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一座桥上,周围一片漆黑,安静的不像话。
我一直走,一直走,这座桥仿佛没有尽头。
我好像不会累,就不停地向前。
我转头看看左右,什么都看不清,似乎有股奇异的力量推动着我前行,我不由得有点恐惧。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扇门,我靠近它,它就自动朝我打开了,刺目的白光促使我不得不闭上眼,我抬起手臂遮在了我眼前,仍旧迈着步子,跨过了那扇门。
“天呐!你看这,这人也太惨了。”
“是啊,身体都给撞得血肉模糊,只剩个零零散散的胳膊腿,脸都毁了,看不出来原来长什么样子了。”
一辆警车停在十字路口中间,警戒线里是一辆被撞得破烂不堪冒着黑烟的小轿车,那些的警察们似乎从驾驶室取出来一些东西,沾着血迹的衣服有点眼熟,以及一块手表,一只被烧焦的断臂。
采集信息的警察忙着联系市局,确认死者身份,还有几个面孔青涩的警察拦着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人总是好奇的,对任何事,尤其是出了事故,不将事情弄个一清二楚,那份好奇是不会消下去的,因为出事的人跟自己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话说的是一点儿没错。
“看那车的样子,这人还挺有钱的,就是可惜了,出了车祸,人生就这么完了。”
“嘿,我悄悄告诉你,我听人说,这人还是个画家呢,才二十六岁,过两天就要结婚了,突然出了车祸,家里人和他对象得多难过啊,造孽啊,造孽!!!”
“是啊,可惜了,可惜了呀。”
我突然听到这句话,猛的看向那辆残破的车,又仔细看了警察物证袋里的物品。
是了,没错,我就是那个死者。我就站在警戒线里,没有人把目光投向我,准确一点说,他们看不到我。
“别看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办案现场不准拍照,说了多少遍了,嘿,那大叔,就说你呢,手机拿过来,照片删了,不然带你回警局喝喝茶,你看怎么样?”领头那个警察嗓门大,几句话说完,现场看热闹的群众散的差不多了。
“警察同志,我马上删,喝茶还是免了,我还有急事儿呢一会儿。”
青灰色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坠着,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场景。
“哎,怎么下雨了,咱快回去吧,一会下大了淋湿了感冒了就不好了。”
“不看了不看了,还是早点去菜市场吧,听说今儿的白菜又新鲜又便宜,比昨儿的便宜两毛呢。”
“那我们快走啊,迟点再给人抢完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疯狂的冲进来,那人扯开警戒线就止住了步子,停在了我面前,我楞住了,看向他。
谢方白,他来了,他为什么会来?他知道我死了?他会难过吗?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看到红血丝充斥着他的眼睛,他嘴巴微张着,我好像能听见他的牙齿在打颤,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难以置信,悲伤,后悔,愧疚,思念这些感觉在他的脸上不间断的呈现。
他的头发极其凌乱,雨下的大了,乌黑的发丝很快被打湿,紧贴在他的头皮上,他整个人看上去快崩溃了。
“同志,你好,现场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如果你认识死者的话,请出示身份证明。”一旁的警察看到有个英俊男人冲开了警戒线,上前询问。
男人听后顿了几秒钟,手忙脚乱的从上衣口袋取出钱包,抽出了身份证递给了眼前的警察。
“你跟死者什么关系?”警察一边检查登记男人的身份信息,一边问他。
“他是我爱人。”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没有停顿的回答道。
“行,你过来吧。”警察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点了点头。
我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我的零碎的没剩多少的躯体。
他走向了我,他走得很慢,却又很坚定。
那几步路是折磨,是刀山火海,是清醒的走向绝望的深渊,可他没有退缩,他仍然,走向了我。
我就在他身后,我亲眼看着他弯下腰,把那些可怜的我的身体碎块全都捞到怀里,仿佛,他怀里抱着的就是完整的我。
一声突兀却又悲伤的呜咽划破了这个下着雨的清晨。
没有人上去打扰他,他们都可怜那个抱着爱人尸身痛哭的男人,连老天爷都悲悯了,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在为“我”奏着哀乐。
我眼前开始模糊,我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栋别墅。
噢,这别墅是我的婚房,邢莫,我那未婚夫一手操办的。
里面传出人声,我穿透了墙,直接进到了里面。
“主人,事情都办好了,这次我有什么奖励吗?”客厅没有开灯,我只能看到客厅里好像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坐在靠窗的皮质沙发上,另一个背对着我,跪在茶几面前,仰头看着另一个人,黑夜里我就算十分努力,也仍然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
“做得好,你想要的我会给你,我还有件事儿要你去做,你过来听。”冷冰冰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潜意识觉得不安。
我好像只是一个意识体,可以听,可以看,却不能触碰到任何物体,也无法开口说话,所以我只能默默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
“主人,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地下的人犹豫着开口。
“今天我心情好,问吧,我倒想看看你想问什么?”坐着的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慵懒的整理袖子,随意的回答。
“您喜欢他吗?”
“喜欢,不喜欢他我怎么会用尽手段跟他结婚。”
“既然您那么喜欢他,他也答应跟您结婚了,您又为什么要让我制造一场意外,去杀了他呢?”跪着的人不理解了,偏了偏头疑惑的问道。
“你觉得,那人回来,我的小宝贝儿还会乖乖的,心甘情愿的,跟我结婚吗?哈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更不能得到。”那人忽然大笑起来,低着头一句一句说着。
“既然老情人回国了,那我先把小宝贝儿的尸体送给他,祝贺他学成归来!多么好的礼物。”
“主人真是太睿智了,主人,您想做任何事,都可以让我为您办。”
“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我的所有皆属于您,我亲爱的主人。”
虔诚的信徒从不究原因,只为献祭自己的神明。
转眼间,我走在了一条喧闹的街道,人流如织,人声鼎沸。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谢方白。
我跟在了他身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我陪着他一起吃饭,一起上班,看着他洗衣服,偶尔偷看他洗澡。
反正我已经死了,就算偷看人洗澡很不礼貌又触犯法律,但是,又有谁会管一只所谓的鬼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压根没有人知晓我的存在,我不在意,也许有一天我的意识体会突然消失,就跟我出车祸一样,但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一直陪在谢方白身边。
鬼的记忆零乱,有时候我会想起我的父母,我便会趁谢方白睡着的时候,从谢方白家偷溜出来回到自己家。
我不止一次的看到过母亲红肿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态,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没了生活气息。
看来,我的离开带给父母很沉重的悲伤,每次母亲手里抚摸着我儿时的相框伤神,父亲便会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母亲入神。
我不想回家了,我不敢再看见父母难过的样子,我是个懦夫。
我失魂落魄的寻找谢方白,我发现他躺在窗边沙发上看书,我便肆无忌惮的挨着他躺下,我钻进了他的怀里,抬起一只腿搭上去,用自己透明的胳膊搂紧他的腰肢,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在我刚刚触到他的时候,他的肌肉僵了一瞬,然后跟原来一样放松下来,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心跳没什么变化,就是好像比一般人都快,他是不是心脏不好啊,我有点担心。
担心着的过程很短,他的身体太暖了,我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好像又梦到了小时候。
幼儿园里正是上课时间,教室外没有小朋友玩闹。
高大的树很是繁茂浓郁,灰褐色的枝丫盘曲折叠,其中有一小枝悄悄地从半开的窗户里伸进去,看到一个年轻女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底下的孩子们坐的端端正正听老师发问。
“如果有一天,你爱的人去世了,变成了鬼魂,你会怎么办呀?”
老师点了我身边的谢方白,我望着他,他稚嫩的脸庞上全是认真,他一字一句的说出自己的回答,班级的小朋友听他说完后,都屏住了呼吸。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爱的人变成了鬼魂,那我一定比从前还要爱他。”
他回答完坐下了,然后扭头看了看我,我给了他一个超级超级大的微笑。
我当时觉得,谢方白是我们幼儿园最厉害的小朋友了,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不,他肯定是全世界幼儿园里最厉害的,我很骄傲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