个怎样稀奇古怪的地方,她的肠胃刚好没多久。

而他自己也有个佞脾气,哪里“跌倒”过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方好一边出门,一边吐舌头,又是清雅阁!也好,也好,这回自己怎么也得睁大眼睛,再不能错过这大好良机了!

她整个下午心情都很好,嘴里哼着小曲儿,干活也特别卖力,能遇上这么个老板还真是不错,虽然脾气差了点儿,可知道她这个老员工失恋了,居然如此关怀备至,实乃吾等小职员的福分啊!

偶尔也会泛上来一丝困惑,老板好歹是有女朋友的人,怎么也不见他匀出时间去约会呢,倒是看他老在自己眼前晃荡?!

前一阵她生病,他天天往医院跑也就罢了,可出了院之后,每天再忙他都会抽时间光顾她的寒舍,陪着她聊会儿天……

虽然他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他这么做,多半是看在这几年的“阶级情份”上,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如果她是老板的女朋友,老被这么冷淡着,非受不了不可!

方好为这个想法蓦地红了红脸,当老板的女朋友,那得多深的道行才成呃,自己三脚猫一只,也就是一辈子给他拎包的命。

不过方好深信知足常乐的道理,有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的好心情嘎然而止于闵永吉打来的电话。

“好好,你几点下班?”

这似乎是他第四次打电话给方好了,他前几次打来,方好都是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没敢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他跟妈妈一样,从来都拿她当小孩,以前他们好的时候,她会觉得他的宠溺是一种享受,现在只会觉得心烦和累赘。

而且,告诉了他,就等于间接告诉了妈妈。

她跟闵永吉碰面的事还是让妈妈知道了,她乘机打电话来好言相劝,无非是让她要懂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永吉怎么说也还是她哥哥呢!

越是劝,方好越是赌气不想理他,她就不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从来都帮着他说话,凭什么他说变脸就可以变脸,说回来自己就得笑脸相迎?有钱很了不起吗?

她没好气道:“又是吃饭啊?我没空!”

“今天又有应酬?还是要加班?还是跟同事去逛街?”他一口气把她所有的借口都说了个遍。

“我约了人了。”方好不耐烦起来。

闵永吉呵呵一笑,“哦?约了男朋友了?”他的口气象大人哄撒谎的小孩,方好的气一下子腾升到半空,又迅速回落下来。

要是沈亮能晚两天跟自己saygoodbye该多好,她一准毫不犹豫的带了他杀过去给闵大哥瞧瞧,自己可不象他想得那样――纯粹吹牛!

可是现在?!

“是男朋友,怎么样?”方好梗着脖子反诘,可是嗓音却蓦地低了,心里涌上来一股羞赧,咬咬牙,无声的向老板“忏悔”,“对不住,对不住,江湖救急呃!”

闵永吉也不恼,依旧笑意盎然的说:“那好啊,大家正好出来见个面,你妈妈知道了一定高兴。”

方好有些气急败坏,“你少把我妈搬出来说事,我这忙着呢,没功夫跟你扯,就这样吧。”她啪的挂了电话,坐在位子上生闷气。

方好怎么也没想到,闵永吉竟会来她公司楼下等她。

下了班,方好跟着关海波一起下楼,他去停车场取车,她就乖乖的站在大厦的玻璃门外侯着。

今天走得早,出来时太阳还明晃晃的挂在西边,已是六月了,气温开始不断爬升,即使傍晚,也不见凉快。

“好好,等人呢?”身旁冒出来的这个声音让她吃了一惊,一回头,闵永吉就站在她后面,离她不超过两米的距离,他的车驶过来时悄无声息,她竟没有注意到。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恼怒起来。

闵永吉低头笑了笑,“你总不理我,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

他的有些小动作一直没变,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烦意乱,而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沉静温柔,仿佛时间并没有将某些东西彻底阻隔,“好好,我只是希望能够跟你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有些话我一直没能跟你说清楚……”

方好有些愤恨,过去没有说清楚的事到了今天还说得清楚么?她不耐的转过脸去,关海波的车正朝这边驶来,方好急于摆脱他,决定将错就错。

“我没骗你,今天真的是跟男,男朋友约好了,喏,他的车过来了。”方好朝右手边缓缓驶来的那辆宝马努努嘴,舌头差点就跟牙齿打上架。

闵永吉有些讶异的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认真的打量起了那车,方好心头立刻一阵紧张,眼看车子就要到跟前,她撒腿就跑,可不能让他们碰着,要是穿帮了,她这张脸该往哪儿搁?!

“好好!”闵永吉突然大声叫住她。

他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尤其对方好,印象里,几乎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

方好一震,不得不驻足,听到他在身后极缓慢的说:“好好,你能找到幸福,我替你高兴!”

他的声音有如此浓郁的感伤,方好慢慢的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有同样的怅惘,仿佛不舍,又仿佛解脱。

方好在这一瞬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他从前的许多好来,小时候她打碎了爸爸珍爱的一只唐三彩,他毅然替她“顶罪”;大夏天,顶着酷暑,他偷偷带她去乡下采瓜果;她生病的时候,他陪在床边给她读书……

他对她是真好,很爱护,很宽容,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他怎么忍得下心来说转身就转身了?这些年,她拒绝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除了愤恨,还有害怕,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怕自己承受不了,所以宁愿逃开,学着忘记。

她的鼻子蓦地发酸。

就这么一怔忡,关海波已经下了车,朝她走来。

远远的,他就看到这两人颇为暧昧的对峙,心里陡地一紧,上次的小白脸刚解决,怎么突然间又杀出来个小白脸?!

“这位是?”

闵永吉很快恢复了成熟的神色,目光很自然的投向与方好并肩站着的关海波,这么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倒是令他有些意外,顿了一顿,伸出手,坦诚的一笑,“你好,我是闵永吉,好好的哥哥,你……就是她男朋友吧?”

“好好?”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关海波心头闪过一丝别扭,他还从没听说方好有哥哥,她的履历上不是分明注着“独生子女”么?这哥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而眼前这张脸,却似曾相识。

他迅速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拼命绞手的方好,她的面庞此刻已经成了猪肝色!

关海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短暂的间隔后,伸手回握住闵永吉仍停留在半空的手,微笑着道:“关海波,幸会,闵总!”

闵永吉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

关海波继续打着官腔道:“盛嘉今年刚开始跟贵公司合作,很多地方还要请闵总多多关照!”

盛嘉?关海波?他就是盛嘉的关海波?好好的上司?!闵永吉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醒悟。

方好早已慌窘作一团,竭力想拉开两人的手,又无从下手,“关,关……总,咳,咳,那个,我们要迟到了,还是赶紧走吧。”

两个男人矜持的做着场面上的寒暄,关海波婉言谢绝了闵永吉的邀请,最终各怀心事的分道扬镳。

关海波一心想达成的心愿――与腾玖的新老总会个面,终于在这个夏日的黄昏得到实现,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坐在车里,方好早已慌出了一身汗,始终面呈酱紫色,脑子里更是混乱成了一片,她必须就刚才的“误会”给老板一个交代。

“关总,我刚才,刚才没表达清楚,所以他,他才会误会……”越解释越心虚,因为明知自己是故意的。

关海波稳稳的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尴尬,可是问出来的话却极为犀利,“他就是你不想遇见的那个人?”

方好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处心积虑的措词,愕然向他望去。

“……嗯。”她没怎么挣扎就承认了,什么都逃不过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关海波暗暗吁了口气,顿了一顿,有点费力的问:“你……还喜欢他?”

方好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已经结婚了。”

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闷,谁都没有说话的**,仿佛有什么阴翳的迷雾在悄悄的弥漫开来,无声无息,逐渐笼罩在两人的心上。

菜肴依旧丰富,只是偏清淡了一些,左一道右一道的上,侍应生脸上的笑容与菜盘子一般精致。

关海波要了瓶红酒,方好眼瞅着他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倾注,忍不住舔舔唇,“我,能不能也要一点?”

关海波睨了她一眼,终于扬手过来给她斟了半杯,“红酒养胃,但也不能多喝。”

“哦。”她握着杯子,先嗅了嗅,有淡淡的果香,啜一口,微涩,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对面的关海波也举着杯子,慢悠悠的呷着,闲闲的口吻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酒入愁肠,没有相思泪流下,仅仅是打开了话匣子,方好忽然有了倾诉的**。

“我们是邻居,永吉哥,咳,我是说……闵永吉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过世了,他妈妈跟奶奶关系一直处不好,后来又嫁了人,他就一直跟着奶奶过。”

“他家境虽不怎么好,但从小就聪明,读书也用功,我妈妈是他小学时候的班主任。你知道,做老师的都有一个通病,喜欢成绩好的学生,闵永吉的身世又可怜,所以妈妈一直很疼他,后来还认了干亲……”

方好其实不胜酒力,半杯下去,红霞立刻爬满了面庞,她软磨硬缠,关海波才又吝啬的给她倒了小半杯,她却越喝越觉得爽口,这一高兴,就说了许多许多,那些她三年来竭力想淡忘的记忆,一下子象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一掠过,清晰的如同昨日重现。

她还记得他读研一时申请到了那家美国知名大学的奖学金,她比他还高兴,又蹦又跳,而他却问了她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要是我不回来怎么办?”

她当时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脸上洋溢着逗弄她的微笑,立刻笑嘻嘻的回答:“那我就去找你呗。”

那么单纯,那么傻,怎么可能会想到一语成畿!

他于是笑着道:“你这么懒,考得过来吗?”

就为他这句话,她从此发奋图强,不管上什么课,桌上永远都摊开一本厚厚的词汇书,即使是打瞌睡,她也必定趴在那本书上。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上大三的暑假,他难得回来一趟,因为机票很贵。

短短的十天,她紧紧的粘住他,他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连闵奶奶都忍不住向她妈妈开起了玩笑,“玉珍,等好好一毕业咱就把事儿给他们办了吧,瞧瞧这两个难舍难分的样儿。”

妈妈只是笑,并没放在心上,她总觉得方好还小,懂什么!即使后来她为了闵永吉结婚的事哭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妈妈也始终认为她那是孩子气,迟早会过去。

闵永吉临走还再三叮嘱她,“好好念书,不许偷懒。”

她把头点成了鸡啄米。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他的信突然少下来,她焦灼万分,连上课都心神不宁。

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收到他最后那封信时她是多么欣喜若狂,对着那浅蓝色的信笺吻了又吻,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那上面没有长篇累牍,只有一句话:“好好,忘了我吧――我结婚了。”

方好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有点迷糊,又有点清醒,面颊上湿湿的,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没有流泪。

酒精的作用下,她觉得对面的老板忽然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他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慢悠悠的来回晃荡着杯中的液体,不知在思索什么,脸上那些平日里紧绷的线条此刻全都熨开了,在柔和的灯光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帅气,整张脸棱角刚毅,却带了一抹温柔的神色,她的心里竟莫名的动了一下,所谓“侠骨柔情”大概就是象他这样的罢。

方好忽然咯咯的笑出声来,她想自己大概真的醉了,连老板都敢拿来YY。

关海波在她的笑声中拨正了脑袋,凝视着她绯红的双颊,一对剪水般的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却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丝狡黠,犹如一只佯装憨厚的猫咪。

“醉了?”他语气疏懒的问,心底却有某种**如潮水般悄然涌动起来,他蓦地转开了脸,无法正视她纯净无邪的双眸。

方好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努力撑直脑袋,恍恍惚惚的朝他的方向美美的笑了笑,“唔……好像是的。”醉了多好啊,至少此时面对着老板,可以不用再装出小职员的恭谨来,那个样子,真的很累。

她的笑声象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心上挠着痒痒,却是越挠越痒。

他有些烦躁,没来由的,想立刻就离开这里,可又有些舍不得,辗转犹豫间,却听她喃喃的问道:“老大……你说,钱……是不是……真的,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呢?”

她口齿不清的想要跟他探讨一些一直以来都困扰她的问题,因为她很早就知道,闵永吉娶的妻子很有钱。

关海波怔了一怔,她的这个问题同样也曾困扰过他。

他沉下心来,静静的注视着杯中的美酒,良久,缓缓吐出来一个字:“会。”

他这样回答的时候,想到的却是施云洛。

她离开他之前,曾经哭着对他说:“如果你说要我留下,我就不走。”

他唯有苦笑,如果她跟着自己不快乐,留她下来又有何用?

从她踏上另一个男人的车,背着他去赴约的那一刻开始,在他心里,她就已经等于离开他了,尽管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已是很晚。

关海波的心头也蒙上了一抹沉重的色彩,他对着酒杯,喃喃的低语,“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遇到的就是可以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是。”

方好觉得困,关海波的声音异常低柔,仿如催眠,她费劲的琢磨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是……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对的那个人呢?”

她迷惘了一阵,才想起来对面的人并非跟自己同病相怜,他有个那么厉害的全能女友,比自己幸运多了。

“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她说话的口吻充满了羡慕和一点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酸涩。

关海波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了一下,道:“也许吧。”

他转过脸去看她,她却已经趴在手背上睡着了。

她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恍惚间,他伸出手去,碰触到她净如白瓷的面颊。

三年来,他第一次接触她手以外的部位,指间传来软软的触觉,轻柔的如同羽毛。

他想起这些年他对她的苛刻,他把施云洛带给他的伤害间接的发泄到了她身上,只因为她比他快乐,他看不得她在他身边没心没肺的快乐。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错了,她不见得比自己幸运,她的心底也藏着同样的伤痕。

也许,她不够坚强,不够聪明,可是,她并不怨天尤人,她很努力的想要过得好,也很努力的想让周围的人开心,所以,她可以在他不近情理的责难过后依旧保持微笑,默默承受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不公平的愤懑。

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有多么残忍!

心底有柔柔的情绪慢慢攀升上来,也许是歉疚,也许是其他,越聚越浓,他的手指禁不住在她面庞上游走,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痒,但终究没有醒来。

他的手缩回来的时候,她面颊上的泪痕也随之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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