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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慕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安静一下!鄙人不才,乃是司马大人的幕僚。”

嚯,小人戚长临把麻烦事甩给他,不给自己戴顶高帽子怎么行。

“俗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伙儿先把手上的家伙放……啊!”一颗鸡蛋猝不及防地在颜子慕额角绽放出内涵,瞬间就有内味了。

“兄弟们,他是戚长临狗官的走狗,使劲砸!”

“砸!说不定废佛寺砸观音的主意就是他给狗官出的!”

从他们的骂咧咧中,颜子慕不用问也知道在闹什么了。

戚长临三月上任,半年里带领手下人大废城中佛寺的事,颜子慕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听辰良说起过。

佛门信仰因果报应,信徒认为毁佛心乃对佛祖不敬,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也难怪会如此义愤填膺。

司晏阳口中的烂摊子,大抵就是这事儿。

颜子慕用袖袍擦了擦嘴边蛋清,从门后搬来张高椅一脚踩上去。

戚长临一身天青锦袍,饶有兴致地站在被他搬走椅子那处,眼底颜色越来越浓。

颜子慕没再和下面丢他鸡蛋的人绕圈,直接铆足了气势高昂道:“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吾闻佛说以身世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

如果他没看到宣国百姓尊佛胜命,没看到江州地境一贫如洗,没看到补鞋匠人宁愿饿死三岁小儿也要添香火拜佛,定也会和这些人一样,觉得戚长临废佛寺的做法是谬举。

宣朝历任皇帝都信佛,以至佛门兴盛到寺庙甚至销铜钱造佛像,造成了流通钱币严重短缺。

而戚长临偏偏是个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他违逆皇权,为了重新铸造钱币,带头销毁佛像;为了让百姓务农务工带动经济,下令废除佛寺,还俗僧尼。

虽然戚长临这人说话处事欠揍了些,但平心而论,这事上的做法,颜子慕认可他是对的。

他那段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说:真心奉佛的方式不在于拜佛,而该是行善。佛祖既愿以真身救世人,如今若瞧见牺牲铜像却能造福天下,肯定亦是在所不惜的。

言之谆谆,听之藐藐。但疯狂的信徒不会轻易买账,对他的说词更是嗤之以鼻,“放屁!都他妈的是歪理,既然要销铜铸币,为什么只废佛寺,不废道观?!”

颜子慕正想问这件事与道观有什么关系,下面的谩骂声再次解答了他的疑惑。

“还不是因为狗官自己信道,他不舍得!”

“狗官下台!狗官下台!”

一口一个狗官,古代人都这么刚的嘛,颜子慕一时间竟然有些同情起戚长临,回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眼神碰撞时,戚长临只微微抬手朝颜子慕比了个“三”,露出一副“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颜子慕眸子里的情绪立马消退,他到底为什么会同情这个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颜子慕可以为了三个月房租和阴险小人暂时的统一战线。

颜子慕回忆了一下电视剧里的主角在讲道理无效后,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诽谤朝廷命官!要不是戚大人海量,你们哪个还有命站在这里?!”

他尽量拿出狐假虎威的声势,闹事的人瞬间就噤声了,像极了中学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场景。效果之立竿见影,险些让颜子慕这个冒牌货都惊了。

幸好他还记得趁热打铁,“还有你!”颜子慕直指领头的那个和尚,不冷不热地揶揄道:“佛门戒疤有六个的,也有九个的,但对绝没有八个的。以后再想冒充和尚,记得要买质量过关的胶烫贴纸。”

和尚闻言,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其余人注意到他这一动作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和尚是假冒的。

信佛之人自是无法容忍有人假借佛门僧尼之名,手上剩余的鸡蛋菜叶,随之转移目标,朝假和尚砸去。

颜子慕满意地拍拍手掌,而后施施然转身,一甩发带下飘逸墨发,留下一个华丽丽的背影。

他进门时,眼角余光正瞥见暮色下巷角一辆马车,似是在那处停留了许久。

领头和尚是假冒的,这场声讨自然也是有人蓄谋,至于是谁,颜子慕脑海中莫名就浮现出一张面孔。

秋风卷落叶,掀起马车帏裳一角,司晏阳锦衣华服坐在其中,对颜子慕看来的那一眼收回目光,驱使车夫掉头回府。

明明该处于漩涡中心的戚长临,却比谁都安逸。他惯以玉冠束发,长身玉立站在屋檐阴影下,棕榈廊柱遮住了他的侧颜,只隐约露出唇边若有似无的清浅弧度。

戚长临侧身看来,单从他眼底神色,颜子慕仿佛就能猜到他嘴里会吐出什么。

果然,戚长临难得端出些许欣赏之意,“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

颜子慕嘁了一声,要不是房租全免,水电减半,他才不替戚长临处理这麻烦事。

戚长临歪了歪头不以为意,故意呛他:“要不是你马上就要穷困潦倒,想着大发善心卖你个面子,我也懒得处理这种事。”

不处理,难不成就任由他们闹事……颜子慕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大白菜鸡毛菜空心菜油麦菜一通烂七八糟大杂烩,恐怖如斯,还有些后怕。

戚长临却仍是十分不在意的模样,他上任江州已半年有余,类似情景并非第一次遇到,左右这些寻常百姓除了狗官畜生地骂几句,也翻不出其他花样。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至于口舌之快,他素来都是不屑的。

“可他们骂你狗……”颜子慕顿了顿,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个词,转而清咳了一声道:“那根本就是误会,你不解释吗?”

戚长临目光落至他身后的朱漆木门,双唇间极迅速地划过一声轻叹,又瞬间消泯在空气中,竟叫颜子慕分不清那是不是错觉。

“一群不讲道理的刁民,解释了又能怎么样?”他再开口的声音中蕴含了一丝凉意和三分讥讽,“言之谆谆,听之藐藐。你方才字字珠玑的道理,有一个人听吗?”

事实如此,但颜子慕并不完全同意他的态度,以他前世那许多年生成的观念,不讲道理并非民刁,而是因为愚。民愚并非天生释然,是因为缺少后天教化……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开始反驳戚长临。

戚长临拿过济洋手提袋中最后一杯奶茶,垂眸端详着杯盖上歪歪扭扭的“玫瑰芋圆奶茶”六个小字,就像不知道芋圆是什么东西般,静静地听颜子慕说一些他从没听旁人说起过的新奇思想。

颜子慕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戚长临问:“什么有了?”

“商机!”颜子慕又是激动地一拍大腿,“我不卖奶茶了,我要开私塾!”

戚长临:“……”

颜子慕续道:“提供免费奶茶的私塾!”

济洋懵懵懂懂地看着颜子慕,他从没念过书,不知道私塾是什么,只道:“姐姐下次能不能拍自己的腿。”

真的很疼。

******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洲哇——”

颜子慕愉快地哼起小调子,虽然他的商机被戚长临以一句鄙夷的“字写成这样,也好意思开私塾”全票否决,但颜子慕根本不在乎他的意见好嘛,当即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

第一步:选址。颜子慕撸起袖子加油干,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潇洒地在地图上圈出一大块区域。

济洋垫脚看去,纳闷道:“这里不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吗?”

颜子慕点头得甚是理直气壮,反正戚长临的府邸那么空,不用白不用。

教室有了,接下来就该贴公告招生了,颜子慕咬着笔头想了想。

济洋一边为他研磨,一边偏头看他写字,磕磕巴巴地念道:“成功千万步,文化第一步。不做单身狗,读书三百首。上门咨询即送热奶茶一杯哟,亲~”

这……真的能行吗?济洋突然开始动摇,他应该和戚大人统一战线的。

颜子慕却是自信满满地拿起自己写的传单,吹了吹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济洋捧起桌上一大摞单页,跟在他后头,忍不住提醒道:“郎君,你先把蹭脸上的墨水洗一洗再出门……”

颜子慕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但今日的江州城好像有些不同。

“济洋啊。”颜子慕侧头,对他低语:“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街上的人有点奇怪?”

“嗯,他们都躲着你。”济洋一眼看破真相。

果然,两侧或店铺或民宅都偷偷开出一条门缝,屋子里的人则躲在后面往外瞧。一看到颜子慕走近,立马“嘭”地把最后一点缝隙都关上了。

颜子慕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济洋道:“他们说你是狗官的走狗。”

颜子慕微讶,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见那些人说的话?

殊不知济洋从小耳力就比寻常人要好,也正是因为这人,少年时,有不好人指指点点地说他是怪物。

济洋说起此事,头渐渐低下去,垂着的眼眸也仿佛要滴出水来。

颜子慕看着心疼,柔了声音安慰他道:“听我说,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也不要在意流言是非,即便不能被理解,也要不放弃地做好自己。”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有些感慨,“戚大人也是这样。”

“戚大人?”济洋反问。

“嗯,他是个好官。”颜子慕仰头看了眼灰色的天空,“坏的是世道。”

世间凡人心灯千万盏尽数熄灭,至少还有一人,他可比肩神明。

济洋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可既然戚大人是好官,那郎君为什么还总说他欺人太甚?

颜子慕拍了拍济洋的小肩膀,小姑娘果然还是太嫩了些,语重心长地道:“好官与好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差的可远。”

言下之意明了,饶是济洋也听得明白,但他自是不知世上还有一物名叫好人卡,眨着眼睛道:“可我觉得戚大人也是个好人。”

颜子慕不想泯灭少年天真单纯的认知,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倘戚长临知晓了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一张好人卡,不知会做何感想。

“走吧。”他对济洋笑了笑,“我们去替好官戚大人做点事。”

由于篇幅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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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夜安隐多饶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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