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混混都是数次进宫,出格的事做了太多了,若是一般人打扰他们的好事,他们绝不介意上去群殴。但就算再没见识,也在网络上报纸上看到过贺俊涛,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因此纷纷从床上退下来靠边站,有的人明显还挺着,场面一时尴尬无比。最不知所措的当属叶宛儿,她靠在墙角,一只手还抓着摄影机架子,盯着贺俊涛,大脑完全当机。
他怎么会来的?
贺俊涛无视他们所有人,来到林阮纯身边,拿自己的外套裹住她,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抱起来,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走到门口,他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叶小姐,在做一件事之前要先考虑好代价能不能付得起。”
他离开后没一会儿,警员们鱼贯而入。看到警服叶宛儿才真正慌了手脚,但又哭又叫并不能让她免于被羁押。旁边的青年们早已经是老油条,见怪不怪,还有心情安慰她:“没事的叶小姐,我们顶多算是未遂,就算是要蹲也蹲不了多久,你家里有钱的话,打点打点,甚至可以免掉。”
她哪里听得进去,全程脑子轰轰作响。他们这些老油条不在意案底,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之前虽然羞羞视频全网飞,名誉被毁和真正留下案底还是有相当大差别的。
她瘫软着身体,几乎是被警员半抱着下车的。直到看见铁窗,才知道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阮纯稍微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使不上力气。咳嗽两声后,一杯水送到她嘴边,有人轻轻扶着她脑袋,让水慢慢流进她口腔中。
喝到一半,她感觉好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贺俊涛放大的脸和焦急的眼神。
距离太近了,她身体一激灵,拿脑壳撞了他脸,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裹着一条毯子。
……什么情况?
动作过大,她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刚刚爬起来,身体一软,又瘫倒回去。贺俊涛扶住她,给她擦掉额头上的虚汗:“你刚刚醒来,别乱动。”
“你——我——”她一时语塞,“我们这是搞什么啊?”
防御和伪装通通卸下,她用茫然而害羞的眼神盯着他,微张的嘴唇让他费尽力气才压住吻下去的欲念。
“别怕,我没对你怎样。”他柔声道,“你也没被其他人怎样。就是等下你缓过来,要去做个笔录。他们不会为难你,你把你记得的照实说出来就好。”
待她厘清全局,才终于理解系统的那番话。不愉快,但不会真的出事。
行吧,她服气了。
路上和酒店走廊有监控摄像头,而且程灏还把叶宛儿的聊天记录给了他,还有她摄像机里的照片,这些全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无论如何叶宛儿洗不白。之后如何处理,就全看林阮纯是否答应和解了。
她表示暂时没想好,而且头好痛,想先去医院再做定夺。贺俊涛护送她,上车后她就改口了,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我现在还好,乙醚而已,构不成实质伤害。”她摇摇头,眩晕感已经减少了很多,“送我回家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哪的话,你没事就是万幸。”贺俊涛这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法想象,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他们已经对她做出了那种事——
单是这个可能性就让他喉咙发紧。
他们要是真的做出来了,他当时可能就抄起消防栓把他们脑壳敲开花。连叶宛儿也不会放过。
“你,会答应和解吗?”等红灯的时候,他问。
林阮纯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长得像包子吗?”
贺俊涛把着方向盘,良久,才微微一笑:“你跟大学时候真的太不一样了。”
“是吗?”她声音凉凉的,“你觉得大学时期的我就会答应和解?”
这句话带着极其明显的攻击性,贺俊涛缄默不语,看到红灯转换成绿灯,便只顾着开车。
他不想触她逆鳞。他明白大学四年对她而言或许是极为黑暗的时期。
显而易见,他占这片黑暗的绝大部分。
“你要是这么想,”林阮纯深吸一口气,忽地笑了起来,“还真就想对了。”
贺俊涛对她态度的转变稍有惊讶,但看她现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她:“认真的?那个时候的你真的会和解?”
“怎么不会呢?那时候我胆子小,又心软,但凡人家威胁我一句,或者声泪俱下地恳求,念在没有真的发生严重后果,她又是我亲戚,我一定会松口。”她回想起自己当年唯唯诺诺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别人会觉得我就是个好欺负的怂包,从此加倍压榨,会碰到什么更过分的真说不定。”
“幸好呀,后来醒悟了。”又是一个红灯,她随手拉扯着安全带,“一味忍让只会让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就像一味讨好别人不会喜欢你,等你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时候,人家反而上赶着来勾搭你了。”
这番话怎么听都是在影射他,贺俊涛尴尬地咳嗽两声,不知如何应和。
“所以,这次你是打定主意让叶宛儿进去了?”一直不说话气氛太沉闷,他只好搬出车轱辘话。
“你心疼了?舍不得?”她斜了他一眼,“哎,也挺好理解,你当年那么喜欢她。”
“阿纯——林小姐,我们心平气和地说话。”贺俊涛眉目纠结在一起,“我承认我当年真的爱她,但如你所说,已经是过去时了。再说她做的事情根本就是违法的,我怎么可能站在她那一边?没什么好舍不得,我刚才还怕你和解。”
“怕?你有什么好怕?”
“怕——怕你委屈了自己。”他一不小心,顺口把心迹托出一部分。
林阮纯侧过头,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眼睛,末了笑道:“贺先生,你也真的和大学判若两人。嘴巴甜多了。”
“这不是甜言蜜语,我说的是真心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半真不假的质疑弄得他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耸耸肩:“总之今天实在是很感谢你。”
这句道谢饱含敷衍意味,话音再重一点就变成讽刺,贺俊涛听了更加郁闷:“认真的?”
“贺先生想要什么报酬?但说无妨。”林阮纯笑得眉眼弯弯,“我想你也不缺钱,我们比不了,你的钱恐怕是我的几百倍多。想来想去,能给你的报酬,似乎也只能是去那里。”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高级酒店。
贺俊涛把车停在路边,仰头靠在靠背上,痛苦地闭上双眼:“林小姐,别作践我也别作践你自己了,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恨我,你不甘心,你想怎么发泄都行,但拜托不要说这种话。”
她笑容不减分毫:“我没恨你,也没不甘心,我不是说了吗,都过去了。”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川字纹在外力作用下越发明显。
“对了,早餐合你口味吗?”她想起什么,问。
“非常好,特别好,全是我爱吃的。”贺俊涛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悔意。余下的路程,他们谁都没说话。
到了家楼下,林阮纯下车,贺俊涛也跟着出来,似乎想送她去家门口。她摆摆手:“不用啦,贺先生这么忙,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这又是电梯房,自己上去完全没什么不行的。”
她扯了扯衣角,这身衣服是贺俊涛在带她去警局之前特意给她买的。“衣服的钱我晚上转给你。”
“不用不用。”他拼命摇头。
“要的要的。”她执意要给。
贺俊涛对她的油盐不进几乎绝望。这是一点他的好都不肯接受啊。
在楼门口僵持时,正逢林母抱着小孩回来。林阮纯一见他们,知道必须赶紧上去了。但还是晚了一步,儿子看到贺俊涛,眼前一亮,肥嘟嘟的小手指着他的脸,兴奋地叫:“爸爸!”
字正腔圆,声音脆亮。
“哟,阿纯带朋友来?”母亲走过来拿门卡在拍卡器上滴了一下,拉开大门,“怎么在楼门站着,不上去坐会儿?”
怀中的小男孩还不肯消停,一直指着贺俊涛:“爸爸爸爸——”
他的声音叫林阮纯头皮一炸,赶紧帮妈妈拉着门,要她带孩子进去,而后对贺俊涛抱歉地笑笑:“我这个弟弟说话晚,也不怎么认人,最近见到男的就喊爸爸,别见怪哈。”
贺俊涛撑着门,眼神锐利起来:“是吗?”
林阮纯稍微心虚了一两秒,很快又理直气壮了。她不信他还敢私闯民宅。
“贺先生不信我也没办法,总不好叫他多喊几个男人爸爸吧?那样我爸要生气的。”她拍拍他肩膀,“过些时候再见。”
今天发生的事情瞒不住家里人,她对父母和盘托出后,一向温吞老实的老两口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定要去叶宛儿家里讨个公道,林阮纯好说歹说才把他们按在沙发上。
“我没受到实质伤害,你们去他们家也没用,就她妈那个个性,你指望去闹一通她就赔钱么?”她苦口婆心,“放心好了,叶宛儿和那几个小混混现在都关在拘留所,我明天去谈这件事,不会答应和解,肯定把她告到底,走法律程序。这次的案底说什么都要给她留下。你们想想,在我们国家,留了案底,多少事情都做不成,再加上她本来名声都败光了,这个惩罚力度,不比要她赔钱来得狠多了?”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一家子垃圾!败类!”
这事骂到晚上十点才算告一段落,临睡前母亲想到什么,问林阮纯:“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不是叶宛儿去年过年带回来的男朋友吗?”
“您才想起来啊?”她笑道。
“哎,我老眼昏花,当时只觉得他眼熟,就是没认出来。”母亲眼中带着疑惑,“你和他,很熟吗?”
“算不上,大学同学而已。”林阮纯轻描淡写,“就是今天同路,他捎我一程。”
“我看可不仅仅是捎一程,他明显是想上来的。”母亲瞄了一眼外孙的卧室,对女儿投以探寻的目光,“小杰为什么今天喊他爸爸。”
“我怎么能知道,小孩子这个年纪大脑发育不完全,随口瞎喊又不是不可能。”林阮纯敷衍地推妈妈回卧室,“好啦你该睡了,不是要养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