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时尚界,花无百日红,前有多风光背后就有多凌乱,距离时装发布会还有一小时,此刻的后台忙的像世界大战。
作为发布会的总负责人,司翎正在和工作人员做最后的造型确认:“把项链去掉,显得脖子修长些。”
“总监,你看唇的色调如何。”
“嗯可以,注意二轮出场模特换装,唇色全部换506。”
“让一让!开场模特来了!”服装助理大喊着开路,人群中走来一位梳着高发髻的柔媚模特,凤眼朱唇穿着一笼露背小礼裙,精致的剪裁设计把模特的蝴蝶骨展露的淋漓尽致,在场人员不禁为之侧目赞叹。
司翎欣赏着自己的最新作品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来眼里满是骄傲,他挑了挑眉距离完美还差一些:“Lisa的妆容看着有些暗淡,你不舒服?”
Lisa有些诧异笑着摇摇头:“只是最近跑秀有点累,总监你别担心。”
司翎给她理了理裙子:“我的繆斯女神,今晚我就靠你咯。”
两人拍档了无数场秀堪称合作无间,司翎有信心今晚的秀场肯定绝对可以占领明日的时尚版头条。
“总监!总监!”这时候助理大喊着跑来:“总监,桂馥集团的负责代表来了,小叶总要你过去露个面。”
司翎皱了下眉,眼看就要开秀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这个小少爷真是让人不省心,无奈之下司翎只能匆匆离开,助理给他引路眼里满是兴奋:“总监,这次桂馥集团派来的负责人好像是他们集团的太子爷,小叶总那叫一个勤快,既然连太子爷都出动了,我看这次合作十拿九稳了吧。”
“这可不一定,生意人的头脑总比我们多算计些。”司翎想着国际大集团能找他们小公司合作,总不会只是欣赏他们公司作品这么简单。
两人走出后台,远远地就看到他们小叶总和一位高大男人交谈甚欢,司翎一眼就认出那人穿的是他本年度设计的春夏男装,心下一笑看来这位负责人是位有心之人,可当看到那人的侧脸时司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眼里只剩下震惊:“怎么会是他!”。
助理走在前头见他没跟上赶紧拉一把:“总监愣着干嘛。快走吧,小叶总该生气了。”
司翎回过神来心里还存着一丝惊慌,却只能按下思绪故作镇定的上前:“小叶总,您找我。”
这边小叶总还笑呵呵的,转头就瞪司翎:“都不知道你窝在后台干什么,没看到高总来了吗?也不会出来打招呼!”然后赔着笑脸对那人介绍道:“不好意思,高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司翎,虽然没有高总您集团旗下的人来的厉害,但他在业内也算是有些小名气,多年来我们的设计都是他在把关,还是有点实力的。”
那人转过身来,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司翎从上而下的打量轻声笑道:“果然是你,人模人样的现在都已经是总监级别了。”
司翎心下一颤,面上却是硬撑着回以笑容:“承蒙公司信赖。”
小叶总看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哎哟!高总,这,难道你们认识?”
“对啊,以前我们还做过........两年同学。”高笙钺似是回答小叶总的问题,目光却是一直看向司翎,后者躲避着只能尴尬的别过头去。小叶总也没太在意心里正乐呵着:“哎哟哟,那可真是缘分啊。高总您看,司翎是我们设计总监还是您的同学,要是以后我们公司合作了,那可是亲上加亲了呀。”
高笙钺收回目光挑了挑眉:“叶总,虽是这么说,但我毕竟公务在身还是要公事公办,希望今晚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那是那是!肯定不会让高总失望的,司翎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去看着啊,别让高总失望啊。”把司翎打发后,小叶总便拉着贵宾高笙钺往前排去就坐。
司翎向他们微微鞠躬目送,沉默着转身往后台走去,助理愤愤不平的跟上:“小叶总这是什么态度!把总监你呼来唤去的,明明才过来两个月装模作样,外行就是外行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个高总也是说话阴阳怪气,眼神还有点渗人,总监你们以前真是同学?”
司翎斜眼看着助理,等他自动闭嘴才缓缓开口:“现在可没说别人坏话的时间。”司翎叹了一口气向后台的工作人员们打气:“离开场还有10分钟,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开始吧!”
众人:“是!”
T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开场话语,伴随着音乐秀场正式开始,而后台也进入了有序的忙乱期,每当精神紧张司翎就会更加投入工作,但今天却怎么也无法进入状态,脸上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慌乱,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的人怎么就成了桂馥集团的代表,虽然刚刚有被他的话刺到,但司翎却没放在心里反而有些安心,这么多年过去他故意尖酸刻薄的语气还是这么假,损人的功力不痛不痒,想来也就只有当年的自己才会被他唬到了吧。
司翎止不住的回想起当年,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是个炎热的夏天。
那天司翎走了很长的路,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他梦寐以求的名校,这里本不该是他这种穷孩子能踏进的地方,却因为成绩优秀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保送了这所学校,他浑身大汗托着行李推开了宿舍门,一股凉爽的空调风飘来,也吹开了他的大学生涯,只是没想到刚踏进宿舍就被人叫停了。
“你谁啊!”那人坐在上铺摘下耳机一脸鄙视的看着司翎,眼神在他身上打量着发出夸张的嘲笑:“哎哟,哪里来的乡下人一副穷酸样,这里可是全国顶尖设计名校,不是隔壁那家种田养猪的野鸡大学,你来错地方了吧?”
司翎没多想还特意退一步确认门牌:“我没走错啊。”
高笙钺一跃而下跳到他面前,比司翎高一个头的他还特意围着司翎走了一圈,语气充满讥讽:“穷酸!高材生我告诉你,我爸是这学校的股东之一,本少爷不习惯和别人同住,这里原本也就我一个人,不过你狗屎运不错,旧宿舍重建你赶上了一个床位。我爸也真是的,听到是全额进来的就硬要我和你同一间,说是要我向你学习,哼,瞧你?学什么呀?”
司翎眨着眼看他,身上的汗水从脖子留下渗入因洗濯过度而坨掉的polo衣领里,高笙钺嫌弃的不加掩饰:“你这身是认真的?领子皱巴的比我家狗窝还邋遢,从没见过穿校服裤来报道的人,不会是穷得连裤子都买不起吧?啧啧啧!这凉席老古董啊,我可真没见过,不会是你从家里搬过来的吧,看着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细菌。听说你还是读的服装设计?就你穿的这身能设计什么啊,十块三件的便宜仓底货?做个搬货的还差不多,不过看你瘦的像条竹竿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高笙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得意的很:“真该让我爸看看你这穷酸样,他肯定后悔。对了,告诉你!右边这都是我的地方,你靠边点,我可不想沾染上穷酸气,傻愣着干嘛?给我关门!空调可是要电费的,走光了你有钱给吗?”说完高笙钺留给司翎一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司翎一进门就被骂懵了也不知道反驳,不过在他看来拿人钱财寄人篱下,司翎的家境不好这些辱骂委屈他早就受过了,只是没想到分到和有钱大少爷一间房,刚进门就被奚落一番,这大学生活还没开始呢以后看来更不好过了,他不敢反驳也只能自认倒霉,小心翼翼的托着行李往自己位置上挪,但没走几步又被喝住了。
“啧!是不是乡下人都这么邋遢的?你是踩屎坑还是从泥坑里爬出来,鞋子全是泥都敢踩进来,别告诉我这泥是你乡下土特产,我这地保姆刚拖完你就乱踩,我可是有洁癖的!”说完瞪了他一眼又转回身去。
司翎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一路踩进来的泥鞋印,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知道是该脱鞋还是怎的,有些无措又有些内疚,忙掏出怀里的汗巾擦地板,忽然就有一股委屈涌了上来,本是带着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却被现实的落差泼了一盆冷水,不知道那天是累的还是咋地就是内心有点堵着难受,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高笙钺骂完后其实心虚的很,一直竖着耳朵等司翎反驳他,结果半天听不到动静转头看去立马傻了眼,只见他蹲在地上身体颤抖着脸上还挂着泪痕,高笙钺吓了一大跳:“你……哭啦?”
司翎强忍着泪水小声说道:“没有。”
高笙钺一听糟糕真把人欺负哭了,顿时心里就过意不去,连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唉,那那你傻蹲着干嘛呢?”
司翎吸着鼻子:“擦地板,这不弄脏了嘛!”
“哎我说你……”还有脾气嘞,高笙钺无奈着急忙在自己衣柜里翻找了一双拖鞋扔给他又拉不下脸:”别擦了!换了就行。”
司翎也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出,只觉得无限的委屈瞬间放大,憋红的眼睛泪水直流盯着他啜泣。高笙钺这下是真的慌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唉你哭什么呀!都这么大个人了不觉得丢脸吗?”可话一出口他立马又后悔了,司翎被骂后哭的更厉害,眼泪像开水龙头一样怎么收都收不住,高笙钺也顾不得鞋了,一手拉他一手拉他行李箱把他摁在椅子上,心里还惊讶行李箱怎么这么轻。
然后自己又拿了一把椅子和他面对面坐着:“哎呀,乖乖啊别哭了,我……我刚刚就是逗你玩的,你哭的这么伤心好像我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似的。”
司翎看着自己一路踩脏的泥鞋印,扁着嘴强忍眼泪抽泣着:“踩脏了。”
“哎,没事没事!你别哭就行。”
司翎也想啊,但眼泪它就是忍不住,高笙钺看他哭的脖子都红了,忙拿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脸:“刚说话难听了些,对不住咯。”
司翎哭的都喘上了,高笙钺绕绕头觉得自己这么道歉没什么诚意又继续道:“我……我刚不是说了嘛,我爸是这学校股东之一,我来这名校读书很多人都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其实我也是自己千辛万苦考进来的啊,成绩单都贴在墙上没前十也有前二十,今早我来的时候校长就站在门口接我爸,那叫一个尴尬。你不懂,他们那些看我的眼神就恨不得给我脸上写着关系户太子爷,听说你们这些读书好的高材生最瞧不起我这种人了,所以我才想说先给你个下马威,看你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我没有。”司翎哭的有点鼻塞,说话像是朦了一层东西,听着委屈极了。
“我知道,嘿嘿,所以对不起嘛,这拖鞋算是我赔礼道歉了好不好,你别生气,最重要的是别哭了。”高笙钺这时候才注意到,司翎是自己一个人来报到的,对比自己父母姐姐加保姆和司机一大堆人,他确实是冷清了不止一些,再看看他那双鞋是真的脏,泥巴都裹边了:“那个,你就一个人来?不会真是路上摔泥坑里了吧。”
司翎摇摇头轻声说:“刚出村是搭村里卖菜叔叔的车,在中转站坐大巴到客运站,然后走过来的。”
“客运站走过来?20多公里啊,你腿脚可真好,难怪这鞋的泥像包浆一样,厉害了!快脱了吧,走这么远路脚都要起水泡了!”高笙钺说着就要自己上手帮他脱,司翎红着脸推他:“我自己来。”还小心的把脚缩进椅子底下。
高笙钺看他一动不动的疑惑道:“那你倒是脱呀?”
司翎皱着眉,看看地下又看看厕所不太好意思:“我走路,出了汗……”
“嗯嗯,正常啊,所以才要赶紧脱掉透透气!”
司翎憋红了脸他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只能梗着脖子话说的像蚊子一样细:“会……会臭……你不是有洁癖吗?你走远点吧,我怕熏到你不舒服。”
“嗨哟!大男人哪来的什么洁癖,我刚是唬你的,赶紧脱掉再不脱我可帮你脱了啊。”高笙钺说着作势就要帮他,吓的司翎别过腿去脱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可爱极了,高笙钺这时候才发觉他看着好像很小:“喂,我叫高笙钺,今年19岁,你呢?”
司翎正解着鞋带,抬眼瞄了他一下:“司翎,和你同岁。”
“不会吧,我看你挺小的,几月的?”高笙钺一脸志在必得的对他挑眉。
司翎疑惑着但还是照实回答:“12月。”
高笙钺得到满意的答案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你12月还没过生日那还是18岁,装大人呢,我1月生满满当当的19岁,那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以后在大学我罩着你,准没人敢欺负你啊!你鞋可真……后脚跟还破洞了!我送你一双限量版球鞋,就当是我们成为四年舍友的见面礼,别和我客气,哥哥照你!”
一晃眼这十年就过去了,看着坐在前排赚足人眼球的高笙钺,他比记忆中的样子少了稚气多了份陌生的沉稳与锐利,司翎没有想过十年后的再次见面他依旧能让自己心中掀起波浪,只可惜翻涌过后,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心酸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