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经黄昏了,我透过飘窗望出去,乍一入目的是如血的残阳,悲壮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它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手里捧着的送别酒碗,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战士壮行阔别,端起来它是尘海,掷碎的却是人世间的牵绊。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没有看到谢方白的人,他是不是在别的房间?
我屏气凝神试着去感受谢方白的气息,奇怪,他不在家,他什么时候出去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猜想,可能是公司有急事,临时叫他过去商讨签字,在我灵魂跟上他以后,他的生活就总是这样,除了工作就是在家待着,他好像从不外出与人聚会,也没有什么关系近点的朋友,从前我们关系很好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有点不喜欢与别的同学什么的接触过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有时候晚上“我”们正打算睡觉了,他就会被一个电话叫去公司,他不会有任何抱怨,总会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收拾好东西出门,我只好不情不愿的黏到他的背上,把脑袋放到他的肩胛窝里,跟着他一起去加班,就这么跟了几次,我发现他公司一点不好玩儿,看他工作也很枯燥,于是,之后只要是他晚上被叫去加班,我都不会再跟着他,我宁愿待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我在客厅散步,等他,又去数了数厨房的碗,他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去书房翻书解闷,解着解着,我一边想他这次的班好久啊一边又睡了过去。
意识不清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又继续睡,我突然惊醒了,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对有夜生活的年轻人来说不算很晚,可是,谢方白还没回来,他没有回家。
谢方白从来都十一点准时睡觉,雷打不动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那现在呢?
他人呢?
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到底在哪里?
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跟别人回家了?
他难道就不回家吗?
怎么能不回家呢?
我思绪纷乱,乱七八糟的想法猜测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瞬间快要撑破我的脑袋。
再一次与谢方白失去联系的害怕让我极度不安,我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他的公司,公司门是开的,这让我有了一点点庆幸,他应该在公司吧。
可等我搜完了公司的每个角落包括卫生间,都没有看到谢方白的人时,我又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喜欢去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空荡荡的,没几个人,那几个人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黑沉的夜里开始下雨,那雨给人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我又怕他跟我似的,出了车祸,我跑遍了整个城市,所有的公立的,私立的医院,急诊室,各个病房里单人床上躺着的没有一个人是他。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
在城市的最东边,一个荒废的了无人烟的公园里。
他就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
一动不动的。
他的身旁好像开出了花,红色的花,一大朵一大朵的花,艳丽非常。
雨水落到他的身体上,一点一滴的,那花开的更甚了。
不!!!
那不是花,是谢方白的血,是他身上的血,他身上在流血。
我狂奔过去,跌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我趴在他的胸膛上,颤抖着努力的去听他的心跳,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它在动,很微弱的砰砰砰砰。
他的手腕和脖子都有个口子,一直在流血,我用手去触碰到,我忘了,我是鬼,我只是个意识体。
我碰不到他,我抱不起他,我没法救他,他这样下去不行,血很快就会流干的,他会死的,我无助的流下透明的泪水。
我轻轻贴了贴他的脸,然后夺步而去。
我得去找人,我得让他活着,必须有人救救他。
我跑到闹市去了,我到一个个人面前,流着泪,用力的挥舞着胳膊,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没有一个人理我。
他们看不到我,他们笑着看夜景,他们吃着小摊里少见的吃食,他们在玩笑打闹中醉酒当歌。
没有人知道一个人迹罕至的公园有一个快失血而亡的人。
你的痛苦我并不能懂,我只在乎自己快不快乐。
我失望了,我又回到了那个公园。
我只能看着谢方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我救不了他,我真是一个悲哀的鬼,活着不能爱到最爱的人。死了更废物,救不了自己爱的人。
我靠近他,我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凉,我亲眼看着他由活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突然,我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上有红色的字。
“想知道贺小年为什么突然死了吗?今晚十二点,你一个人来东郊公园南路48号,我告诉你。”
纸条末尾还有一个画出来形状奇怪的心。
东郊公园南路在城市的最左边,这里上方的天空突然降下暴雨,洗刷着无知者犯下的罪恶,而这座城市的另一头,独栋别墅里的两人却在倒着昂贵的香槟,似乎是在庆祝。
“我的小宝贝儿自己一个人走黄泉路得多害怕啊。我不得送个人陪陪他,既然要送,送他最爱的那个人,我的宝贝儿会很高兴的,他高兴,我也高兴,大家都高兴,多么好。”坐着的男人起了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我捏在手里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但凡我不愿意,就算是我不打算要的,毁了,也不会给别人。”
“只要是活着,我不会让他们再见面,就让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我总得成全我的小宝贝儿一次。”男人笑了笑,仔细看去,那笑却不达眼底。
“主人,我只是暗里派人传给谢方白一张纸条,问他想不想知道贺小年是怎么死的,他就傻傻地上钩了。”宽大的木质书桌前另一个人缓缓开口。
“这么轻易就上钩?哈哈哈哈!!”黑西装包裹的男人发出阴冷刺耳的笑声。
“我派去盯着他的人说,他一看到纸条,就夺门而出,像个疯子一样。”桌前的人继续说道。
“主人,我查过了,东郊公园那里今晚刚好会下大雨,手腕,脖颈动脉处只要割破三厘米以上的伤口,不出两个小时,人就会过度失血而亡,大罗神仙现世也救不回来。”
“更别说大量雨水会加速血液的流失,我找的地方很偏僻,很隐蔽,就算周围有少数居民,但谁没事儿会半夜三更出门逛公园啊。”
“谢方白,必死无疑。”
冰冷的声线,不带一丝感情。
“年年,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我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我费力的睁开双眼,妈妈的脸出现在我的头顶上方。
我坐起身,楞楞的看着她。
“儿子,怎么了?没睡醒呢还?”妈妈见我一睡醒就发呆,用暖和的手掌抚摸我的脸庞,温和的问我。
“妈,我没事,我现在就起来。”我弯了弯嘴角,贪恋的看着母亲没有忧愁的美丽的面容。
我立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发下是白皙的脸,红润却没有光泽的唇,青春洋溢的神态藏着几分不合时宜的稳重成熟。
谢方白在我死以后,也被人害死了。
是什么人害死了他?
又是什么人与我们有这样的恩怨,居然要杀了我们两个人?
我一边刷着牙,一边思考着。
“儿子,过来,快来吃早饭,这粥凉了就不好喝了。”我出了房间,看到饭桌上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我的母亲,和谢方白。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还有,妈,我爸呢?他怎么不在。”谢方白怎么大清早的在我家,我有点不知所措,尴尬的转头却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我妈往我的碗里夹了几筷子咸菜,把木筷子递给了我。“你爸他单位有事,提前上班了,小白这几天住咱家,你邻家谢伯伯谢阿姨出国旅游了,我想小白这孩子一个人怎么吃饭啊,跟你谢伯母商量了一下,就拉他回咱家了,在咱家住着,虽说我们家也吃不了什么山珍海味,但热乎饭菜还是管够的。”
“噢,知道了。”我吃了两口菜,听着妈妈的唠叨。
“还有啊,咱俩客房不怎么干净,小白他就跟你住一屋吧,反正你那床也是挺大的,你俩人睡也不挤。”我妈看着我喝粥,跟我说道。
“啊!”他要跟我住一屋,我听我妈说完就朝谢方白看了看,他一直看着我,见我的目光终于投向他了,微微笑了下。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妈见我的表情有点惊讶,于是问我。
“我,我没问题,他愿意就行。”我低着头继续喝粥。
“我没问题,可以的,阿姨。”谢方白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他声音真好听,我很没出息的脸红了。
“我一会儿要去趟书店,哥哥,你需要什么书吗?我可以给你带回来。”我看向他。
“年年,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