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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裹一身红嫁衣塞进花轿时,肖未然脸颊上的泪痕还新鲜着呢。

“刘管家……你家小侯爷病一好就把我送回来吧?”趁花轿还未抬起,肖未然不由得撩起盖头探出头来,抽着鼻子不放心地补充,“他要一命呜呼了你也得记着先把我送回来啊……”

“放心放心,送回来,一定送回来……”

“盖头现在可掀不得……”

不等他说完,平凉侯府的刘大管家和媒婆子齐齐上前,手忙脚乱地把他拦了回去。

“快走快走!”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刘管家忙命人抬了轿,脚不沾地地拼命往王府赶。

肖未然被吱呀吱呀的轿子晃得发懵,只好扶住了哭得生疼的脑袋,想寻思寻思今日到底发生了甚么。

明明早上他去百香楼吃花酒时还好好的,并无甚么异常,只是听到几个狐朋狗友讲平凉王燕抚旌前几日突生恶疾,一病不起。

肖未然自然也听过赫赫战神燕抚旌的事迹。据传元阳七年时,北凉五十万铁骑毫无征兆突然南下,一举攻下数个要塞,眼看就要打到都城,万幸燕抚旌率五万骁兵殊死奋战,才堪堪将北凉南下的铁骑抵住。那时,燕抚旌也不过束发之年。

后几年,燕抚旌官拜上将军,率兵主动迎战北凉,战必求歼,出奇无穷,连将北凉逐出关外。至此,燕抚旌声震天下,承袭爵位,使外敌不敢来犯,护一国安宁。

肖未然虽然知道燕抚旌,但却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他产生什么干系。早上初听到燕抚旌生恶疾的事时,肖未然还随着众损友为他叹息了两声,不过叹息完扭脸也就接着听曲儿喝花酒了。

哪知道等晌午回家时,看到满院子的奴仆和聘礼时,肖未然懵了。

一看到肖未然归来,一屋子的奴仆、媒婆子都涌了出来,团团围着他开始七嘴八舌地讲。

晕乎乎的肖未然被人簇拥着说了大半天才多少明白过来。原来那燕抚旌自病倒后,请了无数御医,灌了无数汤药俱不管用,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直把老侯爷愁的捶胸顿足。

老侯爷膝下就只有这一子,原还指望着燕抚旌能承父志,守家护国,那承想就这么一病不起了呢。

偏巧此时有一道人登门,道小侯爷是命中犯煞,这病需得娶一位贵人冲冲喜才能好,又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那贵人的生辰八字和八卦方位。

老侯爷原也不信这些,但现下也是急得没了法子,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忙派人按道人的推算找,这一找便正正当当地找到了肖未然这。

肖未然一听明白便哭笑不得,想这耳聋眼瞎的道士忒不靠谱,世上女子千千万,他怎得非算到自己一个男子身上?

且他肖未然长这么大,可从未听说过男子能嫁与男子冲喜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肖未然只当是一桩笑话,昂首挺胸回那刘管家道:“你回去跟老侯爷说寻错人了,我是男的。”

那刘管家却道,来之前便知晓他是男子,不过老侯爷也吩咐了,无论是男是女都得带回去冲冲试试,而且老侯爷还说了,若是此番请不动他,便舍了老脸亲自去求皇上下一道赐婚的旨意。

眼看这管家拿出了皇家逼人的气势,肖未然深感不妙,忙哭丧着脸向他叔父求救。

其叔父肖斌自兄长病逝后,便将肖未然养在膝下。虽说非是自己亲生,肖斌却将他视为己出,宠爱有加,轻易不打骂,却也因此将肖未然养成了自由散漫、不着四六的性子。

随着肖未然年岁渐长,肖斌也难免担忧他的婚事。

虽然外人见了肖未然都忍不住道一句好一个风神俊朗的玉面郎君,可肖斌却知道,自己这个好侄儿也就这副皮囊中看,肚皮里实则全是草包,文墨半点不通,只会斗鸡走狗,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可就算再瞧不上眼,肖未然也是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哪里就舍得让他嫁与男子受屈辱?

又想他肖斌虽然也挣下了不小的家业,但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商贾市井之流,都无得见天颜的机会,又哪里能与战功赫赫的侯王府抗衡呢?思及此,肖斌喟叹沉吟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刘管家在侯府中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心思早已活泛得跟猴儿似的。眼看威逼见效了,忙又软了口气上前利诱:“肖老爷只管放心,您肖家顾及自己的颜面,咱侯府又怎能不顾及侯府的颜面?此桩事说出去于我们两家颜面都不好看。所以老侯爷一早就吩咐了,只趁着夜晚一顶小轿悄悄地将公子抬了去,对外并不声张,不过在侯府内悄悄做出个冲喜的样儿来,哄哄小侯爷罢了。若此番果然奏效,等小侯爷病一好便将肖公子送回,到时候肖公子便是我们侯府的恩人,对外只说是老侯爷便认了肖公子做干儿;若不奏效,老侯爷也绝不为难肖家,只是侯府该着有此劫数,事后也定少不了肖家和肖公子的好处。”

见肖斌果然被说动,刘管家忙又上前一步趁热打铁:“肖老爷只管放心,您也晓得,我们家小侯爷一心只扑在国家大事上,为人端方正直,不好美色,更不好龙阳,定不会叫您家小公子吃一点亏。此番就权当是让肖公子去侯府住几天罢了。再者说来,小侯爷可是咱大兴的顶梁柱啊,他万一真有个好歹,只怕大兴边疆的安稳也要断送了,肖老爷您此番义举也算是为了咱大兴的江山社稷着想啊。您觉得小人说得可在理?”

肖斌果然被如此一番说辞勾起了心中的护国佑民之情,忍不住细细思量起来。

眼看连叔父也动摇了,肖未然心中大叫不好,暗道这天下局势和那燕抚旌的死活都与小爷无关,小爷才不做这丢人的勾当呢,便躬了身子想跑。

却不想那刘管家带来的都是侯府的人,不仅身手了得,更是眼疾手快,一把便将他抓小鸡崽似的抓住了。

肖未然见逃不脱,只好又使出了撒泼放赖这一招,当即不顾脸面在地上哭着撒起泼来。

这肖未然虽已是束发之年,但浑然还是一副孩子心性,平常也没少这样在肖斌跟前闹。肖斌之前溺爱侄儿,每每忍了,万想不到他在外人面前还是这么不上进,直把老脸羞得通红。

肖斌不由得转念一想,让他去侯府也好,正好学学公卿将相家的规矩,说不定将来还能有所长进。

因此肖斌气得一拂袖道:“罢罢罢!快将三书拿来,这个孽障你们收了吧。”

这肖未然也是个见风使舵、惯会看脸色的主儿,一看他叔父真生气了,实在没人给他撑腰了,当即也就没了底气,不敢再闹。又几番确认了对外说是给小侯爷当干弟弟,肖未然这才哭唧唧被按着梳洗打扮了,不情不愿地上了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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