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高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他满脸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微弱几近于无。
自从上次落水着凉后许声寒的身体一直不好,换季感冒发烧更是常事。本以为吃过药睡一晚上就能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却感觉烧的更严重了。
许声寒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虚软无力的手指在被子上摸索了半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烧的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凭直觉拨通了段勋的电话。
“嘟——嘟——嘟——”
漫长像是没有尽头的嘟音后,电话自动挂断了。
许声寒烧的泛红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昏胀的大脑转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
段勋拒接了他的电话。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内向外的发寒。
他和段勋结婚五年,知道段勋工作忙,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怕打扰他工作。
现在,深夜12点,他的丈夫究竟在忙什么?忙到连接他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许声寒不死心,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只勉强打出“我发烧”三个字手机就从指间滑落,砸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许声寒头微微一歪,烧晕了过去。
凌晨时分,他被活生生烧醒了,许声寒本能的感觉到这次发烧与以往不同,摸到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觉醒来,他人已经躺在了医院。
许声寒坐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一旁的手机,看有没有段勋的消息。
手机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新消息。
他高烧住院,直到现在他的丈夫也没有回一个消息。
许声寒的嘴角自嘲的勾了勾,眼圈却红了。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联系不上段勋。
昨天是段勋青梅竹马的生日,段勋肯定是在陪她过生日,而她最讨厌的就是许声寒,每年的这一天,段勋都会拉黑许声寒哄她高兴。
许声寒只是不死心、不甘愿,想不通为什么他一个光明正大的合法伴侣,活像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三。
医生推门进入,看见他坐着就皱了皱眉,“醒了怎么不叫人?”
“不好意思,”烧了太久他口干舌燥,一开口声音就是嘶哑的,“我忘了。”
嗓子太干,说完他就咳了两声,连咳嗽都是无力的,胸膛的几乎没有起伏。
医生从一旁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许声寒。
许声寒没说话,接过来先喝了两口,才道:“谢谢。”
医生看起来三十多岁,带着蓝色的大口罩只露出一副冷淡的眉目,“家里人能联系上吗?”
许声寒沉默了半晌,最终疲倦的阖了阖眼,沙哑着嗓音道:“我没有家人。”
他单薄的身体靠在病床上,蓝色条纹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明明是个青年却满身暮气,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许声寒平静的看向医生,“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就好。”
他昨天是警车送来的医院,当时人已经烧的不省人事,再晚一点就可以直接送去停尸间了。
警察试着联系了他手机里的仅有的几个联系人,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押金还是一位好心的警察垫付的。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医生皱了皱眉,冷斥道:“自己独居不早点叫救护车?既然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打什么报警电话,直接联系殡仪馆得了。”
饶是许声寒这样消沉,也被这位毒舌医生刺得难受,“我以为只是普通发烧。”
医生斜了他一眼,“发烧不会死人么?”
许声寒苦笑了一声,“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高烧43度,极易猝死。”医生垂头写病例,“你的押金是送你来的警察替你交的,别忘了还他。”
说完他叫来了护士,给许声寒挂水。
许声寒怔怔的看着天花板,高烧43度,极有可能猝死,这几个字句缓缓的飘进脑子里,他好像这时才迟缓的反应过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高烧差点烧死,他的丈夫段勋在哪?
昏迷之前许声寒给段勋打的电话、发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
对方甚至连敷衍的问一问许声寒情况怎么样都没有。
恐怕就算许声寒活活烧死在家里,段勋都要十天半个月后才会发现吧?
许声寒脑海里浮现段勋回家发现自己臭了的尸体的画面,洁癖如段勋恐怕会被恶心的几天吃不下饭。
想到这,他还有心情笑了笑。
以段勋的性格,恐怕会厌恶的恨不得烧了整个房子吧?
本来许声寒这个人,就是段勋光彩人生的唯一污点。
许声寒面无表情的想,段勋恐怕早就希望自己死了吧?
不是有一句俗语么,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前两样段勋已经有了,只差许声寒这最后一样了。
越想越觉得心口抽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许声寒干脆拿起手机给助手发消息,让他帮自己给那位替他缴费的警察把钱转回去。
助手:“转账?老师您不是在和段先生旅游吗?”
许声寒一怔,下意识的点进朋友圈,入目第一个就是段勋发的,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花衬衫,正垂眸喝一杯果汁。
没有配文,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张照片,许声寒却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照片是第三人视角拍摄,段勋自己更不会发这种朋友圈,拍了这张照片又帮他发了朋友圈的人是谁不言而喻,段勋的青梅竹马,吴霖霖。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在说:你发着高烧又怎么样,你丈夫还不是陪我旅游连你的消息都不回?
许声寒和段勋结婚五年,从没有一起出门旅行过。
他的爱人能记得住别人的生日、记得住和别人相识的纪念日,甚至记得住别人父母的忌日。
却记不住他的生日、记不住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段勋可以为了吴霖霖空出时间去旅行,却连接许声寒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也是,谁让他自己倒霉,偏偏赶在那人生日的时候生病呢?
许声寒心想,恐怕他的一条命都比不上吴霖霖一句不高兴吧?
他早就应该明白了。
他和吴霖霖在段勋心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向他求婚呢?他又不是什么纠缠不放的人。
许声寒抬起手掌盖住眼睛,好半晌才放下手掌,眼圈是红的,脸上却没有泪痕。
委屈受得太久了,他连怎么哭都忘了。
算了吧,许声寒看着手机屏幕上俊美的男人,心想,离婚吧。
这种丧偶式的婚姻有什么维系的必要呢?
放彼此自由吧。
段勋可以娶他心爱的姑娘,许声寒也可以就此滚出他们的世界再也不必夹在中间做这个恶人了。
许声寒住院观察了三天,这三天段勋一直没有消息。
三天,段勋怎么也该看见他发的消息的,却连回复一下都懒得敷衍。
许声寒也没有再发消息联系对方。
其实每次发消息得不到回复,只有自己的消息孤孤零零的,挺难受的。
一次接一次的碰壁,他也该学聪明了。
许声寒出院回家,把家里所有他属于他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装好,他碰过的东西也都收起来。
段勋有洁癖,他碰过的东西段勋从来不用,这些老物件留在这里也只有被扔掉的命运,还不如自己带走。
五年的时间,他在这个家留下了太多痕迹。
收拾起来,他才发现,段勋留下的东西太少太少,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把这里当成是“家”,还满心高兴,仔细的打理。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他的东西一点一点全清干净。
衣服收了两个行李箱,零碎的小东西又装了两个纸箱,许声寒自己搬不走,叫了搬家公司过来。
下午又叫了装修公司过来。
段勋家里原本是冷色调的装修,显得太过冷清,他们结婚之后,许声寒把很多家具都换成了暖色调的,看着温馨了许多。
现在要离开了,总要给原屋主恢复原样,也省的段勋看见这些东西厌烦。
许声寒照着以前的照片,一件一件把段勋家里的东西买回同款,指挥着装修队放回原来的位置。
连墙纸都叫搬家公司揭下来,换回了原来的白色。
跃式的房屋宽敞明亮,收拾起来也是不小的工程,装修队的人也不多问,许声寒让放在哪里就闷不吭声的搬过去。
许声寒抬手,拳抵着唇瓣,轻轻的咳了两声,另一只手又点开了段勋的聊天界面。
上面还是那条他自己发的消息。
许声寒嘴角勾了勾,他对于段勋而言大概真就是个死人吧。
装修队的人听见了他咳嗽的声音,提高了嗓门道:“老板,你进去坐着吧,这里灰尘大啊,照片给我们就行,保证一分不差!”
许声寒:“不,我要亲自来。”
东西是他亲手布置的,如今也该由他亲自带走。
他曾在这个家出现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后,许声寒拿出离婚协议放在客厅的桌上,用烟灰缸压住一个角。
又写了一个纸条道:段勋先生,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