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博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冷,明明才睡了一天,他却觉得瞌睡又来了。博钦头往后靠,闭了闭眼。
贺西舟腿上放了笔电,在处理工作,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敲打着键盘,手腕上带了块手表,腕骨和手指间形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博钦微有些不自在,这在近几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贺西舟存在感过强,让在面对无数镜头都面不改色的博钦觉得有些不舒服。
如果四年前博钦和天成解约后选择接受贺东娱乐递过来的橄榄枝,而不是自己开工作室的话,现如今贺西舟也能算是他的顶层boss。
博钦开了窗,风吹透了他的头发,他微微眯了眯眼。
他和贺西舟之前完全没有交集,唯一一次见面是前年的一个平台准备的晚会上,他上台领奖,前排的贺西舟在一群人的护送下起身悄然离开,灯光闪过,博钦只能看见贺西舟俊美的脸和那股生人莫近的态度。
堪称惊鸿一瞥。
车转了个弯,博钦侧头去看窗外,陆地白花花一片,晃人眼睛。博钦突然想,按理说他和贺西舟是不会有交集的。
贺西舟和博有照是一类人,成长轨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天之骄子的另一个意思。而博钦像是被牵扯的两个人,一个人留着皮囊在挣扎,一个人脱离这层皮囊,肆无忌惮地向前走。
到达的会馆清雅幽静,博钦跟着贺西舟穿过长长的回廊,他看着前方贺西舟挺拔的背影,发现贺西舟还挺高,博钦个178,正儿八经比的话,贺西舟还高了博钦半个头。
两人在门前停下,贺西舟十分绅士地为他开了门,侧着身子说:“请进。”
博钦颔首谢谢。
进去的时候他很想笑,这太有意思了,他和贺西舟第一天见面,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一个比一个客气,却不得不捆绑在一起,履行婚约组成家庭。
真·魔幻现实主义。
博钦在见到博南海两夫妻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好久没见的面孔让博钦愣了下,他看见女人轻微对他笑了下,说:“小钦来了。”
这身小钦喊得博钦寒毛都起来了。
他知道规矩,对着坐在上位的博老爷子鞠了一躬,喊了声爷爷。而后是贺西舟的奶奶,保养极好,头发花白,带着眼镜,和板着个脸的博老爷子一比,就是慈祥的完美诠释。
博老爷子哼了一声:“衣服穿得吊儿郎当,头发不男不女的。”
博钦像是没听到一样,像贺西舟的父母依次问了好。贺爸爸气质冷峻,贺西舟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贺妈妈娴静温柔,笑容恰到好处。
贺妈妈笑着对他说:“小钦长得真俊。”
这话博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对着贺妈妈笑了笑。
而后是贺西舟的问好时间,这一串下来约莫也过了半小时,博钦笔直地站着,他自己早已习惯,每次见博家人都会让博钦明白为什么要打倒封建主义。只是,博钦看着矜持贵气的贺西舟游刃有余地和博老爷子交谈着,想,也不知道贺西舟会不会觉得烦。
问过好后双方这才坐下,博钦走进里间才发现摆放着一整套茶具,博钦心里一跳,正好博老爷子看向他,他直觉地走上去沏茶。
博钦说实话好久没碰这玩意儿了,但当他拿起茶具时,十多年练就的条件反射立马让博钦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博老爷子拄着拐站着笔直,他不坐,其余人只能陪站着,看着博钦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后面的夸奖和客套寒暄博钦都没太听进去,他因为碰了茶具,心绪低沉,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走完接下来的流程。
饭吃完已是黄昏,博钦和贺西舟送走最后离开的博老爷子,看着车渐渐远去。博钦取下发绳,到颈部的头发一下子散开,他极长地呼出口气,整个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贺西舟看向博钦,他的眼睛很亮,说:“我送你回去吗?”
博钦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一上车博钦就懒散地靠向了椅背,贺西舟在他身旁,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袖扣,而后微微向后靠,解了衬衫的两颗扣,博钦侧头望去,看见了他脖颈流畅的曲线,以及吞咽时喉结的滚动。
贺西舟轻微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就让博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两人有些同命相怜的无奈。
贺西舟看向他,眼角微弯,那股高岭之花的气质一下子削弱了几分,语气不知道是不是博钦的错觉,还有几分无奈:“这比我开个会还累。”
博钦有些诧异,挑了下眉说:“我宁愿唱跳两小时,也不愿意来这吃一顿饭。”
“你的舞台很棒。”贺西舟说:“恭喜演唱会圆满结束。”
博钦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都怀疑贺西舟看没看过他的舞台。
不过这并不重要。
前排的助理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贺西舟接过,道:“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谈这个的,但是博先生想必也很忙,所以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了。”
他将文件夹递给博钦,“这是我们的结婚协议,各项条理和补偿都已经列得很清晰了,博先生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车里冷气很足,贺西舟将文件夹递过来的时候博钦好像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冷香,贺西舟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住了纸页,修剪整齐的指甲颜色泛着健康的粉白。博钦没接,抬眼和他对视,贺西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博钦就是感受到了那种略微的冷漠和高高在上。
“不用了贺先生,”博钦说:“我并不需要什么补偿,这段婚姻我们互不相欠,两年后就离,至于这个协议——”
他接过文件夹,轻轻地放在了腿上,“你是贺氏的掌舵人,而我只是一个艺人,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过大,大到不会让我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
博钦笑了笑:“我是流量明星,相信我,我比你更想隐瞒这段婚姻。”
车已经到了蓝水湾,司机和助理安安静静,车里只有博钦的声音。
“劳烦你还花时间拟定这份合约,”博钦将合约递给了贺西舟,他帽子戴上,口罩只挂了一边耳朵,“我非常有自知之明,这点你不用担心。”
博钦开了门下车,弯着腰,手搭在车沿上,“至于你母亲提议购买的新房,费用我们可以共同分担,虽然你可能并不在乎这点钱。”
他对着贺西舟笑了下,这种笑容和前几次都不一样,“新房的装修贺先生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我对于这些没什么要求。”
博钦关上了车门,“谢谢贺先生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他退后一步,带上了口罩,贺西舟没说话,从博钦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见贺西舟的下颚,良久,他听见贺西舟说:“不客气。”
车发动走了,博钦站在原地,看着车远去,才慢慢地抬脚走向电梯。
博钦想:还是冲动了。
回去后博钦在冰箱里找了找,发现了包速冻饺子,还没过期,他也不挑,会馆吃饭时的气氛太压抑,博钦根本没吃啥,饿到现在都有些发晕。
剩下的时间极好打发,健身练舞,往音乐室里埋头苦干了两小时,因为没灵感,屁都没写出来。
出来时陈姐给他打了电话,带来了个不怎么让他愉快的消息:肖晨给他送了花篮贺礼,庆祝他演唱会圆满结束。
“本来挺圆满的,他插一脚进来就不圆满了。”博钦说:“送回去,送到天成娱乐门口去。”
陈姐知道他只是说气话,闻言笑着安慰他:“肖晨这人太次,但你们以前好歹朋友一场,送个贺礼就算了吧。”
“算不了。”博钦说:“我人入土了都算不了。”
睡前博钦总觉得忘了什么,他一边往脸上抹水乳,想老半天就是没想出来,躺床上睡意朦胧时灵光一闪,他忘记发自拍了。
博钦躺被窝里对着手机咔嗒一顿拍,选了两张丢微博上。
粉丝立刻炸了,他退出微博,忍住睡意打了局游戏,才慢吞吞地上线看评论。
他现在心情低沉,又是大晚上的,还是别看黑粉评论影响心情了。
博钦一边刷着经过粉丝筛选的前排评论,一边想,对,就是这么脆弱。
评论其实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以“啊啊啊啊啊”为主,“哥哥/老公/宝贝爱你”为辅,以“不要熬夜早点睡爱你爱你”为支线,四面八方地像博钦发射爱意和彩虹屁。
博钦每次看到,都会真心实意地觉得被人这样爱着真好。
博钦点开了最新评论,看着看着手指却一顿,他看到那个熟悉的ID:博钦背后的女人。顿时感到虎躯一震。
头像是博钦的照片,他拍摄杂志时的一组图,当时的主题是花与美少年,平心而论,虽然这个主题听起来走阴柔风,但是摄影师极其会拍,更多的是展现一种中性的美和颓,但是,他这个粉丝选取的照片,怎么看,博钦都觉得有些娘。
他记得第一次看时还以为是黑粉,点进去就被首页置顶艾特他表达爱意的博文和不菲的晒单安了心,但是往下看这个粉丝发的内容却让博钦沉默了。
如今,再次沉默的博钦抱着一种“万一她要是改了呢”的侥幸点进去,就看见了这个粉丝发的一串:老婆老婆老婆你好美啊呜呜呜呜,我何德何能有这样漂亮的老婆。
后面跟了一个表情,小黄脸双眼爱心状,伸出了长长的舌头。
博钦:“……”
我何德何能有这样的粉丝。
博钦缓了缓心情,他出道六年了,泥塑粉还是知道的,除了私生饭,他尊重任何粉丝爱他的方式,但不代表理解。他也没有任何探究的心思,只是偶尔点进去被惊到了,从此记下了这个ID。
只是,博钦有些不解,他想起了工作室负者粉丝舆论监控的小胡给他开玩笑地提过一嘴,说他这几年的泥塑粉比例大大增加。
博钦没忍住向下翻了翻这个粉丝的微博,第二条是他刚刚发的图片,半张脸掩埋在枕头里,虽然是在床上,但是他盖得严严实实,连锁骨都没露多少。但是这个粉丝截了一半图,还调了个色,莫名地,连博钦都能从自己低垂的眼眸里看出了一股不怎么正经的味道。
配字是以博钦的口吻发出的:“老公我好难受啊。”
还有不少转发和评论,全是清一色地:
“是我不好让老婆难受了亲亲。”
“笨蛋老公们不知道轻一点吗?”
“老婆我下次轻轻的。”
博钦:“……”
他面无表情且快速地退出了微博,关上灯,盖好被,闭上了眼睛。
半响后,博钦睁开了眼,拉开自己的T恤,对着自己完美的六块腹肌陷入了沉思。
他的粉丝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