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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燕皱眉踱进盥洗室,敲敲小隔间的门。

“严佳,你在吗?”

严佳“哎”了一声,接着就听到“哗――”的冲水声。

门开了,严佳出来,面色惨白。

一个上午,她往这里跑了不下五趟。

“你怎么回事呀?脸色这么差。”肖燕打量着她,担心地问。

严佳可怜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很虚。最近连经期都不正常,倒霉死了。”

肖燕摸了摸她的额头,正常,于是开玩笑道:“你不会怀孕了吧?”她知道严佳一向不想要孩子。

严佳一听,浑身一激灵,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啊!自从她说想要孩子之后,他们就没采取过措施,虽然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

“吃过饭,我去一趟医院。”严佳闷闷地说。

肖燕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你不是说真的吧,真有了??”

严佳对她一咧嘴,“难说,容我去鉴定一下再向你汇报。”

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严佳不自禁仰起头望了望天空,午后的阳光灿烂得令她晃眼,她眯起眼睛,发了一小会儿的怔,才又低头去看手里捏着的那张化验报告,上面显示尿液检验结果,阳性,也就是说她怀孕了。

这个时候怀孕,严佳不知道是福是祸。

最近她跟方振乾之间隐隐有了些隔阂,他加班加得更晚了,见了面,彼此还是客客气气的,但那种客套让严佳觉得别扭和难过,根本不象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

也许,这个孩子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些积极的改变吧,无论如何,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下,是肖燕。

“怎么样怎么样?中奖没有?”肖燕在电话那头八婆兮兮地问。

严佳道:“中了,大奖。”

肖燕倒吸一口气,“天哪,那你打算生吗?”

“为什么不?”严佳道。

电话那头忽然没音了,过了会儿,肖燕的声音才又响起,“老板找我,不跟你多说了,下了班,一起吃饭啊!”

挂断电话,严佳又开始拨方振乾的手机号,他这两天出差,不在家。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觉得当面告诉他比较好,反正明天就回来了。

晚饭是和肖燕在外面吃的,自从肖燕有了固定的男朋友,他们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告诉你老公了吗?”肖燕问。

“没,他在海南出差,我想等他回来后再说。”严佳漫不经心地吸橙汁,手里把玩着糖罐的盖子。

“咦,这么巧,我姐也在海南唉。”肖燕随口道。

严佳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不安起来。

“她去做什么?”严佳谨慎地问。

“好像有个什么学术研讨会,她去采访。”

严佳心慌意乱地想,方振乾临走前曾经提过一句,好像也是去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会的,怎么那么巧?

这么说,他们又有机会在一起了……

“喂,你想什么呢?”肖燕吃惊地看着严佳拼命往橙汁里撒糖,“还嫌不够甜啊!小心妊娠期糖尿病,很普遍的。”

严佳蓦地停下来,好心情荡然无存。

肖燕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叹口气道:“人家都是产后才忧郁,你怎么来了个产前忧郁症啊!算了,今晚上我那儿睡吧,我看你这副模样蛮吓人的,别有什么闪失,等你老公明天回来,我再把你完璧归赵。”

严佳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她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她害怕回去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胡思乱想。

那一晚,几乎是肖燕的爱情专场会,她尽情地跟严佳讲着自己对那个范律师如何的满意,范律师又是如何的能耐。严佳则心不在焉。她会在肖燕讲得很起劲的时候突然问:“你姐姐怎么突然回国了?”

“叶落归根呗,她老大不小了,回来找个人早点嫁掉才是正道。”肖燕现在俨然成了结婚专家。

隔了一会儿,严佳又问:“你姐以前有男朋友吗?”

“嗯?”肖燕被她打断得莫名其妙,作思索状,“不清楚,没听她说过,大学时好像有吧。还来过我家呢,他们是一起出的国,谁知道后来没下文了,可把我妈气坏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姐那个脾气也是让我妈惯的。”

严佳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对我姐这么感兴趣?”肖燕醒悟过来似的问,然后嘻笑道:“哦,我明白了,是不是怕她跟你老公两个在海南擦出火花来,对不对?”

严佳一不小心,还是把华梅跟方振乾可能是赴的同一个研讨会的事说了出来,这会儿她话里话外尽是围着华梅转,也难怪肖燕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严佳不想再深聊,把脸埋进薄被,“睡了睡了,好困。”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就你老公那样的正气男,刀枪不入的,除了守着你别无所求。再说我姐也不可能对这种闷葫芦有兴趣。”

肖燕胡乱说着,见严佳不理自己只顾埋头睡,只得刹住话题,也掀被子倒下。

整个晚上,严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身旁传来肖燕均匀的呼吸声,令她满心羡慕,如果自己能象她这样神经粗大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烦。

辗转到半夜,思绪像堆扯不清的棉絮越理越乱,严佳最终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来自我安慰,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去猜疑老公,要相信他,要对他有信心。

天蒙蒙亮时,困倦袭来,她总算迷糊睡了过去。

闹钟惊天动地响起来时,严佳还困得七荤八素。肖燕敏捷地奔下床,洗漱,整装,效率高得跟在办公室完全是两个人。

“起不起啊,你!”等肖燕准备妥当,发现严佳还闷头睡着。

“帮我请天假。”严佳口齿不清地哼哼,眼睛压根没睁开。

肖燕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过去揪她,刚怀孕的人,可能脾气也会有所改变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啊!”肖燕嘱咐着,人已到了门口,“有事打我电话。”

“嗯……”被子里传来的回应细弱游丝。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严佳昏昏然醒来,脑子里涨涨的,很难受。她扒开被子,扫了眼闹钟,顿时吓一大跳,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她轻捶自己的脑袋,真是象头猪,不过睡眠明显补过来了,只是这颠倒的时差让她有种。

换好衣服,她一边考虑是直接回去还是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一边拉开房门。

视线投射出去,随即一愣,客厅里居然有人。

而且,而且那两个人正拥在一起激吻。

严佳一旦看清,脑子立刻轰的一声,被炸开了。

方振乾在海南的会议上初看见华梅时又头疼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害怕,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在怕什么,但很担心华梅又会一得着机会就来纠缠自己。

孰料这次他想错了。

华梅领着两个年轻人鞍前马后地在会场内忙碌,根本无暇顾忌其他。更让方振乾欣慰的是,即使是场中休息,她也没来找过他,也许真的太忙,她工作起来有股男人都望尘莫及的玩命劲头。

无惊无险结束了两天的日程,第三天一早,方振乾从容赶往机场,准备返程。

登机后,他很快找到自己的位子,却赫然发现华梅已然坐在他旁边,对他微笑,不知道纯属巧合还是她刻意所为。

虽然内心掀起波澜,面上仍保持沉静,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

“怎么,看到我很不高兴的样子。”华梅能感到他心里的起伏,带点得色打趣他。

方振乾一挑眉毛,“怎么会,只是有点意外。你那两个小跟班呢?”

“他们还是第一次到海南来,所以想留下来玩两天,反正明天是周六。”

方振乾随手拿起前座网袋里的杂志翻看,不准备继续谈话,华梅也就识趣地住了口,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呢,何必急在一时。

很快,飞机起飞。

当飞行平稳之后,华梅也拿出了包中的笔记本,边思索边来回添加着什么。

她今天把头发拢起了,露出雪白的脖颈,衬托出曼妙的脸部曲线和姣好的面容,她本就是极耐看的那种人,现在因为专注思考,更显出一种知性美来。

方振乾微侧过头,悄悄打量她,这是分别八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她。

虽然依旧美丽,但岁月催人老这句话真是千真万确,即使经过修饰仍未完全掩盖住的小皱纹已经细细密密爬上她的眼角,给她频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他的心里没来由得辛酸,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最爱,他呵护如珍宝。到如今,也因为他的缘故,还是凄凄惶惶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无声叹息,他闭了眼靠在椅背上出神。

临近中午,飞机上开始分发中饭,食物照例少得可怜。方振乾草草吃完,把垃圾打包好,等着空姐来收。

华梅把自己的一盒炒面递给他,“你吃吧,我不饿。”

“不用,我够了。”

华梅固执地伸着手,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饭量。

“够什么够,你忘了以前跟我一起吃学校食堂的时候,你能干掉整整一盆饭呢,我还取笑你是饭桶。”

忆起以前,方振乾的面部曲线也柔和起来,他没再坚持,顺手接了过来,失笑道:“什么时候的事了都。唉,做学生的时候总是觉得吃不饱。”

用过了餐,气氛也逐渐融洽起来。两人漫无边际地聊天,仿佛有默契似的,大家都刻意绕过一些敏感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不知不觉中,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飞机不期然摇晃起来,先是轻微的,接着愈演愈烈,乘客们被晃来摆去,惶恐之余,开始发起牢骚。

空姐赶紧出来解释,是遇到气流了,请大家稍安勿躁,不会很久。

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忍耐。但那来回的晃动并未减轻。

忽然,有个靠窗的乘客喊了一声,“前面有雷电。”

乘客们顿时紧张起来,飞行中遇到雷击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正当大家惴惴不安的时候,广播中传来空姐柔和的声音,“请各位乘客注意,由于前方有雷区,飞机将再次上升,以便避过雷电,请大家重新检查确保系好安全带,上升的过程中因为气流的关系飞机会有所颠簸,请大家不必紧张……”

人们手忙脚乱起来,心情变得象这天气一样沉重。

华梅因为刚才未系安全带,只得补系,安全带的一头卡在了椅子和舱壁的缝中,怎么拿也拿不出来。

“我来吧。”方振乾探身过去帮她。

华梅略向后仰,方振乾的身体半浮在她腿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清香,向她扑面而来,令她沉醉。

很快,安全带的头被牵了出来,方振乾顺带拿起另一头,咔嚓一下就给她锁好了。

“别担心。”他冲她一笑。

华梅其实并不害怕,她甚至有点高兴,因为这样的机会,让她重新看到那个令自己熟悉和可以依赖的方振乾。

飞机开始加速,拔高。人们忧心忡忡望向舱外,不远处那一条条闪亮的银蛇在空中诡异地舞动,仿佛随时都能撞上来似的。

当飞机避过一个又一个险象时,乘客们感觉到的不是欣慰,而是更沉重的担忧。有人在暗暗咒骂这鬼天气,还有人后悔乘这架飞机,胆小的女孩甚至开始偷偷啜泣,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阴晦笼罩了整个机舱。

华梅悄悄伸手过去,握紧了方振乾的手。

方振乾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犹豫在她暖融融的目光下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他手上用力,紧紧地回握住她。

危险随时可能发生,在这云端的上层,虚浮的缥缈空间,人们无法建立牢靠的安全感,没有任何依傍,唯独能抓住的就是身边这个人。如果今天他们面临的真是死亡的威胁,那么,这小小的相互慰藉应该还不算过分吧。

华梅欣然将头靠在了他坚实的肩上,哪怕只是一刻的停留,她也要珍惜。

短短十五分钟,对所有乘客来说都象一个小时那样漫长,当视线中再次看到蓝天白云时,大家都长长吐出一口气欢呼起来,到底运气好,得以重新安全。

华梅没有将手和头移开,方振乾也不好意思决绝地推开她,他们就这样默默相依着回到了S市。

下了飞机,方振乾才想起问华梅,“你开车来了吗?”

华梅摇头。

此时的S市,细雨菲菲。

方振乾便道:“那我去取车,然后先送你回去。”

看着方振乾麻利地把行李装进后备箱,华梅再一次在心里感慨,能有个人守候在身边替自己鞍前马后的感觉真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心仪的。

坐在车里,方振乾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一切都回归本来的模样,什么都没改变,生活仍要继续,所以只能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去走。

华梅还沉浸在重拾的温馨中,主动的找着各种话题,但很快发现了他的刻意疏离,于是也变得讪讪的起来。

“有歌带吗?”低沉的空气让华梅觉得憋闷,边问边已经伸手去寻找了。

车上的歌碟不多,居然都是伍佰的作品。她随手挑出来一盘,“浪人情歌。”

华梅问:“你喜欢伍佰的沧桑?”

方振乾瞥了一眼,又专心开车,“是严佳买的。”

他对歌曲没有特别的爱好,倒是严佳,不知何故,独喜欢伍佰,还精心挑了几盘放在他车上。他有时候开车闷了,也就不挑食的听听,兀自纳闷严佳的品味,也许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华梅抬手将CD放进唱机,道:“我也喜欢伍佰的歌。带着点苍凉和空旷,很符合我的心境。”

歌声响起,盘旋于车内的空间。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地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而去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

方振乾听着这熟悉的旋律,望向车外的迷蒙,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忧伤。

到了楼下,方振乾不想上去,但华梅很不乐意,“这么多行李,我一个人拿好累。我妹也不在。”她的神情近似撒娇。

方振乾无奈,只得替她拎起箱子。

开门进去后,方振乾帮她把行李放在客厅角落,他想立刻就走,华梅却轻盈地转身,“我去给你倒杯茶。”

方振乾赶忙阻止,“不用,我这就回去了。”

人还没走到门边,却被华梅一把抓住,嗓音里多了一丝颤抖,“振乾!”

方振乾的心也随之轻颤了一下,回过头来,有点难堪,“华梅,别这样。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华梅倔强的眼神望定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如果能找到,我早就放手了。”

她终是受不了他的冷淡。

方振乾忽然恼怒起来,“那你要我怎样?我已经结婚了。”

华梅盯着他,慢慢靠近他。

方振乾像着了魔似的,无法挪开脚步,无法避开她。

华梅轻而易举地把头偎到他胸前,过了片刻,又抬起头看他,眼眸闪亮,“振乾,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丢下你一走了之,我很后悔……所以我回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弥补。那时候,我们爱得那样深,你不会全都忘记了吧?”

“……”

华梅眼角带泪,却展颜轻笑起来,“你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如果你不爱,不会这样为难。”

仿佛被她说中心事,方振乾的身子微微振了一下,华梅敏感地捕捉到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他胸膛上轻轻画圈,如同平静水面上的一圈圈涟漪,一波接一波荡漾开去。

而她的声音那样娇软低沉,象蛇一样蛊惑着他,“你该怎么办?不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内心。”

方振乾怔怔望着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对不安分的眼睛藏着多少魅惑,尖尖的小下巴,那是他以前最喜欢捏的,还有两瓣如花蕾般绽放的红唇,那上面有他爱极了的味道,现在这一切不是在梦中,而是真实地再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颤抖起来,理智趋于崩溃,长久压抑的**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俯下头颅,火热的双唇毫不犹豫地印了下去。

华梅满足地闭上双眼,低吟一声,抬起双臂,迎了上去,紧紧环绕着他,再也不想分开。

现实已然飘远,记忆逐渐清晰,他们似乎又回到大学,在体育馆后面的那棵老树下深情相拥,仿佛从没跨越这八年的时光,一切才刚刚开始。

方振乾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她的唇,他无声叹息着,就让自己放任一下吧,让这一刻不要停下来……

但是,有张模糊的脸在他的脑海里象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让他逐渐不安起来,他轻轻摇头,想把它甩开,可是它却愈发清晰地聚拢过来,越来越近,逼他直视,那对清凉的眸子仿佛在责问他,拷打他,让他狼狈不堪。

方振乾猛地一把推开华梅,“我们,不能这样。”他颓然地喘息。

雾气重又在华梅眼中凝聚,然而没等泪水落下来,她委屈的表情已经被惊讶所取代。

严佳直愣愣站在房间的门口看着这一幕。

方振乾顺着华梅的目光巡视过去,顿时也惊呆了。

严佳活到27岁,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苦涩,什么叫失望,什么叫万念俱灰。

她长久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好像头上老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劈下来,终日提心吊胆,时刻坐立不安,当它真的斩下来时,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劈成两半,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然后,一切归于宁静,尘埃落定,不过如此而已。

严佳没有哭闹,没有上去质问,她甚至依稀仿佛还朝那两个人笑了一下,内心惊诧于自己的镇定,犹如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苍白着脸,她返身进房间抓起自己的包,仓促中,应该还有东西没收拾齐全,管不了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还没冲到门口,身体就被方振乾一把抱住。

“你去哪儿?”他骇然问,嘶哑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严佳没有挣扎,皱了眉,轻轻地说:“放开我。”

方振乾仍然死死搂住她,不肯松开,“你能听我解释吗?”

严佳咬牙切齿地厉声道:“你放开!”

缠绕的手松懈下来,方振乾被她震慑住了,这样的严佳是他所陌生的。

严佳用力拉开门,象阵风似的消失了。

大门砰的关上的声音把方振乾惊醒,他猛地跳起来,要追出去。

“振乾!”华梅拉住他,声音中带着乞求。

方振乾犹豫了两秒,重重甩开她,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华梅疯了似的跟着他往外跑,电梯门已然关上,她扭头冲向楼梯,全然不顾满面泪水。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的方振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她远去,也许在当初丢开手的那一瞬,一切就已注定不能回头。只是她还象个孩子,执着的、死死的抓住喜爱的东西不肯撒手,以为那样的坚持就能重新赢回来。

到了楼下,方振乾眼睁睁看着严佳拦住一辆出租车,跳进去,扬长而去。他焦急万分地冲到自己车前,手忙脚乱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发动车子要紧跟上去。

华梅蓦地从门洞中冲出来,正好挡在眼前,方振乾慌忙刹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是已经晚了,它还是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不过就是几秒的功夫,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严佳缩在出租车里,对身后的事故毫无察觉。

意识逐渐恢复,悲伤袭上心头,眼泪开始肆无忌惮的疯狂流淌,她再也绷不住,放声大哭。

的哥不断从后视镜偷瞧她,惴惴地问了几次,“姑娘,你没事吧?”

严佳兀自哭着,摇了摇头。

许是被她的伤心感染,的哥都有点唏嘘起来。

严佳哭够了,胡乱擦掉眼泪,望着窗外发怔,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随时可能会再下。

她忽然很想爸妈,很想哥哥,这个时候,哪怕只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极安慰的。

严佳掏出手机,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严明那懒懒散散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耳朵,让她听着格外亲切。

“哥,是我。”严佳只说了一句,就呜咽住了。

严明听出不对劲,“佳佳,怎么了?你在哭吗?”

严佳赶紧控制住音调,“没,我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方振乾吵架了?”严明很了解妹妹,她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

“没有,我………我想爸爸妈妈了。”严佳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没别的事,真的,你们,都还好吧?”

她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因为不想让家人隔这么老远替她担心。

“我们都挺好的,爸妈身体也不错,而且,你嫂子这个月就要生了。”严明松了口气,语调轻松地跟严佳说着。

听到这个消息,严佳忽然呆住,这一天的变故太大,以至于她差点忘记自己肚子里也有一条正在孕育中的小生命。

严明在电话那头唠里唠叨叮嘱她,但她已经开始心不在焉了。

挂了电话,的哥问她,“你到底要去哪儿?”

他们已经沿着小区出来的环城路绕了大半圈,再开就又回去了。

严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想了想,说出一个地名。

这是一片老城区,位于S市的某个黄金地段,每条弄堂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盖着,一派安详,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爸妈去北京的时候,考虑再三,也没舍得把它卖掉,毕竟将来也许还会回来。他们曾叮嘱严佳经常回来看看,可惜,直到此刻,她才重又想起它的存在。

下了车,的哥从车内探头出来,对她大声嚷:“小姑娘,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严佳感激地使劲点头,有时候,一个路人无意间给予的关心比亲人更能温暖人心。

的哥挥挥手,离开了。

严佳从随身包里翻出钥匙,开锁进了门,一股闷闷的尘土味直冲鼻子。

开窗、透气,新鲜的空气风卷云涌进来,渐渐的,内外达到了平衡。

扯下遮盖沙发的布片,严佳也不讲究,直接将自己埋了进去,她需要好好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也许,已经到了需要作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她抱着膝盖在沙发中坐了很久,天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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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的达摩克斯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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