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经过高大恢弘的颜府大门,拐进一旁的小道,随后停在一个窄小的角门前。
师父曾说过,唯有上不得台面的人才走不得正门。
误因掀开车帘子走下来,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比颜府下人还不如的粗布衣裳,一抬头,见到两个耷拉着脸的婆子走出来。
她们看着误因的眼睛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再度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接过误因的包袱,引着她往深处走。
误因迈步踏了进去,这碧瓦朱檐阶柳庭花的,连脚下的小道都是一块块规规整整的青石板……
这一切,是她此生见到过最豪华的景象。
转来转去,误因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小院,荒凉破败,比误因和师父住的山中小庙都陈旧。
“四姑娘,过几日就会有裁缝过来,给您裁制新衣裳,每日三餐也有专人给您送来。”其中一个婆子说道,“这几日府中事杂,夫人说了,先委屈您几日,到时候再给您送两个丫鬟过来伺候,在此之前,也请您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煞了府上的公子小姐们。”
误因斜睨了这婆子一眼,“冲煞?”
婆子始终面无表情,话语重也无甚波澜,似乎一门心思只知道传话,“四姑娘,您别往心里去,您的这双异色眼睛是妖瞳,曾有世外高人说过,您不得亲近家中血亲,所以这些年才放在乡下养着。”
“既然是这样,现在把我接回来做什么?”误因冷笑,她分明就是被抛弃的,若不是师父捡了她,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什么‘放在乡下养着’,冠冕堂皇!
这两个婆子却不答话。
误因无奈,摆摆手没好气道:“罢了罢了,你给我准备个斗笠吧,免得谁出了点毛病,都怪上我。”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点点头退下了,不多时,果然送了个黑色斗笠过来。
紧接着又到了用饭的时辰,两个丫鬟提着食盒走进院中,也不说话,径直将饭食摆上,随后站在一旁候着。
误因探头看了看,发黄的青菜,硬邦邦的窝头,还有一碗飘着一块肉的清汤。
就这些,送给外面的乞丐估计也不会吃。
“撤下去吧,我不吃。”误因走回去往床上一趟,一手伸进袖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绕在手腕上的小青蛇。
颜府说的好听,接她回来认祖归宗,但她的待遇却如此之差,究竟是何目的?
原本她还打算让颜府帮她寻回离家出走大半年的师父,如今看来也没戏了,还是想办法弄点银子,早些溜吧。
想到师父,误因满脸的无奈,都是因为他离家出走大半年,连个铜板也没留给她,要不然自己也用不着如此被动。
误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没个清净,门口那两个丫鬟却不说话也不动弹,硬生生站了一刻钟的时辰,才又将碗盘原封不动地收了退出去。
她目光微凝,心里冒出了些火气,这些人还真是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行,这样下去实在是太被动,这地方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了,还是赶紧去找点吃的和银钱走人的好。
误因一个轱辘弹起身来,抓着斗笠悄悄摸出屋子,见院外来来往往忙活的下人还不少,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屋顶。
她自小跟着师父,功夫都医术不在话下,就连箭术也能算个中高手,区区一个颜府,自然是困不住她的。
误因循着下人们的踪迹,来到了一个最为宽敞的院落,这位置处于整座府邸的中心,应该就是颜府家主的院子吧?
她蹲下身来揭开了脚下的瓦片,果然见着里面有一对约莫四十岁的夫妇正坐着泡脚。
又见一个婆子端着茶点进去,轻声唤道:“老爷,夫人,奴婢想问问,那四姑娘临时安置在西角小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到底是咱们家金尊玉贵的小姐,虽然只是庶出,但夫人总想着,要一视同仁才好呢!”
四姑娘?
误因手上的动作一顿,真是巧了,她才想着来弄点银两,没想到居然会听见他们谈论自己。
“是啊,老爷,四丫头在外漂泊多年,如今回府,妾身是该好好疼疼她的。”颜夫人温婉一笑,真是个柔顺如水的人儿。
“疼什么疼?”不想这颜老爷却冷着一张脸,“那丫头就是个灾星!你呀,就是性子太软,如今接她回来就是为了成亲,随意养着就是,做什么非要疼她?我倒情愿没这个孩子,你也离远些,不然,到时候克死你我可就晚了!”
颜夫人讪讪一笑,“是,都听老爷的。”
屋顶上的误因挑挑眉,成亲?成什么亲?
还有,这女人不是她娘?那她娘是谁?住在何处?
这时候,又听那颜夫人缓缓道:“可老爷,四姑娘已经进了府,再过不久就要出阁了,咱们老是避着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将她接回来?”颜老爷愁绪难解,“贤王府与咱们就隔了一道墙,我只担心,她嫁过去之后,还是会克着咱们!”
“老爷,如今再说旁的也是无用,今日她走在外头,可没少抛头露面,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夫人给老爷倒了一杯茶,轻言细语的劝说,“现如今呀,还是早些将这事儿办妥,好歹也是天大的喜事,不能驳了皇家的面子。”
“哼,皇家?皇帝对贤王的态度暧昧不明,前脚方闹了一通,紧跟着就说要给贤王选妻!选来选去,倒是落在咱们头上了,咱们家的女儿个个生得俊俏,知书达理才华横溢,怎能去当这个弃子!?”
话里很明显,误因是被接回来顶包的。
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这茬,那什么贤王不受皇帝喜爱,颜老爷便不想把她心爱的女儿嫁过去,便寻回误因这么个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
呵,果然心狠手辣,虎毒焉不食子,他们倒好,直接将误因当成弃子!
误因倒是没想过要什么补偿,她只想找到她师父,但如今莫名其妙被人算计,这就不是能轻易善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